“云缨?”景裕也看到了她,笑嘻嘻道:“你也回宫了?”
“前几天刚回来的。”她想到景裕新晋了抚远将军参议道,加了兵部侍郎衔。于是拱手笑道:“景兄高升了,还未祝贺。”
“什么高升,练了大半年的兵。好不容易有机会为国效力。现在……哎,殿下还没下课吗?”
她点了点头:“殿下应该还在书院,你是来找殿下说海叶的战事吗?”
“不错,眼下麻烦挺大的。”
这个她也知道:景裕在南直隶招募的“景家军”一直在武陵,乔平两县屯军。这支军队军纪严明,颇有周亚夫细柳营的遗风。但是这箭再好,皇帝不拉张弦,也射不到敌人的心脏去。
于是笑着安慰道:“大人是一块真金,总会发光的。何况,议和还是出战,还是说不准的事。”
景裕眼睛一亮:“你有什么办法让陛下取消议和?”
她卖关子:“佛曰:不可说。”
景裕调诳道:“云缨。老实说吧,这朝廷上我就佩服三个人。梁王,陛下,和你。陛下信得是“无为而治”的老子。梁王殿下信得是你。你什么时候给我信佛了?”
她也开玩笑道:“佛祖无所不能啊。哪天我从寺庙里弄些开了光的符咒给你。只要贴在身上,上了战场就是金刚不坏的罗汉身!保证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怎么样?心动不如行动。”
景裕道:“这个我听说过:缅甸都是菩萨兵。上战场的时候,全身都贴着符咒。嘴里还念着佛,但是见到血就吓晕了!”
还未说完,两个人一起大笑起来。还未笑完,却听到一个声音传来:“你们刚才在讲什么笑话?说出来也让本王乐一乐。”却是郑君琰背着手走了过来。
景裕连忙行礼:“见过殿下。”
“景将军不必多礼。”郑君琰熟门熟路走到她的身边,站在她的身后。
景裕望着她直笑:“云缨说要上寺庙给我求符咒。上了战场刀枪不入。殿下在此,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她憋住笑意:“就不怕你的部下笑话你装神弄鬼?”
景裕笑道:“不怕不怕。这可是我们大陈独一无二的驸马爷的手笔。想必羡慕还来不及。”
她瞪他一眼:“我这是说笑呢!”
景裕不依不饶道:“云缨,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要不然,你来我身边当副将。我给你个参谋位置怎么样?”
她毫不相让:“本县令在其位谋其政。到了武陵,你还不是得听我的。上次你部下的马踩了我辖区内的十几亩田,还是我给人家赔的呢!本县令不参你一本,你不知道谁是老大不是?!”
景裕也斗上了嘴:“出了武陵,你算老几?有本事来我军中,我当老大,你当老二。”
她云缨斗嘴就没怕过谁:“文治武功。我是文臣,你是武将。我是来治你的。我凭什么老二?!”
……吵着吵着。忽然觉得周围冷飕飕的。眼风一扫,却看郑君琰正盯着自己。脸色非常不善,身子颤颤巍巍,好似玉山将倾。连忙收了口,道:“景大人,你有什么要紧事?”
景裕这才言及正事:“下官想请兵出战!”
郑君琰面色稍缓:“不行。”
景裕急了:“殿下?!”
郑君琰负手而立,缓缓道:“想请兵的不止你一个!兵部的折子都堆了半人厚,每个将军都想出兵!可是……”
云缨这才看到陈珊还站在郑君琰身后,楚楚可怜地凝望着他们。只他们谈的太投入了,全部忘了她的存在。她想了想,道:“下官也是为了此事而来的。殿下,不如去行宫详谈。”
说着。三个人就到了梁王的行宫。云缨嫌热,随手把官袍解了,里面是素白的儒装,系着玄色腰带。景裕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装束,不禁笑道:“你也真是的,藏得这么深。”
她沏了茶,笑道:“我藏什么了?”
景裕一本正经道:“你什么都藏。要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是这幅样子。我怎么会让江百楼打你。”
她毫不介意:“那我多半成了那群男人的玩物了。”
郑君琰面色阴沉沉的,问道:“哦?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男人吃醋了。醋味很大。
她立马闭了嘴。景裕尚未察觉他神色不对,只道:“殿下,您不知道。今年除夕的时候,云缨她烧了一桌饭,那个滋味,到现在我还回味无穷呢。话说,云缨你这么能干,既然想要当官,怎么不考虑进翰林院……”
郑君琰冷冷道:“她当然不用去。她是我的人。”
气氛尴尬了……她咳嗽一声,言归正传:“来,今天是谈海叶的战事的。别跑题了。景大人,你的报国之心我可以理解。但是一来,政策上陛下不支持。二来,国库实在是穷。你也别为难殿下了。没钱谁都无法出兵。”
景裕气了:“那么割地议和?!没钱可以涨赋税!”
云缨面色一冷,她当县令期间,见证了百姓被苛捐杂税所害。最恨的就是加赋税三个字。于是道:“加赋税,引起的是内乱!内乱比外敌更可怕!前朝怎么灭的?赋税不过加了四成,山东半数农民成了流寇,江南大户揭竿起义!最后周,秦,晋三家分了大楚!”
景裕顿时被她的严厉气势,弄得矮了一截。郑君琰思忖片刻,问道:“那你的看法是?”
她叹息道:“如今国家是:穷了人民。富了官吏。必须要对吏治下手。就拿去年的亏空来说吧,三千万,才收回来两百万!其余的,还不是入了贪官的手中?一个贪官,三年收受十万雪花银。干掉一百个这样的贪官。景家军就能出兵山海关了。”
景裕觉得可行:“那就把贪官都抓起来。”
“但是整顿吏治也难啊。”
景裕问道:“难在何处?”
她屈指一数:“一,官官相护。军队吃空饷,县令加火耗,凡是国家出钱的工程,没有不克扣私利的。但是一级一级,环环包庇。二,监察不力。大陈的监察落在各部给事中头上。这些四五品的言官,哪个不是某某人的门生,某某人的亲戚。哪会真的弹劾封疆大吏。三,没有牵头人。就算是钦差大臣,也没有权利对一二品的大员动手。”
屋子里沉默了半晌。景裕道:“那你的办法是?”
她说出了结论:“找一个牵头人,整顿吏治。杀几个贪官,再将贪污的钱收归国库,充为军费。可以缓解一时之危。”
郑君琰放下了茶盏:“这个牵头人,是我对不对?”
她笑了——现在朝廷上下,有这个手段,有这个胆略,有这个权威,整治全国所有官吏的,只有他了嘛。还用说么。
景裕微笑道:“云缨你这一招狠啊。可是我担心,此举会逼反一些官老爷,投靠了江南的太子部啊。”
她不屑一顾:“墨吏分为两种:一,有能力,但是贪污的。二,没能力,还贪污的。人数上各占一半。有能力的,就放他一马。没能力的,杀了就杀了。投诚了太子,对我们也没坏处。”
郑君琰问道:“怎么分辨?”
这个她早就想通了:“殿下,您初到一地。首先要微服游览,遇到渔樵耕读,问他们年岁,催科,保甲、狱讼,差役、官司。没有好官百姓不夸奖的,也没有坏官百姓不怨恨的。”
景裕不禁道:“云缨,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要去武陵了。你早料到咱们的殿下要整顿吏治么?所以把地方行政上那一套搞得清清楚楚。”
她低下头:“我没那么神。但是在任上久了,就想着能为殿下做什么。”
郑君琰专注地看着她。白衣少女低眉垂头,装了无限的心事。只这一句“想着能为殿下做什么。”说的斩钉截铁,笃定不移。不禁在心中轻轻笑开:云缨,你到底有多爱我。
送走了景裕。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眼巴巴望着男人,男人不紧不慢地喝着茶,那嫉妒的小眼神,恨不得把她吞入腹中。
没人了,她先走到他的身边,拽了拽他的袖子:“我错了成不成。”
他搂着她的腰,捏了一把:“哪里错了?”
她别过脸去:“不该跟景裕走得那么近。君琰,人家就要去襄城了。你别跟我计较了好不好。”
听她撒娇成这样。男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哼了一声:“你倒是忍得住。整顿吏治,想了很久了吧?亏你今天才跟我说。”
她点头:“是的。元启元年到现在,除去叛乱的,居然没杀一名二品以上的大官。这不正常。君琰,你继位了,难道还养着他们不成?”
他终于被她的娇嗔语气弄得笑起来。一边亲吻她的脸颊,一边把她抱到床上。压着她的身子,道:“你在想什么。我大概知道:你想让我成为明君。而不用背负滥杀官吏的暴君之名。”
她点头:“我只是想帮你。守江山也实在太辛苦了。”
“有你就不辛苦。”他吻了下去。手也伸进了她的衣服里。
情浓到深处,她娇嗔一声,抱紧了他的脊背。
翌日早朝,梁王上奏皇帝,自请为钦差大臣,巡视天下。希望绥平吏治,安天下百姓之心。并上奏言:吏治清、黎庶宁,而天下平。皇帝看到梁王的奏折,龙颜大悦。不仅当场将尚方宝剑赏赐了梁王,还任命他为两广,应天府,巴蜀三处的钦差大臣。
汤恩和找她说这事时,她还在睡觉。
汤恩和就自个端了个凳子,坐在床下。讲诉陛下怎么个喜笑颜开,梁王怎么个眉飞色舞,下面的群臣怎么个心惊胆战。说的是身临其境,唾沫直飞。
她有些无语:那奏折是她和郑君琰合作写的。昨儿前半夜,他们在床上“共同努力”。后半夜,他们就在书桌上“合作努力”。两者都努力过了头,一觉醒来,腰酸背痛。还是郑君琰抱着她回来的。
“小驸马爷,隔日就要去襄城上任了,别耽误了时辰。”汤恩和心情不错。因为梁王的安排,皇帝把云缨的任命由武陵改成了襄城。职位是参军。其实就是个闲差。百姓的吃穿住行没一样要她管的。只是负责把山海关和朝廷联络的文书审核审核罢了。汤恩和跟着沾光,要去塞外当一回采办,专门负责突厥和大陈的边境交易。
汤恩和又念叨起梁王巡视三省的日程安排:由罗文龙,冷寒一文一武两个大臣作陪。从巴蜀开始,经汉水,直下三湘,最后到达湖南。历时三个月。
云缨掐指一算,这次巡视绕行了大半个大陈。安全方面,倒是不担心。怕的是某些墨吏,为了逃避惩罚,给梁王献上一出美人计。不,简直不用想,都知道肯定会有人这么办:贿赂上级的方式,无外乎权色交易和权利交易两种。
梁王身份尊贵,利益,是收买不了的。那么,只有色相这一种“收买”方式了。
所以,能放心吗?
她终于睡不下去了,起床推走了汤恩和。下午就要启程,便告别一些需要告别的人,散了一些不需要的余财。又去拜访了冷寒,请他务必在“清廉”这一项上把好关。结果冷寒被她缠得不耐烦了,丢下一句:“云缨你别唠叨了。老夫就一句话:谁给殿下送什么,老夫就烧什么。”
她终于放心了。
最后告别的人,才是他。
乾清门前,一字墨线般排开的车队。中间是梁王的行驾,两旁是皇家禁卫,前方骑着高头大马的御前侍卫。至于队伍最前面的,是梁王麾下的第一得力助手,三品带刀侍卫罗文龙。
她便在这日,这时,这地方与他告别。
告别之际,她更加不舍得他。这个男人如今的一切,都有她的痕迹。不仅是*上的亲密关系。也是彼此最好的陪伴……她成就了他的一些优点,但是掌握他非常难。
瞅着面前这个人——光天化日之下,他简直完美成了一尊神。所有的光芒,所有的优点,所有的华彩,上天都不吝啬地赐予了他。
什么“保重啊,来信啊。”通通变成了:“君琰,路上别勾搭别的女人。白送的更不能碰!”
男子却笑得很坏:“就知道你会说这句话。”又严肃道:“我派了青龙和朱雀沿途保护你,你也别勾搭别的男人!”
她别过脸去:“可是我真的没话可以说了。你知道我这个人,嘴笨。人也笨。说不出什么好话。”
他惊讶道:“你嘴笨?我就没见过谁比你还能说的。好端端的小姑娘,凶起来简直是夜叉。”
她不服气:“现在你就嫌我脾气不好了?以后还得了?”
他拉拉她的手:“怎么会嫌弃。我巴不得你天天陪我。云儿,等我以后登基了,就在御书房树一个屏风,我在外面接待大臣,你就在屏风后面听。我想你了,便绕过去看你。你说我会不会情不自禁在御书房就……”
“想得美!又不是……又不是晚上不准你碰我了。”
他蹙眉:“不成,万一我白天想要你呢?”
“……”
同床共枕,行*之欢一年了,彼此脸皮都练得跟城墙似的厚。说了半日的情话,大半是荤的。最后,她还是不舍道:“不管怎么样。你好好保重。不用担心我。”
他替她捋起耳畔的鬓发,道:“云儿,下次回来之后。能不能别再离开我?我不想再等你了。”
她犹豫片刻,才道:“好的。”
说完了。便挥挥手告别。她的马车向南,他的方向是西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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