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外放,实际上也只有皇亲贵胄才能进去游玩一趟,童贯便逮了机会,把这次聚会定在了艮岳。
韩世忠因伤在身,断然是去不得了,王渊倒是仗义,道明自个儿已经替他打点好了,只需要白瑛赴宴漏个脸就行,而白瑛在宴席上的周全,皆由王渊带去的妾室来照应。
白瑛这次是难得的沉默,她甚至僵坐在桌旁一个动作都无。
“要不咱不去?”韩世忠瞅着白瑛,晓得她心里有些忐忑,那是什么地儿,稍微行差踏错,后果实在不可想。
“你那王兄弟是仗义之人,断然不会害了我这老婆娘的。”白瑛仓皇又短促的笑了笑,她借口要出去透口气,丢开手里捏了半天的请柬,掀了帘子便出去了。
韩世忠心里也打着鼓,只恨自己起不得身,“……要不,像个办法,让瑛儿甭去了,你也别去了。”他看着同样神情肃立的梁红玉。
“这一趟,是说什么都得走一遭的。”白瑛要代表韩世忠去赴宴,即使是有王渊妾室的照应,再差也得带个伺候的人在身边,说到底了,这次事情还是她惹出来的,万万不可牵涉到了白瑛,红玉这趟也是去定了的。
“那王渊和童贯没安什么好心。“红玉看着韩世忠紧抿的唇角,心里暗叹,”把当日蔡府聚会的人召齐?这种荒唐而无用的主意,断然是不被童贯看在眼里的,他的目的,是这次赴宴的女宾。“
韩世忠心里也通透的很,童贯既然派人去了京口云楼,那么云楼的屠楼便是他的授意了,这样一来,他想必是已经确定了当日刺杀他的是梁红玉,虽不可掘地三尺挖出她,但是他可以请君入瓮,梁红玉上次刺杀失败,加上屠云楼的恨,童贯要的就是,梁红玉自己再撞上门来。他这般大肆的召集众人去游园,就是等着梁红玉混进女宾里,来个一网打尽。
而王渊……即便是顾忌到了跟韩世忠的兄弟情,但到底还是跟童贯一头的人,既然他已经给韩世忠透了口风,也没能在韩家瞧见梁红玉,那么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三人皆是沉甸甸的心思,熬到了游园之日。
卯时白瑛便收拾妥当了,等到红玉从杂物间出来,两人一对上眼,皆愣了一下。
梁红玉自是不用说,一身窄袖交领棉衫正巧遮住不存在的喉结,套着灰扑扑的男子窄裤,头发绞得更短了些,利落又服帖的绑在脑后,而脸颊上的那块疤,虽已结痂,但是暗黑的颜色看起来,实在有些可怖。白瑛眯了眯眼,细细打量着她,胸前显然是勒严实了的,就连那藏了风情的眼梢,也花了些精力,画得低垂了不少,耷拉着眼角,加上暗黄带黑的肤色,看起来倒是个十足的小厮模样。
白瑛不知想到了哪,冷哼一声,自顾自的便上了由红玉打点的马车。
红玉琢磨着童贯的用意,断然不会再莽撞行事了,她自认为不会上钩,今日只需要护住这位韩夫人的周全即可,但是她心里总有些不安,只是一直没能想明白不安在哪,便也只能默然的跟着白瑛上了车。
白瑛在闭目养神,似乎全然不晓得狭窄的空间里极进来了梁红玉,只是她一直拧的发紧发白的手指节,泄露了她的紧张。
红玉细细的看着白瑛,白瑛今日显然是特地打扮过的,梳了一个同心髻搭了一支不会出错的木簪子,虽然显得她连有些方,但是露出脖子,拉出人的精神气儿,更是衬出了她时刻挺直的背脊,一套湖绿色的绣花棉襦,罩着枣红褙子,而平日里苍白的脸颊,也难得的抹上了薄薄的胭脂。
艮岳在汴京东北之地,占地连绵,马车吱呀,行了好些时候,才算是接近了。粗布帘子被风吹得掀了起来,随着马车晃晃荡荡,一阵阵的往红玉脸上扑,红玉透着帘子缝隙看出去,越是接近艮岳,越是人多马杂,车队排成一字长蛇,逶迤了整条通往园子正门的大道上,她们的马车远远的缀在后面,在一众华盖之中显得有些寒酸,引来了不少侧目。
红玉谨慎的放下帘子,转头看着白瑛,白瑛早已紧张的不行,一双手攥着衣襟不放。
红玉暗叹一声,想要安抚性的跟白瑛说些什么,马车便停了下来,车夫老李在外头说道,“夫人,您瞧这地儿,可不是我这破车能挤进去了,赶巧了我们缀在后边,怕是得劳烦夫人现在下车,我好调头。“这次游园,来得皆是富贵之人,怕是只有白瑛这一家最为独特,车夫估计也受不住了,打起了退堂鼓。
这等地方也不好争执,白瑛心里又尴尬又紧张,木然的由红玉扶着下马车,哪晓得,后面又赶上来了一众华丽阔气的大马车,老李的马车想要调头,便有些麻烦了。
白瑛瞧着,这等车水马龙,周围的富贵可不是她所遇见过的,心里一惊,她连着退了好几步,而红玉指挥着老李调车,一时不察,也不晓得后面的马车赶得急,白瑛退着退着,一下子就退到了人家的车前,惊得那马长嘶一下。
红玉听到动静,豁然转头,看着马前蹄仰得老高,她心里一个咯噔,上前扯了白瑛过来,而被惊着的马车夫也是吓了一大跳,花了一阵子力气才让马匹静了下来。
白瑛一双手指几乎是掐进了红玉的手腕子里,她惊魂甫定,就听到后面的马车夫开始嚷嚷,“这是谁家的老婆子,这么没有眼力见儿,怎么管教的?!“
饶是白瑛再怎么打扮,实在是不敌这些个富贵的命妇,落到趾高气扬的马车夫眼里,更是寒酸的不行,以为白瑛是什么不长眼的粗使仆奴,心里一阵鄙夷,车夫定了定神,怕自个儿驱车出了问题,让自己主子责罚,心里更是怒火一起,大声的呵斥起白瑛来。
“也不擦亮你这狗眼睛看看,这是什么地儿,你这老奴仆怎生的乱跑,十条狗命都不够你赔的!“车夫喝了两句,隐约从车厢里传出几句抱怨的女声,车夫赶紧侧腰往车厢里回了几句话。
白瑛呐呐然被车夫骂,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掐着梁红玉的手倒是十分用力。
红玉眉心一皱,怕事情弄大了有些麻烦,她暗暗的拍了拍白瑛,赶紧上前立在人帘子前恭敬的行礼,“奴才叩问夫人贵体金安,这番冲撞,奴才实在是有罪,恳请夫人原谅则个。“声音是特意压低了的。
这里一堵,后头上来的马车便也跟着停了,有些耐着性子看热闹,有些便不悦了,想来马车的夫人也算是宽厚,在马车里略微扬了扬声音,“倒也无碍,下回注意些。“声音稍微顿了顿,继而是对车夫说的,”看样子我们也在这里下车吧,离园子不远了,再往前走,可有得挤的。“
那家夫人倒是没有任何做派,掀了帘子由人扶下车,抬头看着白瑛和红玉,上下一打量,有些疑狐,倒是一愣,也没说什么。她身旁的婢女嘱咐了马车夫几句,便跟着那夫人朝前面走了。
似乎有了这位夫人的带头,后面几辆马车很快也停了下来,三三两两的人下了车,也打算是走着过去了。
红玉余光一扫,这后面跟上来的人,皆是一些头戴方巾,身穿青色襕衫的太学生,一双双黑色皂靴,迈着高昂的步子。红玉心里疑惑,这是怎样的阵仗?童贯还请了太学生,心思一转,红玉瞧着这群太学生为首的那位,只觉得面熟,又不能多瞧。
她规矩的转过头,落了下半步在白瑛后头,跟着白瑛朝前面走。
艮岳只开放了东岭,但是转下来也够呛的。红玉和白瑛两人夹在一队人中间,看着正门塞满了华盖马车,倒是前面那位夫人交了请柬,发话了,“这正门实在是太挤了,咱可不爱凑这个热闹,劳烦给指个偏门,我们先入园,四处看看,抢个清闲。”
有管事的赶紧派了个小厮领路,后面一众太学生也是交递了请柬要跟上,红玉看着白瑛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怕她吃不消,也跟着把请柬亮出来,随着一行人往后头的偏门进。
那夫人看了眼交递请柬的红玉和一只没吭声的白瑛,也没多话,一群人绕来转去,过了隐蔽的垂花门,倒也是花木扶苏,一派清秀的景观。
再往里面走,抬眼瞧过去,东面的高分直立,如削的峰棱不容忽视,而外株梅树在这个时节也开始蠢蠢欲动,萼绿华堂,后头有太学生摇头晃脑,“绿普承跌,芬芳馥郁,实在是妙!“
众人皆是看着热闹,惊叹不断,就是最前面那位敦厚的夫人,也是大开眼界的模样,红玉实在不放心白瑛,白瑛的脸色越来越白,低垂着一双眼,只盯着自己脚面,全然没有瞧着风景一眼。(ww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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