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心知不好,这位韩夫人恨自己入骨,只消她一句话,自己便被厢吏和坊管拖到开封府给杖毙,尤其是那厢吏,瞧着便是没安好心。
她哪那么容易任人宰割,红玉赶紧直起半边身子,赶在白瑛开口前,反斥责等着看戏的张氏,“好你个张氏!你说我杀我家夫人,是哪只眼睛看到的?证据呢?这么巧了,我倒要问问大伙,你好端端的作何到这家里来?!今日之事,夫人头上的伤,我腰上的伤,分明是你刁钻恶毒,设计陷害!!夫人是感念街坊一场,到如今还想着遮掩你的恶形恶状!”
周围的人瞧着情形大变,皆是疑狐的看着张氏,张氏吓得一愣一愣,眨了好几下眼睛尚且回不过神来反驳。
白瑛更是僵掉了,她说到底了,还是一个不惹是非的乡野农妇初到汴京,守着一亩三分田,生怕行差踏错,深入简出,今日这般,轮到她一句话便可牵扯人命,白瑛终究有些心慌压不住场子,她再厌恶那梁红玉,也没那个魄力,敢让她死,这一犹疑,竟然被梁红玉抢了先,她只能默默的看着。
红玉眼看自己夺了先机,心一定,她转向厢吏,知道那男人心怀鬼探,红玉忍着心里的干呕,扯出一个冷淡的笑容,“大人,那张氏先前几次三番出言不逊,企图挑拨红玉**人的关系,夫人心善一忍再忍,那张氏是什么样的人,大人清明,想必心里自有计较。而红玉……”
装谁不会,红玉假意摸了把眼泪,喉间一哽,“红玉命苦,失了爹娘兄长,得军中统制官王渊王大人厚**,将我赏赐给了韩大人,韩大人又身负朝廷之命,赳赳武将,为人堂堂,给了红玉一个寄生之处,对红玉很是礼遇,红玉心里感念,为奴为婢,对夫人更是尊敬有加,哪会动什么邪念去伤害夫人?!”
两三句,向厢吏示了弱,又交代了自己的身份,王渊作保,而韩世忠官职再小,那也是朝廷官员,如今抗金之事越吵越热,武将虽不涉政,但是军人身份总是让人有些忌惮,而一个小小的“城管”犯不着不揽这档子事。
坊管本就势弱,半天说不出一字来,厢吏虽然猥琐,但是花花肠子多,心里一琢磨,也不想惹事,红玉瞧出了他们的动摇,知道就差白瑛的一句话了,但是白瑛不害她都不错了,是绝对不会帮她说话的。
红玉心里明白,她转向白瑛身旁的大夫,虽然跪着,但红玉的礼节还是不拉下,她问道,“敢问大夫,如今我家夫人情况如何?”
大夫清癯,为人和善,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轮到他了,他捋了捋自己下巴的一溜花白胡子,慢条斯理,“从夫人脉象来看,滞而沉,浮而滑,存郁而结,应该是忧心过重引起的。”
“那夫人这次晕过去,可是跟头上的伤势有关?”
“头上伤势并无大碍,修养两日便可恢复,只是夫人体乏无力,加之夜梦凶险,恍惚犹疑,惊恐忧患,实在是消耗身子,这次晕过去,怕是…怕是还是心病所致。”
要的就是这个答案,红玉看着一旁的白瑛抗议似的张了张嘴巴,怕生变故,赶紧说完,“厢吏大人也听到了,夫人之病,是心病!而心病的来源——”红玉站起身子,直指吓坏了的张氏。
“正是这刁钻作怪的张氏!整日不守妇道,滋事生非,挑拨离间,重伤我家夫人!夫人心善,不予计较,还是被她给气病了!在场的大伙今日也都听到了,这张氏,跑到家里来,辱秽离间,撒泼谩骂,不堪入耳!今日之事,源头还是这张氏!”
红玉心里知晓,自己的三言两语,力道依然不够,不但没有把事情真的捋清楚了来解决,甚至还把事情给搅混了,但是她要的就是这个混,对付这种人,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红玉心里哽着的,张氏先前口不择言,辱骂自己一家丧尽天良,现在就不要怪她不厚道了,这桶水越浑越好,正好泼得张氏一身臭!
先前张氏骂人,实属难听,现在众人也不好反驳。而要说这个梁红玉杀白氏,他们都没亲眼瞧见,都是听张氏一家之言,如今看着这小娘子颇为厉害,生怕不留神,自己惹祸上身,所以面对张氏的求助,众人皆各扫门前雪,垂首而立,呐呐不言。
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红玉垂首,向着尴尬的厢吏和坊管再次裣衽一礼,退回白瑛身边,也是垂首而立,收了先前咄咄逼人的锋芒,活脱脱一个婢女的恭敬模样。
场面静了下来,就只听到了张氏一人,依旧恶言恶语,嘶叫着一些实在是难以入耳的话,企图剖白自己,哪晓得她越是骂的厉害,众人心里的鄙夷就越多,谁都不愿意再理她。
闹了这么大一出乌龙,周围看热闹的街坊也想着赶紧离开,不欲沾染是非。倒是那清癯的老大夫,看着场面这般,第一个提出了离开,红玉赶紧送人出门,付了药费。
老大夫嘱咐了她两句关于白瑛的病情,红玉认真的听了,末了,才听到那大夫迟疑开了口,“哎,你家那夫人,脸色不是很好,五官印堂都有些毒气,我瞧着…也不仅仅是因为心病的问题,平时多注意一下她的饮食。”
红玉不太明白,毒气?一走神,老大夫收了银钱便走的老远了。
红玉折回屋里里,看着堂屋的邻居也陆陆续续要散了,还有那厢吏和坊管,那两人,估计少不得要打点,红玉欲迎上去。
而白瑛,一辈子都没有撞见过先前那会儿的情形,她还有些没主意的懵,但是现在她瞧着梁红玉进进出出,俨然比她这个女主人更像女主人,白瑛的气头又上来了,这一气,脑子就灵活起来了,好一个厉害的小娘子,三言两语,还没弄懂她在说啥,就把困境的解决的干干净净,好不神气!
早晓得刚才就应该一口咬定那梁红玉要杀自己!现在留着这祸害,看那得意样,还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
白瑛气急,追到堂屋口子,叫住要离开的厢吏和坊管,还有一群街坊。
众人不明所以,停下脚步,只听那白瑛说道,“今日既然大家都在,那就帮着我这老婆娘做个见证也好。”
见证?
红玉听着白瑛的口气,便知不好,她头皮有些发麻,心里一口气还没叹完,便瞧见白瑛上前几步,黑着一张脸,对着自己,说道,“你跪下!”
又跪…红玉知道今日自己一番作为,肯定折了白瑛的面子,她忍了,顺从的跪在一侧。
白瑛看着梁红玉仰着一张俏生生的脸蛋对着她,着实俊俏又美好。梁红玉的美,白瑛早就晓得,今日再一看,这小娘子眉眼处,山水不显,但却多了些凌厉。
她心里一哽,说道,“脱吧。”
脱什么?红玉跟众人一样不解。
白瑛皱眉,“你是个窑姐儿,干卖皮肉的营生,乡里人都常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瞧你整天拿着自己清清白白的由头来迷惑老韩。有多清白咱们心知肚明,既然要留在这个家,你为小,我为大,我这当家的,可不是得了解一下你,不然不明不白,谁晓得会惹来什么祸害?!”
白瑛漠然转头,看着大伙,“今日大家都在,正好来见证一下,你把衣服脱了,让大伙来瞧瞧,你到底有多清白,要是大伙瞧着,说你清白,这家,我白氏,便让你入!”
红玉算是听明白了!好你个白瑛!这般刁难!
“你要不愿,便离开这家,管你再作何营生,这院门,你不准在踏进来!”白瑛看着红玉瞪圆的眼睛,亮晶晶的,实在碍眼!
一旁没走成的厢吏倒是兴奋起来了!这美人剥衣,好不风流,他假意咳了咳嗓子,站得老直,眼睛都不错一下的看着红玉,等着她脱衣服。而街坊众人,也是屏了一口气,又是尴尬又是感兴趣。
当众脱衣,这般羞辱,红玉怎么肯答应!红玉气得头晕!!她捏紧了拳头,回瞪着白瑛,奈何白瑛就是不理会她。
僵持不下,半天没瞧见那梁红玉的动静,白瑛眉心越皱越紧,便说话,“不脱?心里住着鬼呢?那就赶紧给我滚,今日大伙也算是见证了!”白瑛边说,边朝着院门口甩袖。
红玉羞愤难当,怎么可能脱?!再是委曲求全,哪能容得下这般作践?!好你个白氏!好!这一招,红玉自认是斗不过了,白瑛以当家主母的身份来压自己,自己是半分都动弹不得。
要不……就离开了吧,红玉心里有些动摇,又有些不甘心,至于为何不甘,她尚且没有精力去想。
她膝盖一动,刚要站起来,那院门吱呀一下,被推得更开了些,一个年级更加轻轻,扎着双辫儿的小娘子,探出一张水粉般的脸蛋。
待那小娘子看清楚里头这情形,眉心一皱,问道,“这可是韩世忠韩大人的家呀?”拖了个“呀”字尾音,俏皮里带着生涩的风情。
白瑛一愣,自然接口,“你找我家老韩?”
“不呢,我找梁家娘子,梁红玉,可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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