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黑檀木素簪把他的头发固定在脑后,露出白皙,清瘦又俊美的干净面孔,有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睛,样子很好看,似乎难得一见的微笑时,眼角绞出的若有若无的细纹,让他更加不可捉摸。
两人站在二楼的廊檐前,看着清晨稀罕的轻风徐来,掀了掀梁红玉旋裙开衩的一角,大院里遍植的粉红色合欢花,几乎是以燃烧的姿态开放着,暗香徐徐,连成一片花海,兀自的且开且落。
九思对于梁红玉,甚至是整个云楼来说,都是特殊的存在。
旁人也许不清楚他的来处,但梁红玉心知。
宣和三年的正月末,她晕倒在的那场凄厉的风雪中,再睁眼时,已经咳出了心尖上的血,被官兵毫不留情面的押到京口,入了妓籍。
宣和三年二月二,春风都要吹过来了,一年一度的京口竞艺的盛事也开始吵的如火如荼。
只要能在这次竞艺中博得头筹的节目,都能被官府选拨出来,从而身价倍涨,成为官定节目。竞艺的不光是以云楼为代表的诸多青楼,还有来自三江五岳的艺员,有人杂耍有人卖唱,有人说书有人跳舞,个个身怀绝技。
红玉得云姨偏**,所以在参加竞艺的名单里。
而九思,则是初月杂剧班子里一位戏引。
梁红玉只能用“惊艳绝伦”来形容那时的九思。
夜幕拉开,华灯初上,喧天锣鼓,咿咿呀呀声中倏然破开一声嗓子,青衣打扮的清癯男子,身上带着一股子落魄的味道,声音却响遏行云,以千军万马之势把自己唱进梁红玉的耳膜。
那样一把嗓子,像带着血丝的细线,把梁红玉一颗心猛地提悬在了空中,还不容她**。那声音,似乎是不打商量地,把一生的铁马冰河都拖拽到她眼前。
梁红玉在人墙逆向而行,闻音,猛然回身。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一片荒芜里猛然蹿出一只灵狐,白而温顺的皮毛下,带着刺。
就那一个目光对视,梁红玉从他铅水沉凝的眼眸中,找到同类的煨暖之意。
托了侍女青梅打听,红玉深深地咽下了这个名字——九思。
一声惊鸿之后,红玉就在初月戏班里寻不见这人了。九思谈不上有人气,还是个戏引,也不知怎得就消失了。
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这种际遇之下遇见的人,原以为可以引为至交,终究还是擦身过了,梁红玉低头长叹,不甚可惜。
多年后,她在同别人回忆起她与九思的再遇时,声音悲怆,肝胆犹在震荡。
“那是春末初夏的傍晚,马车麻木的碾压过路面上起团的柳絮,我就是在那样一种混沌的状态下,再一次瞧见了他:灌丛下,九思像是被人丢弃的戏偶,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神呆滞的望着他面前穿梭来往的人,一脸死白,颓败没有生气。”
红玉看着他被扒到一半的裤子,露出光洁又羞辱的半截大腿,心里一紧。
那场初遇的惊艳,没能明确的透露给别人,就连红玉都快不抱希望的时候,他又出现在了自己眼下,心里便又响个不停,把如今对他所有疑惑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红玉诚恳坦荡的笑了笑,“可是君子有九思的九思?”
灌丛中九思没有回答,动了动指头想敛一下自己的裤头,也许是因为疼痛,也许是因为虚弱,堪堪发出一声隐忍的吸气声,最后只能在梁红玉毫不避讳的眼神中,又羞又愤的闭上眼睛。
那一天,梁红玉听了婢子青梅的探听,靠着精妙凌冽的剑舞,划掉了京口东城李员外儿子李甲的裤子,白花花的光腚露在万千观艺人面前,受人指摘。
那一天,梁红玉艺动京口,成为京口一代名姝。
也是那一天,丢尽脸面的李甲闹到云楼撒气,气急败坏的云姨携着红玉,安抚到了深夜。
送走这尊大佛后,云楼刚合上的门再次被敲开。
敛尽一身戏引打扮,愈加清瘦苍白的九思,黑黝的长发靠着一支素簪,堪堪挽起。他对着云姨折了折腰,声线没有任何起伏,“请问,云楼可还缺跑腿小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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