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一直有些阴冷,今日红红的太阳却是早早地挂在天空上,让人不免感觉到一丝暖意。
张力正在院子中用盐漱口,心情还算不错。
刚才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上,一只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将张力从睡梦中吵醒。
莫不是有什么好事要落到自己头上?
若说好事的话,也就是那能让功绩点翻倍的“卓异”二字的评价了。
自己这段时间在蓬莱县的表现,会不会被医卿大人定为“卓异”呢?
按理说这预防瘟疫的药材板蓝根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控制住了瘟疫的形势,这份功绩应该足以评为“卓异”的。
不过自己年纪轻轻,出生贫寒,背后也没有任何靠山势力,能够进入济世医社已经是千难万难了,这“卓异”二字的评价,真能落到自己身上吗?
张力正在意淫之时,身后传来一声娇斥:“哼!看你一副色眯眯的模样,刷个牙都刷了一炷香功夫了!莫不是在想那国公府的大小姐?”
张力一惊,转头过来一看,正是娇滴滴的柳姑娘正瞪着自己。
柳姑娘摄人心魄的柳叶眉下的那双眸子,似乎要喷出火来!
张力一愣:“国公府的大小姐?”
柳姑娘冷冷地看着张力,牙齿死死咬住嘴唇,怒道:“装,你继续装!”
柳姑娘顿了一顿,立刻又一脸得色地道:“安子已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你那点破事,当我不知道么?”
张力看了眼在马厩喂马的康兴安,心里有些不忍:唉,也不知道这小子幼小的心灵,被柳大姑娘折磨成什么样了……
张力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柳姑娘说笑了。在下与若晨小姐只是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柳姑娘有些气紧,打断道:“啧啧,若晨小姐?叫得可真亲热!哼哼!你就算进入济世医社又如何,人家堂堂国公府大小姐,会看上你?”
张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决定不再与柳姑娘说话——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见张力不发一言,柳姑娘登时气势又上来了三分:“哑口无言了?哼!”
……
张力好不容易从院子里逃了出来,哪知一出门便撞见了杜郎中。
杜郎中一见张力,立刻躬身一礼,道:“张医士有礼了!”
张力一见是老熟人,也微微一笑,问道:“无需多礼。杜郎中也是前往县衙?”
杜郎中立刻喜笑颜开,道:“是啊!这次济世医社将咱们全县郎中的功劳报上去,朝廷少不得便要颁发一块匾额下来。啧啧,这朝廷颁发的匾额,放在我医馆铺子里,也算是有脸面的事呢!”
张力笑道:“这也是大伙应得的赏赐,毕竟咱们每天为了救治瘟疫,累死累活……”
杜郎中露出一副艳羡的神色,道:“哪比得上张医士的功绩?啧啧,还是张医士医术如神呀……”
张力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两人一起向县衙走去。
蓬莱县县衙大堂。
济世医社以济世医卿叶问天为首,所有人全部都在这大堂之上。
蓬莱县、黄县、栖霞县的众郎中们也都立于堂下,众人皆是面带喜色。
济世医社高层除了医卿之外,还有三名医丞,分别是尚未露面留守在京师的李医丞、秦医丞,以及这次瘟疫之初带队救治瘟疫的穆医丞。
李医丞和秦医丞先不提他,单说说这穆医丞。
穆医丞在三名医丞之中排行第二,位在李医丞之下,秦医丞之上。穆医丞负责的主要事务,便是这济世医社内部的人事升迁和考核。
当然,一说到负责人事,便可知这个职位那是相当的炙手可热。
这个职位,济世医卿叶问天是要牢牢控制在自己人手中的,而穆洪峰正是叶问天的得力干将之一!
此刻蓬莱县衙大堂之上,穆医丞正在评定济世医社众郎中的功绩。
“数据帝”宋医士在一旁的案几上奋笔疾书,做着记录工作。
叶问天此刻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一副悠闲自得的神态。
想想也是,医卿大人已经升无可升,这些升迁的事,与他老人家是没有多大关系的了……
不过,大堂之中,不这么想的人恐怕不止一个,而曾医令,绝对是其中之一。
曾医令一脸肃容端坐于叶问天和穆医丞之下,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穆医丞从医丞医令开始说起,很快便说到医士了。
张力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也不知医丞大人会怎么认定自己提供板蓝根药方这件事,能不能获得那“卓异”二字的评价……
正在张力患得患失之时——
突然!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什么情况?
张力猛地一惊,转头看向县衙大堂入口!
大堂之上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穆医丞等人也是大惊失色,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了大门口!
济世医卿叶问天也站了起来,不过他并没有惊慌的神色,眼睛中闪过一抹精光。
正在众人呆立当场的时候,叶问天雄浑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许艺,你去外面看看怎么回事?”
“是!”许医令道了声喏,大步向衙门外走去。
许医令还未走出大堂,外面却快步走进来一名小厮。
这小厮显然应该是叶问天亲信随从,此刻小厮瞟了张力一眼,马上收回了目光。
小厮竟然直接扯着大嗓门道:“医卿大人,山……山东按察使司……登莱道佥事……吴大人来了!”
明代的按察使司全名是提刑按察使司,乃是明朝设立在省一级的司法部门,主管一省的刑名、诉讼事务,颇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省一级的司法机构。
按察使司正官是按察使,乃是正三品,而其副使,乃是正四品。副使以下设佥事,正五品,员数无定。副使、佥事,在省内分道巡察。
这吴大人乃是登莱道佥事,正是管着登州府和莱州府的刑名诉讼!
众人还在惊慌之际,但见一名头戴乌纱,身穿青色官袍,腰缠银钑花束带,胸前补子绣着白鹇的官员,大步走了进来!
张力心神一凛,这银钑花束带和白鹇补子,正是大明五品文官的身份标志!
堂下众郎中立刻呼啦啦地跪了下去——
不过济世医社众人到是不用跪,毕竟济世医社乃是万历皇帝亲自下令组建的组织,地位超然。
为了方便在瘟疫区行事,万历皇帝还特许济世医社的人,只要不是京官正三品以上,通通不用跪拜!
吴大人走上前来,对着济世医卿叶问天一揖:“医卿大人,在下不请自来,您老人家不会责怪吧?”
叶问天也不托大,微微一笑,还了一礼,笑道:“不知什么风把按察佥事吴大人吹来了,莫不是这蓬莱县中有人作奸犯科?”
这话表面和气,实则隐隐带着刺头。
我济世医社在这开会,关你山东按察使司屁事?
你是一个官山东民政的官儿,在老百姓面前确实威风八面——不过,我济世医社的事,却是由北京城的官儿管!
堂下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现在堂上对话的都是地位极高之人,又哪有他们说话的分?
张力与众医士一道躬身立于堂上,心里暗自揣摩着这位按察佥事的来意。
吴大人不以为意,哈哈一笑,朗声道:“医卿大人执掌的济世医社四十年,实在是我大明医界的泰山北斗,在下实在是景仰得很呐!”
恭维话一说完,吴大人话锋一转:“今日在下来得孟浪了,还望医卿大人不要责怪。济世医社之人,在下没有权力管——不过这些郎中们么,却正是我山东按察使司管辖范围呢!”
跪在地上的三县郎中们一听此话,登时惊出一声冷汗:莫不是在现场的哪位郎中犯了大事?竟然引得堂堂的按察佥事大人亲自来抓?!
叶问天道:“既然是民事案子,那我就不方便坐在这正堂之上了。吴大人,请上座。”
吴大人一边说着“岂敢,岂敢”,一边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在了知县正堂的座位上。
叶问天淡淡地道:“只不知这蓬莱县的案子,怎么不见县令王大人到场呀?”
吴大人道:“在下也寻过蓬莱知县王大人,却不曾想他押送粮草去了招远县,真是不巧得很呐……”
张力心里一惊,押送粮草?
蓬莱县有个鬼的余粮!蓬莱县的粮草还是外面运进来的呢!
王县令这是脚底抹油,跑了!
王县令跑什么?……
这时小厮又搬上来一张椅子,叶问天便坐在了吴大人旁边。
只见叶问天微微皱着眉头,眼睛眯了起来,也不说话,等着吴大人继续说下去,看他到底意欲何为?
叶问天不开口,余者穆医丞等人也不便开口,大堂之上顿时有些冷场。
吴大人却不以为意,厉声喝道:“带原告上来,当堂指认人犯!”
立刻便有几名衙役将一人带上大堂,曾医令嘴角浮出了淡淡的笑意,原告正是范氏商会的范澄!
吴大人朗声道:“原告何人?”
范澄熟练地跪倒在地,高声应道:“小人乃是蓬莱县恒兴行的范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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