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何金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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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岭,是11省道上浙西北境内仅次于幽岭的一截山路,那会儿的路况远不比现在这般宽敞,三米左右宽的土路,从上岭再到上坡大约有五公里。

    在这一段五公里的上坡上要经过一道桥,这道桥据说是修自于明中期年间,几乎每年都有车辆或是牲畜从桥上跌落,而桥下是深越三十米的沟壑,一水的乱石,只要掉下去必定没有活路,所以我们当地人也叫这儿丢魂桥。

    黄岭是一座山,从山中开辟的这条路便是11省道的一部分,连接着浙皖两省交通,把皖南的煤矿和粮食运往浙江,把浙江的小商品和水产远往内陆。路虽小,车却不少,那年头路上跑得最多的便是大解放。

    这不,就在我们摇摇晃晃一路小心的赶着,还是在这节骨眼上遇到了状况:刚过勾魂桥对向便来了一辆大车,那车灯刺的我眼睛都睁不开。

    过去的马路远没现在这般宽敞,遇到会车便是家常便饭,修路的人会每隔一段路修一处会车店,就是比平常马路多修一个车位出来,类似于现在的侧方停车那么大一个框。

    离眼下最近的框在哪呢?就在桥的后头,也就是刚才我们过的地方,宝宝一脚刹车停住便准备往后倒,我还提醒了一声:“要不我下去给你看着?”

    “不用。”宝宝一手夹着烟一手打着方向盘道:“这地儿天天走,闭着眼睛都能倒回家。”

    我是相信宝宝的技术的,他当过兵,是汽车兵,那个年月最吃香的职业之一就是驾驶员。林宝宝退伍后原本是分配在县里头给一个银行领导开小车的,可是那小子挺混的,和人家领导媳妇儿勾搭在了一起,东窗事发后险些被送进局子里,好歹是那女人求饶,林宝宝只是丢了饭碗,回家干起了黑车勾当。

    一个老司机,按理是决计不会出这种错误的,可是意外往往就是这么发生的。

    车子倒到桥正中间的时候,林宝宝突然叫了一声“哎哟”,我侧身一看,原来是他手中的烟头烧到了他的手指,这家伙一吃痛手一抖烟头便掉了下去。不偏不倚,那烟头又掉进了他的鞋子里,火烧肉,那家伙,是个人都会有本能反应。林宝宝一弯腰想去把烟头捡起来,但是他一只手还搭在方向盘上,身子一动,手没动,那方向盘也就跟着歪了。若是这时他把烟屁股给捡起来,或许也还没事,但是他扣了一下,不但没扣到烟屁股,却让那烟头往里面掉的更深了。

    这一家伙把他给烫的,那家伙,顿时抬脚就踹啊,这也是本能反应,可是那一刻,他忘记了他在干嘛,他的脚底下又是什么东西。

    我只听见车子的发动机“呜呜”得突然变的狂躁,发动机的转数一下子就瞬间拉高,接着“嘭”得一声传来,然后我便又听到了玻璃的破裂声和众人的惊叫声。我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我看到车子后面一阵慌乱,慌乱中我还依稀看到有个身穿白衣服的人从后挡玻璃里已经飞了出去……

    最多不过一口气的功夫,我这辈子离死亡最近的一次经历到来了,整辆车越过了古老的石桥边栏,犹如一块被人踢下山崖的石头。自由落地的感觉让大脑一阵空白,没有像电视里放得那般漫长,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巨大的冲击力在释放后的第一秒就让我晕了过去。

    被人扒拉出来的时候,我醒了,我看到了一团铁皮,四周嘈杂的声音和灯光让我意识到自己获救了,我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送去的医院,我知道我的后脑勺上有两块疤,一直到今天这两块疤还是没长头发,所以我总是会稍微留长一点把它们盖住。不是我觉得难看,而是我不想看到它们而想起当年的惨状。

    我们的运气不算太差,车子落进了一个小水潭,也就是这潭水救了我们的命,若是在偏离两步路,我想今天我已经不能坐在这里跟你们说故事了。没死不代表着没伤,很多人在那一场事故里受的伤足以让他们半年之内不能下地,有很多人,诸如大牛光肋骨就断了五根,林宝宝是手臂骨折,外伤无数,还有的人脑部受伤,一躺就是大半年。

    这是一起重大事故,而我竟然这些人里伤得最轻的那一个,因为车子是屁股朝下,直挺挺的扎进水潭的,我的座椅和我的位置救了我一命,我仅仅是后脑勺缝了四针,两处加到一块儿还不到两厘米的小伤口。而其它人,即使没死也是重伤,林宝宝的颈椎断裂,大牛光肋骨就断了五根,当晚我就被人先行送回了家,得知消息的查文斌见到我的时候面色铁青。

    这事儿怨我吗?说怨那也是有一点,说不怨,其实又不是我开的车,这只是个意外。

    “不是意外,没丢小命就算是上高香了,我看你的印堂中间的黑影都快要有两指宽。”查文斌对我私自外出非常气愤:“好歹你也告诉我一声,给你们除下尘,扫下晦气,真以为坟窝子是哪个都能去摸的?”

    我从床上爬了起来,后脑勺一阵痛得发凉,我龇着牙道:“摸了就摸了,明儿一把火烧了,娘的,真是它找我们了?”

    “你那同学的阿爸是让人勾了魂,我看你也差点被人给勾了,怎么那么不长眼的。”

    “拉倒吧,还勾魂呢。”我嗤笑道:“我那同学长得咋样,要不给你介绍介绍?”

    “没兴趣,不过我可告诉你,你也就是这两年八字硬扛得住,搁在别人早见阎王了。今晚下那么大的雾没见着?你几时看见我们这晚上没下雨就起这么大雾的,我跟你说,今晚上可热闹了,多少人亲眼看见一溜人抬着轿子去了茅草湾后山。”

    “谁啊?”

    “你说呢?”查文斌喝了一口茶道:“你朋友那事儿我或许摆不平,明儿还得去找人。”

    我打趣道:“别逗了,虽然我那同学长得不怎么好看,你也没必要这么推辞。”

    “别拿我老当神仙,就你们白天挖的那位爷,挖出来容易,送回去难。听说过土仙不,你这是给我找了门好差事,宁遇十个鬼,不碰一个仙,闹不好我都得搭进去,下回遇到事之前先打听清楚,你那同学他爹高城是活该送命,断了人家仙根在前。”

    “什么仙根?”我把裤裆一搂道:“这玩意?”

    查文斌一眼白过来道:“你那玩意也就算是个茅草根,他动了人家的地儿,说是上山找地儿种点玉米,烧到人家坟头上才遭了罪。”

    “多大点事,那会儿平坟还田的时候,多少坟头被砸了也没见人咋样。”

    “不跟你多啰嗦,你那同学的老爹明天还能下葬,他还得再放一天,已经在找他们家里人做工作了,就这么葬下去一准的还得出事。”查文斌顿了顿道:“有些事儿别不信邪,你今晚就是最好的教训。”

    “哥,我信,我能不信?”我抬起胳膊示意自己那被刮烂的衣服肘子道:“整天跟你呆一块儿,脑袋里除了神就是鬼,明天你最好请个神仙给我也来瞧瞧。”

    来的这个人我不认识,也没听说过,倒是听到一些人议论,说她是什么仙姑转世,其实看着就一四十来岁的农村大妈。穿着一身红布花棉袄,裤子又是绿色的,一双黑面布鞋,头发盘着,头顶还插着一大朵花。这女人走起路来,那屁股就跟碾盘似得一般大,左右晃动能把村里的光棍们给晃一地的口水。

    她叫何金凤,跟我们说是同一个镇的不同村,这人是怎么被查文斌请来的呢?据说她的命是查文斌的师傅马真人给救回来的,所以查文斌出马,她必定会来。

    这女人有什么来头?仔细一说,哟,那来头还真不小!

    过去,农村里经常会有一些跳大神的人,自称自己是什么神仙下凡附体,装神弄鬼的糊弄庄稼人,这类人也通常以女性为主,被称为仙姑。这类仙姑多半都是骗子,信口雌黄的乱讲一通,害得不少人小则丢钱,大则送命。

    何金凤也是一位“仙姑”,不过这位仙姑可不替人瞧灾消难,想请她开金口,那得看缘分。她这人虽然长相处事都有些显风尘,不知道定以为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可谁又知道她这辈子都不曾嫁人,守身如玉只因为当年那个救她的男人,只是他不肯娶她罢了。

    论辈分,查文斌得管她叫“婶”,但她不答应,若是喊她一声“师娘”,那这女人便会乐的开了花。

    那女人手中的瓜子壳横飞,纤细的手指和一般劳作的女人不同,那脸上看着查文斌满满都是笑意:“找你师娘是为啥子事?”

    查文斌不敢拿师傅名节开玩笑,换了个说法道:“想请您帮个忙,‘下去’一趟替侄子探一探。”

    “哟,我可没你这样的侄子,别乱认亲戚!”那女人果真是说变脸就变脸,丢下手中的瓜子道:“若是门中的事儿,那是我分内,若是外面的事儿,就是叫亲娘也不好使!”

    查文斌拦到那女人跟前道:“婶儿,我眼里是把你当自己亲人看得,这不,您也明白我师傅的脾气,别为难我成吗?”

    那女人伸出手指戳着查文斌的额头道:“跟马老头一样的德行!一根筋,是不是你们做道士的都是死心眼啊!也罢,我是没指望,说罢,咋个回事。”

    “通个神,跟这片的打听一下,后山有个窝子里面的主什么来历。”

    “得,东西都准备好了?”那女人问道。

    查文斌见她答应,连连回道:“好了,就连抬您上山的轿子都备好了。”

    “那就走吧!”那女人往院子里一张躺椅上一靠,前后各有一个男人抬着躺椅“吱吱嘎嘎”的往外走去,围观的人不停的在后面指指点点,我听到有人议论道:她怎么也来了?

    “啥来路?”我问查文斌道:“马真人的小老婆?”

    “别瞎说!”查文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她是神婆,神选中的人,我只能和鬼怪来往,她能跟神灵沟通。”

    “就她?”我有些不信。

    查文斌拍着我肩膀道:“不信你也得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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