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出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挺失望的,光大殿里目前只住着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位皇子平时对待对方还算客气,但下面的人早已经明争暗斗继续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住进去一个三皇子,对解决这样的局面要好的多。
不过想到明天刘凌还是要住进来的,刘恒和刘祁也就没说什么,只一心带着伴读熟悉自己住的宫室。
光大殿,左殿。
“魏坤啊,这就是我住的屋子,你就住隔壁吧。对了,我每日都要沐浴,你是侍读可能没有专门伺候的宫人,你就用我每天沐浴的水洗吧……”
刘恒指着连接自己寝殿的浴房,脸上颇有一副“跪下谢恩吧”的表情。
“……”
魏坤一言不发地望着刘恒。
“你放心,我每天都沐浴。而且我沐浴要用三次水,留给你的是最后一桶……”
都清清的,比新打的还干净!
宫中沐浴不易,像是他三弟,恐怕一个月都洗不到几次,这可是受宠的皇子才有的殊荣。
“……其实我可以不洗。”
惜字如金的魏坤终于吐出几个字来。
“什么?你不洗?那不行,我还想要和你秉烛夜谈呢!你若不洗,我可不准你进我的寝殿!我这人好洁,所以身边之人都是如此,你给我看看你的手……”
魏坤莫名其妙地伸出手指。
“还好,没有指甲,手也算干净。”
刘恒执着魏坤的手翻了几遍,松了一口气。
“父皇果真懂我,若真送了个邋遢的来,我还不知道怎么办。”
魏坤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
“对了,等会陪我去给母妃请安,父皇也许会在那里,若问起白天的事情,不要说得太多,三弟第一天就学,若是第一天就出差错,父皇也许会不悦而降罪他二人,知道吗?”
他好好的说这个干什么,又不是长舌妇。
魏坤点了点头。
不过这位殿下,倒没有白天看起来那么刻薄了。
嘴上虽然将戴良说的一无是处,其实还是因为关心弟弟的缘故吧?
魏坤想起自家话痨的兄长,眉眼不由得柔和了一点。
若是一样的人,那大概不难相处。
“走吧,父皇若要也在蓬莱殿,我们就不能耽搁太久。”
“是。”
走一步,看一步吧。
***
光大殿,右殿。
“你晚上就住我隔壁吧,父皇也是这么安排的。伺候我的内侍是徐枫,我从小受他照顾,不能让他伺候你,就把伺候我笔墨的青山分去伺候你。”
刘祁点了一个小宦官出来。
“我晚上一般是在看书,无事不要来打扰我。”
“哦。”
庄扬波看了看四周。
“这好大啊,比我爹我娘的主院,不,比我祖父的主院还大!”
“京中寸土寸金,庄寺卿虽然是大理寺卿,但要想置办个比宫中还大的宅子,却是不容易的。”
刘祁笑了笑,语气中颇有自豪之意。
临仙是高祖时新筑之城,当年最靠近皇宫地方的内城宅院都赐给了开国功勋和宗室子弟,恵帝之后得势的臣子大多住在东城。
在京中,只要一看住在哪儿,就知道是出身勋贵宗亲还是近臣,如果是外放了回京或后来调派入京的官儿,连东城都住不了,得住南城或城外的庄园。
庄家是锦州大族,但依旧是前朝时的外放官员后来调任回京的,内城的宅子是住不了了,就那处东城的宅院,还是大理寺卿庄骏动用了族中的资产在京中购置的。
也因为如此,一旦庄家的子弟上京读书、赶考,甚至庄家出身的外放官员回京述职,都是借住在庄家在东城的宅子,毕竟这宅子族中也算是出了大力。
所以,庄家的宅院其实还要分出一半做为客院以供老家来人使用,加上庄寺卿生了三子,三支同住一府,主子又多,庄扬波已经八岁了还住在父母住的院子里,如今见到刘祁住的宫室比自家的主院还大,自然是羡慕无比。
只是没有一会儿,刘祁就露出了有些伤感的表情。
“其实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更大的。我母妃是四妃之一,独住一殿,我当年起居玩耍的宫室,比我如今的寝殿还大。后来我去了观中,观主怜惜我年幼,将‘归真’一殿安置我居住,也不比这光大殿小。”
庄扬波听得似懂非懂,一双杏眼睁的滚圆。
刘祁接着叹道:“如今我想想,人住在哪里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关键得看和谁住在一起,否则哪怕坐拥整座宫殿,又有何用?我母妃如今倒是住着整座含象殿了……”
他语气渐渐低沉,竟有些说不下去。
庄扬波父亲外放,从小是跟着母亲在家伺候祖父祖母的,原本还听得似懂非懂,待听到“母妃”云云时,立刻恍然大悟地叫了起来:
“原来您是想娘了!”
刘祁眼眶有些红,却嘴硬地反斥:“瞎说什么!”
“我没瞎说啊,想娘不是很正常吗?我也想娘了。”庄扬波突然觉得这位殿下不太可怕了。“陛下的圣旨送到我家的时候,祖父非常高兴,我娘却抱着我哭了一个晚上呢。我其实对住在哪里并不在意,当知道不用每天被祖父盯着功课的时候还有些高兴,可一见我娘那样子,我就不太愿意来了……”
“能进宫侍读是一步登天的好事,你为什么不高兴?”
刘祁又闹起了别扭。
庄扬波站了许久,他年纪小,有些站不住了,刘祁看了出来,允他坐在自己外室的榻上,庄扬波高兴地坐了下来,嘟嘟囔囔地说着:
“我娘其实是很辛苦的。我爹纳了四位姨娘,最年轻漂亮的两位跟着我爹去湖州伺候了,把我和我娘留在家里伺候祖父祖母,我祖母其实想让我娘跟着去的,可我祖父不同意,说我离开了京城就更加荒废学业了,我娘没法子,只好留了下来……”
庄扬波说到这里时,颇有些觉得自己拖累亲娘的语气。“家里剩下的两个姨娘本来见我爹就少,我爹一走更是没了指望,三天两头哭哭啼啼,还要弄出些事来。梅姨娘生了我的庶妹,祖父担心她生母低贱日后不好结亲,也是抱到我娘院子里养。我娘要主持家务,还要照顾祖父祖母和我,我不争气老挨骂,我爹一年也回不了一次家,小时候我怕黑,经常晚上偷偷溜到我娘屋里,有时候夜里能听到她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偷哭,后来我再怕黑,都不敢去了,怕我娘更难受……”
庄扬波说的难受,引得刘祁也想起自己的母妃。
当年袁贵妃没入宫时,王皇后和他母妃关系不错,父皇也经常能来宫里坐坐,后来袁贵妃独宠,父皇来的越来越少,母妃也像庄扬波说的那样经常偷偷抹眼泪,可到了白天,还是要主持殿中事务、照顾他,还要每天去王皇后那里请安。
为什么宫里宫外都是这样呢?
庄扬波的母亲已经是嫡妻,还生了长子,尚且过的不痛快,他娘出身并不比皇后低,却被一个低贱的女人爬到了头上,占了“贵”的妃位,岂不是讽刺?
“我有时候想,我娘是很好很好的,人人都夸她,可她过的并不快活,有时候反倒没有我那两位随父亲上任的姨娘快活。去年过年我爹回来过一回,我家那两个姨娘穿金戴银,看起来似乎比我娘还要光彩照人一些。我祖母也说,若不是我父亲懂得分寸,两个姨娘都没有得孕,我娘恐怕过的会更加艰难。”
刘祁一怔。
“你家没有庶子?”
湖州刺史庄敬应该年近三十了吧
只有一子一女?还是庶女?
庄扬波点了点头。
“没有的,我行三,上面还有两个叔叔家的堂兄,但我爹这里我是唯一的孩子。我爹纳的妾大多是别人送的,我爹也不喜欢我娘跟他去湖州,说是外地有些不着调的人还要应酬,我娘做这个是辱没了她。可我见我娘,似乎是不介意为我爹应酬什么官夫人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娘到底是过的好,还是过的不好。”
“原来是这样……”
刘祁倒有些羡慕庄扬波了。
看的出庄扬波的母亲非常能干,家中处事也算公允,加上家中没有庶子烦神,庄扬波才能养的这么天真单纯。
虽说庄扬波的祖父可能苛刻了一点,但他作为大房唯一的嫡长孙,家中一定是细心教育的,哪怕天天骂也不可能真的放弃。
唯一的孩子啊……
刘祁想起自己,再想想如今天天能和父皇见面的大哥,心中突然冒起了阴暗的念头。
“若是只有我一个人……”
刘祁暗想。
“可我其实想要些弟弟妹妹,哪怕是庶出也可以。我一人承担着祖父所有的期待,实在是太累了。如果多些兄弟,也许我就不会养成这样的性格吧,说不定就能稳重一点,不会动不动就想哭……您看,我眼泪又下来了。”
庄扬波揉了揉眼。
刘祁摇摇脑袋,将自己脑子里的阴暗甩出脑外。
有了就是有了,大丈夫立身于世,应当想的是做的比其他人都好,而不是希望所有人都不如自己,或是所有人都不存在就好了,那样和懦夫有什么区别?
大哥并不见得优秀与自己,三弟又是个没出息的,自己只要做到最好,总会有出头的一天……
切莫再想了。
“殿下?”
“嗯?”
“其实我很想谢谢您。”
庄扬波忽闪着一双大眼,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羞涩。
“怎么,谢我没有第一天就把你赶回去?”
刘祁嗤笑。
“不是,呃,其实也是。”
庄扬波认真地点头,仰起脸谢道:“我祖父说,因为我给您做了侍读,所以我爹今年任满回京述职,很有可能就留在京中了。嗯,因为方老大人是吏部尚书……”
庄扬波很单纯的就把自己的祖父给卖了。
“呵呵。”刘祁失笑,“庄寺卿倒是个精明人。就是不知道曾外祖父会不会卖这个人情。”
“我爹已经在湖州任了两任了,我三岁以后就几乎没怎么见过我爹。所以我很谢谢您,也谢谢陛下给我家这个机会,真的……”庄扬波端端正正地跪坐在榻上,对着刘祁俯下了身子。
“虽然我很笨,但我会认真跟上您的,请不要嫌弃我。”
刘祁一下子怔住,心中油然升起了一阵暖流。
不是故作高傲,也不是装腔作势,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需要的感觉。
不是倚靠别人,也不是为了达到一致的目标而凝聚在一起,仅仅是作为被需要的一方,立下希望追随的誓言。
哪怕其实也是为了晋身的目的……
“说什么呢……”
刘祁眉眼间的高傲渐渐消失,流露出一种类似于刘凌的温和气质。
“你能不能离开,连我说了都不算。你忘了吗,你是父皇赐给我的侍读,这可是圣旨。”
“咦?”
庄扬波抬起头,撞进刘祁带着笑意的眼神里,眼睛顿时闪闪发亮。
“是!我不会让陛下和殿下失望的!”
“谁对你期待了,你别想太多!”
“咦?”
“喂,你别哭啊!你今天喝水了吗?怎么那么多眼泪啊!喂,喂!”
***
沈国公府,主院。
“你怎么将自己弄成这样!还有,为什么宫里太医院会给你开了方子!你不是该在宫中居住,五日一休沐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被赶回来了?”
脸圆圆看起来和气无比的沈国公如今脸上乌云密布,恨不得摇着长孙的肩膀咆哮一番。
戴良和这位公认老好人的祖父从小处不好已经是京中不算秘密的秘密,他心中原本就委屈,被祖父这么一逼问,顿时逆反心理顿生,梗着脖子就是不说话。
“你如今在宫中侍读,行错一步就祸及全府,为何还如此任性!”
沈国公戴勇看着孙子这样的脾性,全身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跌坐在椅子上,脸上是说不出的颓丧。
原本以为赌上一把,能让家中子弟重回朝堂,连家中祖传的东皇太一图都送了出去,看样子反倒是弄巧成拙,他家几代聪明人,终于生出了这么一个缺心眼的,眼看着全府的基业都要倒在他一人手里。
他是不是该再忍忍,也许再等一代再想法子振兴家业……
可想到家中蠢蠢欲动的族叔和族弟,以及分家后不甘心沉寂的那些堂侄,沈国公心中左右为难,一瞬间像是老了好几岁一般。
戴良原本跪在地上发倔,突然听到前方没有了声音,再抬头一看,永远笑眯眯仿佛天塌下来也没什么的祖父,居然闭着眼满脸颓唐地不发一言,心中渐渐升起了不安。
他是不是太任性了?
其实除了摔了几跤有些丢脸,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今天被徐祭酒罚跪了,然后又罚站了。起来时候没站稳,摔了一跤,跌到墙上,就成了这样。太医院的孟太医正好在附近,替我看伤的时候说我肝火旺,非要给我开药。陛下听说我摔了,就叫我先回府休息一天,明日再住宫里。”
他咬了咬牙,声如蚊呐一般说起了今天的丑事。
闭着眼睛的人原本听觉就会更灵敏些,饶是戴良声音极小,沈国公戴勇还是听了个明白,睁开眼睛追问。
“摔一跤摔成这样?”
戴良和戴勇对视了一阵,终于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地回答:“摔了三次。”
“什么?”
祖宗能不能垂怜下他那大儿子,他戴家什么时候生出这么过这么个呆子!
摔一次就算了,还摔了三次!
“你是不是被人算计了?大皇子和二皇子不好相处?”
沈国公想不到三皇子身上,毕竟三皇子没理由伤害自己的侍读,只能往大皇子和二皇子向三皇子撒气,撒不了只能在自家孙子身上撒上去想。
“是不好相处,嘴巴都跟刀子一样……”戴良撇了撇嘴,“不过真是我自个儿摔的,有一次是方国公家那魏坤扶我没拉好,滑下去的……”
听到这里,沈国公更觉得其中有诈,思咐了一阵后抬了抬手:“你别跪着了,白天跪的还不够吗?起来和我好好说说今天的事儿!”
戴良已经被罚成了老油条,一听不必跪了麻溜的站起来,想起祖父刚才那样子,他也顾不得丢脸,老老实实地说起白天的事。
“我早上被引去东宫……”
由于大部分时间他是在独自罚站或罚跪,在殿中的时间少,和刘凌更是没什么太多交流,所以说起来也简单,不过三言两语的功夫,就把白天的事情说了明白,包括陷害刘凌不成反倒摔了自己,以及后来说坏话被罚站等等。
戴家是代国勋贵里“闷声发大财”的代表,一家子从不张扬,但等闲人也别想他们吃亏,没见着皇帝要张自己祖宗的画还要拿留着平衡朝廷局势的殿试资格来换吗?所以听到这蠢孙子一天的遭遇,戴勇真是觉得老戴家几辈儿人的老脸都被这孙子一人丢尽了。
但好在这孙子心性并不狭隘,没养成太偏激的性子,就是个爆竹一点就着,着完也就没了,否则大祸还在后头。
沈国公一边庆幸着一边忧伤着,手指不停摩挲着桌角,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宫中侍读,果然并不简单,陛下似乎不介意你们是不是不学无术之人,只是为了填补三位皇子的不足的……”
“哈哈,祖父你也知道我比三皇子……”
“住嘴!就是因为你太蠢了,所以才被指给三皇子!连徐祭酒都对三皇子和颜悦色,难道是因为徐祭酒是个大好人吗?他能在祭酒的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若真是老好人,早就被撸下去了!”
戴勇眼睛中精光一闪,戴良摄于祖父的严肃,笑容一下子僵硬在了脸上。
“难怪陆凡那么劳心劳力的为他谋划,怕是士林已经倒向他那边了。奇怪,不过是个娃娃,哪里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戴勇在心里思索着,想半天也想不明白。
“还有陛下为何会那么想要高祖的画像,若是只为了好奇,何必费那么大心思?我家早已经淡出朝堂,怎么看也不是侍读的最好人选,除非陛下根本就没想过三皇子能上进……”
“三皇子为人如何?长得可是其貌不扬?”
沈国公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相问。
说到这个,戴良也是满脸迷惑:“说是三皇子,比大皇子他们还小两三岁,个子却比他们都要高,只是挺瘦弱的。我听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意思,他身边那个叫王宁的宦官吃的滚圆,他们都觉得三皇子被奴才欺压到了头上,三皇子却安适的很。可我见他长得虽瘦长,可气色不错,又浓眉大眼,不似是什么受气包儿一样的……”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沈国公暴喝。
吓!
戴良被吼得一顿,期期艾艾道:“那个,不是受气包儿……”
“前面那句!”
“气色不错,又浓眉大眼……”
浓眉大眼!
浓眉大眼!
剑眉星目,身材高大!
那不是和高祖特征一样吗?
据说三皇子有胡人血统,难道因为这个,一直不得欢喜?
不,陛下不是这等肤浅之人,这皇子根基如此浅薄,其实正是继承皇位最好的人选,会这么不得宠,必定有其他原因。
陆凡为何要借了他家的传家宝去改动几笔……
陛下眼长眉疏,身量矮小,长得有些阴沉,当年他会继承世子之位,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大哥长得高大英俊,剑眉星目,每每见到陛下,陛下都面露不喜的缘故。
沈国公府挑选家主,最重要的是能够延续家业,一府之主不得圣宠就算了,若还有嫌恶之色,便是最大的祸端。后来他兄长假装逃婚离了府中,果然改立世子的请求立刻就得了批复,没有像他大哥那样耽搁了好几年。
陛下讨厌剑眉星目之人,为何?
明明长相如此之人,大多是相貌堂堂之辈,哪有人不爱气度伟岸的臣子?
沈国公想想朝中得到重用的近臣,竟没有一个是长相阳刚伟岸的,不是偏文弱就是长相端方,越想越是冷汗淋漓。
再想到前朝旧事,宫变秘闻,薛家、萧家和他夫人妹夫赵氏一门为何得了灭门之祸,更是不敢深想。
身为姻亲,他自然曾经听过许多耳闻,包括薛家满门忠烈偏偏不愿让刘未登基,赵家翻出宫中的谱牒推算继承的顺序,萧家和其他几家参与宫变的武将势力软禁了吕太后和当年还是皇子的刘未长达月余……
他们当年为何要坚持等几位藩王入京,才愿意议立新帝登基之事?明明就在眼前的从龙之功,弑君这样的罪过,如果一个兴废不慎,就会变成乱臣贼子……
这几位,都是从高祖起,对刘氏皇族最忠心耿耿的纯臣了,说他们会造反,哪个能信?
沈国公府当年已经是淡出朝政,上代的国公更是自尽而死,留下的子嗣年轻不能支撑门户,反倒逃过了当年的劫难。但相对的,许多□□消息和其中的变故,也是事后听到别人议论方才得知。
但戴勇交游广阔,三教九流都有,什么奇怪的事情没有听过,稍稍一想,似乎就窥探到了为何刘未执着于自己的身高和高祖的长相。
还有那位传闻长相肖似先帝,差点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的四皇子……
陛下居然还有这样的担忧?
这岂不是杞人忧天?他已经是一国之君了,就算有个什么,他年幼登基至今已经有这么多年,除了后宫之事,几乎毫无让人置喙之处,何惧什么流言蜚语?
难道这是出于什么心结?还是其实血统的威胁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藩王都死的差不多了啊,就剩当年年幼没有按时上京,最终被贬为庶人在城外皇观中荣养的那位观主……
“祖父,你为何不说话了?”
戴良立在一边,见自家祖父脸色又青又红,满头大汗,顿时心中不安,生怕自己在宫中惹出了什么大祸,急着出声询问。
“我在想你入宫,到底是福是祸。”
沈国公抹了把脸,只觉得手心湿漉漉的,可见他方才慌张成了什么样。
可面对孙子,他还是得和颜悦色,不但没有一开始愤怒颓丧的样子,反倒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越发慎重地嘱咐:“三皇子虽然年幼又不得宠,但你不能太过放肆,徐祭酒说的没错,君臣相处之道乃是纲常,不得不尊。”
戴良以为会听到什么,一听又是让他服软的,立刻就皱起了脸。
“不过,我沈国公府想要重新振兴家门,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你往日糊涂,文韬武略一概不如别人……”
“祖父,我功夫哪里差了!”
戴良不甘心地插嘴。
“你那半桶水的本事!若你真的武艺出众也就算了,大皇子身边那位方国公的幺儿我已经打听过了,他从小习武,能拉一石二的弓,十岁就跟在方国公身边出城打猎,你行吗?你要真要自取其辱,随时脸上都能开出染坊来!”
“……不过是一介莽夫。”
戴良小声自言自语。
“其实也是我耽搁了你,从小武师就说你根骨好,适合学武,是我想着我府上最好不要出什么武将,硬逼着你从文,否则说不得也能出个将才……”
沈国公没想过孙子能去当什么侍读,总想着军中由皇帝心腹把持,不会让勋贵后戚染指,也就想掐死孙子这方面的妄想,结果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您要早这么想就好了!”
戴良眉开眼笑。
“没关系,陛下说请了禁军中的将军教我们弓马之道,明日就来东宫,我还能学!”
“陛下竟请了禁军将领?!”
沈国公又是一惊。
因为前朝之事,皇帝是根本不允许皇子们接触武将的,连后宫里也没有将门出身的妃子。
为何会突然变了想法?
“是啊,嘿嘿,孙儿本事虽不如那魏坤,可比起连弓马都没摸过的皇子们和那个泪包庄扬波可好多了,祖父勿忧,待孙儿在沙场上光耀门楣!”
戴良笑的张扬至极。
不知为何,沈国公看着笑的灿烂的孙子,心中油然升起一阵不妙的预感。
应该没问题的吧?
好歹他这孙子,前几年也是骑过马耍过刀枪的……哇。
一定是错觉,错觉。
***
第二日,东宫校场。
高祖能文能武,也从不重武轻文或重文轻武,无论文臣武将一视同仁,所以几代的君王都是能上的马,开的弓的文武全才。
这东宫的校场比起宫中的校场丝毫不小,只是马厩空无一马,但从明天起,这里的马厩终于不会再是什么摆设。
即使刘未年幼登基,但王宰相和宗室们当年也没轻忽刘未的武功,只是亲政以后时间越来越少,加之西边胡夏正被西域那边的战事弄的焦头烂额,已经六七十年没有侵犯过代国边境一寸,刘未也就慢慢放下了自己的弓马之道,一心一意的处理国中越发激化的各层矛盾。
只是正如沈国公所想,他自己登基得益于武将和文臣联合,就对文臣和武将一心一意越发忌惮,功勋后戚等官宦人家在军中屡屡碰壁,倒是草莽出身的百战之将和世代将门的人家更能在军中出头,而且兵符皆在皇帝手中,将领们只负责练兵,边关都是靠当年那些老将们镇守着。
大皇子和二皇子骑过马,也拉过弓,不过那都是小时候被刘未抱着骑的事情了,说起战场驰骋之道,那简直就是笑话。
三皇子刘凌更是凄惨,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马,弓还是萧太妃拿一些竹木做的,和小孩玩具也没什么区别。
戴良就这样满怀着无限的优越感望着校场的入口,满心得意。
哈哈哈哈,小爷可是上过马,拿过弓的人!
等等,那是什么!
在所有人期待的眼神中,漫天的烟尘大起,那声势犹如整支骑兵的队伍驰向校场一般。
马嘶人吼之声大作,三位皇子和伴读们早就激动地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骏马昂着头踏着轻快的步子进入校场。
每只骏马上都坐着一位人高马大的马奴,入了校场,立刻翻身下马,跪在地上为三位皇子行礼。
当头一匹枣红马上跳下一个彪形大汉,下地抱拳而立,声如洪钟般长声道:“末将谢飞燕,拜见几位殿下。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向几位殿下行全礼,还请恕罪!”
见着这彪形大汉,再看那一群飞扬神骏的战马,哪里还有人管他名字是不是女气,能不能行什么全礼!
在东宫所有人里,唯有戴良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这他娘的是马?
他颤抖着看着身前足足有一人多高的战马们,再想想自己骑的家中那匹母马……
噗嗤!
其中一匹战马喷气,那戴良离得老远,都觉得脸上碰着了热气。
抹了把脸,戴良看着身边眼睛里都在冒着炽热神采的“同学们”,脸上的笑容和心中的雄心壮志,都犹如被戳破的泡泡一般……
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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