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湮知这几日长乐公主亦在为阿原的事奔忙,今日之事该告诉她一声,略一踌躇便走过来,笑问:“这大热天的,公主跑来跑去的做什么?”
长乐公主不答,先问道:“听闻乔贵嫔被抓了,三哥也被传进宫来,想来是你俩弄了什么玄虚?”
景辞淡淡一笑,“也不必我们弄什么玄虚。公主这几个月也办过些蹊跷的案子,是个明白人,该晓得有些人恶事做得委实太多,难免留下些把柄。”
慕北湮忙将事情经过简略说了,笑道:“便是郢王能耐了得,赖掉谋害我父亲和长公主的事,跟乔贵嫔的私情看他怎么解释!便是皇上饶过他,也不会再考虑立他为储了吧?”
只要不立郢王为储,他和阿原就不必等着引颈就戮,可以继续过他们富贵悠闲的小日子了;若博王继位,翻起旧账来,有些仇恨便能好好清算清算了…妲…
长乐公主闻得已有人去释放阿原,顿时松了口气,却将景辞等一扯,扯到一旁杨柳树下躲避灼热阳光,低声道:“三哥果然已呈败象……怪不得林贤妃要再去加把火,好令他无法翻身……”
慕北湮忙问:“莫非林贤妃那里也抓到了什么把柄?”
长乐公主道:“与先前那个落水案有关。听闻林贤妃在瑟瑟的遗物时发现了烧掉半页的残信,是郢王给乔贵嫔的亲笔。据林贤妃猜测,这残信应该乔贵嫔烧毁之际无意残留下来的,小印子有心与瑟瑟双宿双飞,却担心自己知道得太多,到时乔贵嫔不放,才悄悄留下当作把柄,并交给瑟瑟保管。禾”
慕北湮拍手笑道:“甚好,甚好,果然又一桩证据!林贤妃跟阿原可没什么交情,郢王总不至于再叫屈,怪林贤妃也冤枉她吧?”
长乐公主点头,却叹道:“我这三哥也忒想不开,当皇帝又怎样,天天想着怎样抢夺人家土地,又得担心人家抢夺自己土地,还得想着收揽民心、笼络大臣,何尝不累得慌!便是父皇,若非肩上挑着这大梁三千里河山,必定自在很多,也不至于累出这一身的伤病。瞧着这一二年,又添了多少皱纹,多少白发!”
她虽不喜郢王,到底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见诸人齐心协力对付他,料他难以脱身,不知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便有嗟叹无奈之意。
景辞瞅她一眼,说道:“掌握他人生杀大权,生受万人景仰拜伏,何等威风,何等气势!愿意拿性命来换的大有人在,何况额上几条皱纹,头顶几根白发?”
长乐公主道:“但我瞧着你是半点儿也不感兴趣。”
若是改了朱姓认祖归宗,作为当日梁王妃所生的孩子,景辞便是梁帝的嫡长子。有梁帝的宠爱和扶持,这储位恐怕轮不到郢王或博王。可景辞还是顶着景姓,向梁帝行的也一直是君臣之礼,甚至连声父亲都没唤过。
景辞不欲纠缠此事,淡淡道:“有那精神,我还不如养好身子,多看几天日出。”
长乐公主猛想起他的病情,也不敢多说,只向建章殿方向看了一眼,说道:“林贤妃看着是个佛爷似的人物,那心思也不简单,应该一直在暗中调查上回的宫人落水案。午后她特地跑来告诉我,瑟瑟遇害那夜,似有人看到郢王乔作侍卫入宫,乔贵嫔那夜也不曾侍寝,瑟瑟很可能是去鸾鸣宫找小印子时无意撞破他们奸情,才被他们杀害。听闻宫中秘密处置人的手段,只需以湿纸层层掩人口鼻,便可令人窒息而死,且全无伤痕,回头尽可装作自尽或落水而死,再看不出端倪,——这岂不正与瑟瑟的死状相符?小印子舍不下瑟瑟,又或者以为瑟瑟没死,寻机背了瑟瑟逃出时,曾被林贤妃安插在鸾鸣宫的眼线看到。后来被人追到揽月湖附近,小印子曾藏身在草丛间躲避,但还是被发现,推入湖中淹死。彼时瑟瑟死去好一阵,已经开始僵硬,所以被打捞上来时,还保持着小印子背负她的姿势。”
左言希不由嗟叹,“同生共死,倒是深情……可惜到底没缘分。”
景辞沉吟,“这都是林贤妃告诉你的?她这是想拉你去跟皇上说明此事?”
长乐公主道:“这案子皇上倒是让我查的,只是这时候让我出面,无端端卷进二哥、三哥的纷争里,父皇一怒,以为我在挑唆什么,岂不糟糕?所以我跟林贤妃说,这事我要跟谢岩商议商议,毕竟这案子是咱俩一块负责的。”
景辞皱了皱眉,“你推到谢岩身上?”
长乐公主狡黠一笑,“我想着等她回头再催我时,我便说天太热,谢岩中暑了……横竖拖几日观望观望。谁晓得你们这边行动速度,她也等不及,怕错过了好机会,这会儿就去见皇上了!”
慕北湮啧啧称奇,“等不及么?我倒觉得这林贤妃很是耐得住性子。她安插在乔贵嫔宫里的眼线曾目睹小印子背着瑟瑟逃离,又能得到郢王那夜乔装入宫的消息,必定早已猜出郢王和乔贵嫔的私情。可这些线索她先前何尝透露一丝半点?”
长乐公主轻笑,“可不是!她哪是要破案子!她只是苦攒着证人证据,寻觅将三哥一击致命的机会而已!若证据不够,白搭了她的眼线,指不定还得搭上这些年在父皇心目里留下的贤惠印象,岂不大大糟糕?”
至于瑟瑟的冤仇,与儿子的储位相比,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但慕北湮总觉得哪里不对,沉吟道:“依林贤妃所言,小印子和瑟瑟是被郢王灭口?可这不对呀,勤姑说……”
他正待说勤姑目睹韩勍搜人之事,忽闻旁边萧潇弯下腰来,干呕不已。
萧潇受了梁帝几脚,脸色一直不大好,此时站了片刻,伤处疼痛不说,更兼内腑翻滚,一时难受,便忍不住呕吐起来。
左言希也不计较往日他擒自己入京之事,连忙上前搭脉,皱眉道:“是不是被踹伤内腑了?皇上一时气恼,你莫放在心上。”
萧潇摇头,“我无父无母,承蒙皇上看顾才得以长大成人,视他如君如父,又怎会放在心上?只是想着帝王之家父子相疑,兄弟阋墙,明争暗斗不绝,忍不住反胃……其实还不如寻常人家粗茶淡饭,却一家和睦,其乐融融。”
景辞、长乐公主一时沉默,慕北湮叹道:“寻常人家也未必能安生。谁晓得什么时候遭受池鱼之殃,祸从天降?”
一不留神连老贺王都卷在其中送了命,更别说如小印子、瑟瑟等小人物了……
左言希已替萧潇搭了脉,说道:“亏得你健壮,吃点伤药便无大碍了。上回给你的伤药可还在身边?”
萧潇道:“没了。留给原大小姐了。”
景辞飞快瞥向他,“你不是说她没怎么受刑吗?”
萧潇道:“手指受伤,算不得严重。可小鹿遇害对她打击很大。我离开时,她脸白得跟鬼似的,连小鹿尸体都不肯让人带出去,精神差得很。”
他先前虽向景辞说过阿原情形,但景辞抱病在身,他恐添他忧虑,自然不敢多说;如今梁帝下令释放阿原,以阿原身份,立时能得到最好的医药照料,再说起便不妨了。
慕北湮闻言便道:“这半年日日伴在她身畔的,可不就是小鹿!只怕她看待小鹿比我还亲近些呢!我这便出宫瞧她去。”
他返身要出宫时,忽见那边大道上,他遣去接阿原的侍从飞奔而来,忙问道:“怎么了?没接到王妃?”
侍从点头,又忙摇头。
慕北湮焦急,正待细问时,眼前人影一晃,便见那侍从被景辞提起前襟,喝问:“她人呢?说!”
侍从白了脸,忙道:“王妃……原大小姐没事,没事!她……她满身是血,把一具发臭的女尸丢给我,抬头就问她的剑在哪里。书吏说剑是证物,她一耳光扇过去打掉了人家满口牙,拿了剑便奔出去,正好一位大人的马车刚到衙门前歇下,她挥剑砍断缰绳,拉了一匹骏马便跑,马夫和侍从想拦,被她抬脚踹飞了。我赶上前要替她解围时,她已骑马奔出老远,再不晓得奔哪里去了……”
这侍从口齿伶俐,虽受惊不浅,却已极快地将所见之事简洁利落地说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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