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夫人扶着侍儿的手缓缓步入县衙,目光在李斐身后的部属中逡巡,许久才收回目光,眼底有些许失望。
李斐纳闷,也不顾一夜未睡的劳顿,殷勤引原夫人至厅中坐了,方问道:“不知夫人突然造访本县,有何要事?若有下官帮得上忙的,夫人只管吩咐。”
原夫人微笑道:“并没什么要紧的事,过来找个人而已。怎么没见那个叫景知晚的孩子?”
李斐正因景辞忽然离开不解,忙道:“原来夫人是来寻找景公子的?景公子说京中有急事,今早已经回京了。妲”
他看了看天色,“算时辰,此时应该刚出城不久,指不定路上还曾遇到过夫人的车驾。”
难道景典史和原夫人有什么关系,原夫人是特地前来相寻?若是此时快马去追,应该还来得及。
但原夫人只是静默了片刻,又问道:“那原沁河呢?禾”
“原……原沁河……哦,是阿原呀!她大概在收拾房间,预备给夫人休息吧!”
李斐差点结巴,沁河这名字,本是他随意给阿原取来落户的,寻常时根本没人以此相称,再不晓得远在京城的原夫人怎会知晓。
原夫人听闻,摆手道:“哦,不用了。带我去见她吧!”
话未了,便听门外几名原夫人的侍从齐齐在行礼道:“大小姐!”
李斐举目看时,却见一女子徐步踏入,虽背着光,一时看不清容貌,但其身形颀长袅娜,衣袂在步履间随风轻掠,翩然不若凡尘中人。
李斐揉了揉眼睛,那女子已到近前,便可见得她清逸秀雅的面容,眉似远山,眸若秋水,那种风流蕴藉,竟如江南山水般难描难画。
她经过李斐时,向李斐微一点头以示招呼,李斐才觉出眼前女子有几分眼熟。
而那女子已上前向原夫人行礼道:“母亲!”
言行循规蹈矩,凭谁也挑不出错;但她眉眼淡漠,再柔和的声音也掩不住那种近乎陌生的疏离。
原夫人凝视着她,微笑着站起身来挽住她的手,柔声说道:“出来玩了这么久,也该玩腻了吧?该回家了!”
女子似有些不耐烦,别过脸道:“嗯,腻了!”
她向旁边略动了动,手指下意识地勾动了下。
李斐几乎能猜到她下一个动作,应该是将一只脚支到椅子上,提起剑用剑鞘边敲椅子边思索着说话。
可惜这会儿她手里并没有剑,也不方便撩起长裙将脚踩到椅子上。
李斐很快看到了剑在哪里。
小鹿抱着个大包袱,用破尘剑挑着,吭哧吭哧地跑过来,一路叫道:“小姐,小姐,你跑的也太快了,这东西还没收完呢!”
女子转头瞧了她一眼,懒洋洋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都丢了也不妨。还怕原府少了你吃的穿的?”
李斐听着这语调,才敢确信这是阿原的声音,差点脚一软跌在地上。他叫道:“阿原,你……你……你怎会是原大小姐?”
天天跟在他身边、对女人比对男人更感兴趣的阿原,怎会是那个传说中荒唐淫.乱、片刻离不开男人的风.流大小姐?
阿原见他惊骇,反从与母亲相见的尴尬里解脱出来,笑道:“嗯,其实我也不明白我怎么会是原大小姐。但他们都说我是原大小姐,大约不会错吧?”
李斐抹汗,叹气道:“小祖宗,我搜那个姜探,一夜没睡,都快折腾掉半条命了,你这是想吓掉我另外半条命吗?”
阿原道:“那我越性再吓你一吓。景典史真名景辞,封端侯,是我未婚夫婿。”
李斐本就软了的双腿终于撑不住,一晃身跌跪在地,却正对着小鹿。
小鹿慌了,丢下行囊便去拉李斐,连声叫道:“哎哟我的大人,他们是侯爷、是小姐,可我真的只是个小丫头,我……我受不起呀!”
李斐道:“不是,不是……我没跪你,没……”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依然站不大稳。
阿原道:“我和阿辞在沁河这些日子,亏得李大人时时照拂,阿原甚是感激,还打算请李大人做我们的证婚人呢!”
李斐膝盖软得差点又跪下去,连声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原大小姐失踪前夕,他正在京中候旨,早就听说她与端侯是皇上赐婚,哪里还轮得到他一个七品芝麻官来证婚?
原夫人打量女儿良久,见她虽比先前稍稍黑了些,但并不见瘦,且双眸清亮,气色甚佳,整个人跟明珠似的光彩夺目,知她的确不曾受苦,至少过得称她心意,不由地舒了口气。
可惜的是,往日那个如明月般皎洁温柔的原大小姐,再不知到哪里去了……
她低叹一声,向李斐道:“小女承蒙李大人照拂,妾身在此谢过!待我带了这孩子回京,定当有所报答!”
李斐忙道:“阿原……原大小姐在县衙里对下官襄助良多,下官也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原夫人微笑着一点头,携了阿原的手缓缓踱了出去。原府的侍女和随从们即刻跟上前去,屏息静气将母女二人送上驷马高车,小坏则抱着行李、带着小坏上了另一辆车,同样有人接应照料。
进退有度,规矩森严,一派大家风范。
李斐领着井乙等人躬身看车马走得不见影儿,才松了口气,各各直起腰来。
井乙忍不住低声道:“大人,这……有没有弄错?阿原是原大小姐?那个整天和贵家公子乱来的原大小姐?”
李斐将额上的汗抹了又抹,只觉怎么也抹不干净,甩袖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原夫人的风言风语更多呢!”
井乙看着车马留下的尘灰隐隐,叹道:“我怎么觉得我刚才就是做了个梦?梦见来了位仙女,接走了另一个仙女……”
可转身走回衙门时,天空不再有小坏的盘旋,门内也不再有阿原颀长英气的身影、小鹿咋咋呼呼的叫喊,他们终于觉得弄丢了什么般满心空落落的。
李斐对着斑驳的青砖院墙叹道:“咱们这县衙,真的太清静,也太破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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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夫人的马车精致奢华,茶具和梳洗用具一色齐全。
原夫人用楠木梳子替阿原将匆匆梳的发髻重新梳顺,绾了个堕马髻,斜斜插了三根碧玉凤头簪,其余簪饰一概不用,立时令她显出几分温雅尊贵,一张俏生生的面庞如出水芙蓉般媚而不妖,轻灵隽丽。
原夫人很满意,微笑道:“我的女儿,永远是最出色的。即便做个小捕快,也是最好看、最聪慧的小捕快!”
她用手试了试茶壶的温度,倒了一盅茶递给她,“看你方才出来的急,怕是渴了。来,喝点水。”
阿原正垂头摸着母亲为她梳理的发髻,闻言接过茶来,喝了一口,依然沉默不语。
或许,便是没了从前的记忆,她依然下意识地记得她往日与母亲相处并不融洽?
亲生的母女,本该是血溶于水的至亲,但她对着原夫人时,却如对着找不到共同话题的陌生人,越是单独相处,越是有种相对无言的尴尬。
原夫人显然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但她只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女儿的神情,从不试图提起往事来唤起她的记忆,或唤醒她们间存在过的母女亲情。
——即便如小鹿所说,母女间有嫌隙,但原夫人只她一个独女,从眼下情形来看,原夫人也算恪尽着母亲的职责,二人间总该有些曾经温暖彼此的往事吧?
但原夫人居然跟景辞一样,只字不提。
景辞……
尴尬之外,阿原心头又添芜乱。
她终于问向母亲,“母亲知道景辞来找我吗?”
原夫人眸光暗了暗,却温和地答她:“我一直在找你,所以我知道他也在找你。”
所以,景辞的行踪并没有瞒过原夫人,就如原夫人早就知道阿原在沁河?
---题外话---
过年后不时牙疼,天天夜里疼得发昏。上周五一怒拔了那颗作怪的智齿,可能是麻药的原因,紧跟的几天头疼得发昏。今天头不疼了,但拔智齿创口大,缝了针,还是不方便。
于是,最近更新一天等不了一天,半点存稿俱无,连章节名都取不了,我也好无奈……但愿周五拆线后状态能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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