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暖晴把风陵南说出的句子写在素笺上,让云皇抓了个正着,这些天来,杜子腾天天令他追踪宫千九的下落,竟然是片刻不得闲。
这晚,他疲倦地在太师椅上坐下,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地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清润的眼眸已经闭紧,秋夜凉风吹起他雪白衣袍,清华如月。
小厮贴心地递上一盏清茶。
“公子,这是青城今春新采的嫩尖,您尝尝。”
“府上有什么趣闻吗,说来听听。”
他接过茶盏,拨开茶叶,轻啜一口,唇边勾出抹笑意,果然是好茶,清香扑鼻,茶水也是极轻,烹出的茶味道上乘。
“趣事儿没有几桩,不过公子若是要听夏侯娘娘的事儿,却是有那么几件。”
“哦?”
风陵南语调微微上扬,眼眸中闪过道担忧的光芒。
他从来不是后知后觉的人,自然知道自己这些天来的忙碌,全是因为暖晴那丫鬟不经意间的碎嘴,然而证据确凿,云皇不挑破这层窗纸,他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地跑去试图澄清,还记得他七岁那年,失手打碎了御赐的琉璃盏。
父亲大人十分生气,他试图解释,却百口莫辩,急得眼泪直打转。当时,身子犹是硬朗的祖父大人看见这一幕,定定看着他一会儿,只是叹了口气,然后抚着他的头,清冷冷地说了段话。
他说:“解释等于掩饰,掩饰就是编故事。你长相酷似你母亲,清秀柔媚,当初你父亲给你起名为南,取自谐音,正是望你成为品格高尚的男儿,我孙儿南合当顶天立地。不该有女子的怯弱与柔软,更不该推卸责任。”
做错了事合该有敢于承担的勇气,也应该有不畏责罚的魄力,向来沉默寡言的祖父是第一次说那么多话,他却一字不漏,牢牢记在心底。
暖晴抄了词儿的事,未必是他的错,可他却不想解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王上只要不会无端迁怒到夏侯绛身上,他也就准备这么一直耗下去,王上有多少的耐性,他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人臣子,最重要的一点未必是忠,而是一个忍字。
沉不住气的,往往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
小厮接过他喝完的茶,笑了笑,继续道:“夏侯娘娘跑去找王上,被赐了暖云香,现下府上都传了个沸沸扬扬,都说得御赐暖云香,就算有再大的过错,也都是英雄百炼钢,化做绕指柔……”
那小厮说得羡慕,风陵南面色却陡地一凛。
“你确定王上赐的是暖云香?”
“非常确定。”
话音一落,就见风陵南起身,想也不想地往云皇的寝处疾掠而去,长风激荡,雪影如光,仅一个疏忽,空荡荡的院落,哪见得风陵南的影子。
深夜,王寝。
“铮——”
一声清越的刀吟,左右侍卫齐齐上前,拦住了疾掠而来的人影:“什么人?”
“风陵南求见王上。”
“王上有令,议事明日再谈。”
“风陵南急事请见。”
长身如玉的俊秀男儿,此时已面含隐约的煞气,却依然维持着清华如月的气质,只是微微急促的声音揭穿了他的焦虑。
“有什么急事儿也明早再说。”
侍卫的拦阻显然有些松动的迹象,却不敢贸然放人,风陵南一双桃花眼焦急地往王寝中瞟去,只见那厢外间宫灯高悬,薄纸般的窗中,被明晃晃的红烛照耀地泛出明艳光影,里面的动静看不真切,风陵南心急如焚。
“战报如火,不可耽搁片刻,误了大事儿,你担当的起吗?”
风陵南的手已经在腰间的剑上蠢蠢欲动,只要这群侍卫再多说一句废话,他不惜杀上王寝,希望能救回夏侯绛。
暖云香,芙蓉帐,安得帝宠雨露长,美人殇。
暖云香是什么东西,那可是要命的毒药。
沾上了丁点,只要王上不顾一切地要了绛修容,纵然是大罗神仙也无法救她,一想到那种可能,风陵南心口忍不住骇地发狂,连语气也犀利了起来。
“风陵大人稍侯,即便是军急战报,也得容小的们前去通报一声。”
这些侍卫们口上说着稍侯,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打断王上的好事儿。风陵南只一眼就看破了他们的借口,铿锵一声,长剑出鞘,清华绝世。
那样灿亮的冷厉剑芒划破天宇,刺眼地让人无法逼视。
风陵南清亮的眼眸如暗夜中的火焰,燃烧着焚天毁地的修罗怒意:“让!”
他的声音冰寒如淬着冰雪的刀刃,闻者动容,这些侍卫们虽然一个个武艺高强,却从来没有见过朝廷命官竟然以剑相逼。
众人一愣,不知是谁做了第一个倒霉鬼,白光一闪,忽然间长剑划过一个侍卫的喉咙,只见喷薄的热血飞溅而出,刷地染红了身边侍卫的衣裳。
众侍卫如梦初醒,一个个大惊失色。
“风陵南闯宫,护驾!”
一个声音猛地大吼起来,声音层层叠叠霎时间连成一片,明里暗里的侍卫们,包括影守们都被这一练血光所惊动。
风陵南白皙俊俏的脸蛋被飞溅的热血沾上,那样湿润粘稠的感觉让他的眼睛都燃烧起一片骇人血色,焚毁天地。
挡我者,死!
化身阿修罗的魔魅男子双瞳燃烧,他的身快,手中的剑更快,整个人如穿过火海的冷剑长枪,霎时间以迅不可及的速度冲破一切的阻碍。
雪袍荡荡,长剑刃血。
“快,拦住他!”
侍卫们毕竟是猝不及防,拔剑未起,却已经倒下了一波又一波的人,他们嘶哑的嗓音在苍茫夜色中尖锐地刺起,宛如夜空中的流矢,刺破苍茫。
无数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所有拦堵在他身前的侍卫,无一例外都做了他剑下亡魂。
修罗般邪魅冷酷的年轻男人,他的人,他的剑到底起了威慑作用,所有侍卫再不敢贸然去拦,漫天的猩红鲜血,空气中飘荡着血腥的气息,令人隐约作呕。
“住手!”
就在这时,王寝的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宫灯洒落盈盈光辉,仅着中衣的云皇杜子腾缓步而出,他面目冷峻如天山的雪莲,整个人散发出清冷霸道的气势,让人不敢逼视,更不敢唐突。
王者气魄。
话音一落,所有的侍卫们纷纷松了口大气:“遵命!”众侍卫搀扶着尚有余息的同伴,愤恨地看了眼风陵南,一个个悄然退开。
近卫军死伤惨重,始做佣者的风陵南却似浑然无觉自己闯下的巨祸,他右手紧了紧手中的长剑,俊秀如女子的面容血迹斑驳,却依然清傲如冷月,直到看到身着中衣的男人,他抿成粉白的唇微微动了动,膝盖笔直,好半晌,单膝下拜。
“罪臣风陵南闯宫,令王上受惊,罪当万死!”
长剑晃出明亮的冷光,修长如玉的手握紧了剑鞘,手背上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血,还是侍卫们喷洒出的无辜鲜血,蜿蜒流淌。
风陵南剑尖指地,单膝下拜,挺直的背脊却如同凛凛银枪,不催不折,明明是请罪的话语,却不见任何的软弱。
“风陵南,你好大的胆子。”
空气中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杜子腾的目光淡淡掠过重伤的近卫军,语气清冷如遥远的云端上一阵冷风,冷然掷下。
风陵南何等聪明的人,单看着王上的模样,他就断定王上没有动夏侯绛,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罪臣自知不该闯宫,然而军报如火,逆贼狡猾,罪臣不敢耽搁,只能出此下策。”
“哦……本王也知道风陵卿绝非莽撞之辈,什么样的军报让风陵卿方寸大失,说吧,本王听着呢。”
上扬的语调淡淡的,杜子腾面上平静,但只要了解他性子的人,都知道他动了真怒。
战报?
风陵南真当他是昏庸的人吗?
青城富饶,岂会有不惜闯宫犯上,也要急报的事儿?
如今众目睽睽下,风陵南若是拿胡乱的事儿来糊弄他,他就算想饶他,也绝无可能。
何况……
此时的云皇心中已有不耐。
“罪臣已经发现逆贼宫千九下落,特来禀报王上,请王上钦查!”轻扬的声音如珠玉散落,锵然落地。
果然是要事!
话音既落,杜子腾面色一动,冷玉般的眼眸忽然燃起了一片火焰,连身体都上前微倾两步,语气没了刚才的冰冷,多了分急促。
“他在哪儿?”
“亦寒石窟!”
“这消息可信吗?”
“绝无虚假!”
一问一答间,杜子腾倏然冷静下来,周围的近卫军纷纷面色冷凝,知道宫千九的下落,代表着大家将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风陵南闯宫迅如鬼魅,众人猝不及防,眨眼间死伤无数,早就憋了一口闷气,却苦于对方是王上器重的重臣,不敢反抗得太剧烈。
即便是伤亡如斯,也只能打肿脸,把牙和血往肚子里吞。
这会儿,听到宫千九的下落,众侍卫恢复了久经战场的猛锐气势,一个个眉目暗含煞气,俯首待命。
一时间血气与杀意在不觉中弥散四周,倏然直上云霄。
精兵强将,锐不可当。
杜子腾眸中跳跃着嗜血的残冷,他的脸如披冰雪,冷厉令人不可直视,王令如山,铮然而下。
“风陵南听命!”
“罪臣在!”(ww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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