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的夏天我就读的高中坐落于城市边缘，是一所典型的城乡结合部寄宿制中学。每天都有从城里收泔水的车飘着酸腐的气味从校门口经过，烧着柴油的发动机发出“突突突突”强劲的声音，像是心脏有力地搏动，音符激昂地跳动。学校每两个星期放假一天，平时我就住在学校宿舍。
学校凛然正气的校风那可是出了名的，学生之间的早恋现象在这所学校绝对是会被处以“极刑”的。每天放学后，学校都会派一些长相猥琐但很听话的学霸带着红袖箍在校园中瞎转悠，搜寻小树林儿、教学楼以及男女卫生间等一切有可能发生“奸情”的场所。别说，这帮人学习不错，当间谍的本事也是不赖。曾经一个男生在校门口看见一个女生自己拎着行李箱，上去帮她拿了一把，立马有“红袖箍”现身，恍若神兵天降，拉扯着两人去了级部主任办公室。最后，男生被开除，女生被记过，“红袖箍”被男生离开校园之前拿板砖敲破了脑门儿。
赵小健是我在那所高中的舍友之一，他是那种典型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人，这句话用在这里绝对不是褒义。他的话并不清新脱俗，让人一听便觉如春风拂面，恰恰是轻佻犀利，是伪装性极强的污言秽语。凡是听到他话的人都会因为震惊而无一例外地把嘴巴张成O形，好像里面被塞进了根萝卜，一直捅到了喉咙深处，发出吞咽困难的声音。
第一天入学的晚上熄灯后，我们躺在宿舍里从南头到北头的大通铺上，谈论着中学生都会谈的理想。赵小健半天不说话，就听我们说。我们对他还不了解，以为是军训了一天过后累了，大明问：“嘿，哥们儿，你是叫赵小健来着吧？来，跟我们说说，你有什么理想？”
赵小健缓缓地从床上走了下来，站在我们面前，我们躺着。他沉思片晌，说了一句让我们全体折服的话：“我以后要当个牙医。”
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赵小健这一崇高的理想让我们心中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至少比我们的崇高。我们之前有说今后要去烤羊肉串的，有说去炸油条的，有说要去当城管的。还有一个说要“倒插门”和女明星结婚。以后让她和导演**，自己好去捉奸，然后来个“仙人跳”，诈取钱财。赵小健的理想那样远大，我们沉默几秒后，纷纷用力鼓掌。他把两手往下压，示意我们安静下来。随后说：“到时候，我只接待女顾客，帮她们检查身体，妙手回春，救死扶伤。”说完，他还一脸憧憬地看着我们，等待着我们新一轮的膜拜。
“我呸！”，唾骂的声音此起彼伏。此时，我们才发现，原来我们的宝贝毫无例外地都在指着他站的方向，这比我们集体对着他竖中指，还要壮观。赵小健平时倒挺仗义，买了零食都会分给我们，因此我们也都挺喜欢他，大家的关系相处的很好，听他讲话也算是为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增添了一丝乐趣。
正式开课后，我们都有了同桌，他的理想就变了。这次问他理想的是他的女同桌，赵彤彤，外表看上去很清纯的高一小女生。
“赵小健，你有什么理想啊？”有一天，赵彤彤一下课就大声嚷嚷着。
他盯着赵彤彤看了半天，说：“我的理想就是和你一起滚烂全世界所有的床单，然后让我精尽人亡，你就继承我的遗产。”
他说完了，赵彤彤愣愣地看着他，我们躲在一边憋着笑，要看赵小健怎么被打成二级残废的热闹。但是，奇迹发生了，赵彤彤竟然大大方方地点头答应说：“好，一言为定。”
赵小健回头挑衅地看了我们一眼，仿佛在说：“看见了吗？姑娘都喜欢有崇高理想的好青年。”
不巧的是，他们的对话被我们班长听见了，他也是“红袖箍”帮的喽啰，立刻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再告诉级部主任。赵小健和赵彤彤站在还有两年就退休的级部主任面前时，脸上竟然没有一点惧色。级部主任是一位不苟言笑的老女人，传言受过情伤，40岁那年就闭经了。她直入主题，上来就对着两个人一顿难听的乱骂：“身为我们这所名校的学生，你们竟然当面说那么恶心和龌龊的话，真不要脸！”
赵小健把赵彤彤拉到身后，挡在前面，冷冷地说：“主任，请你收回刚才的话，向她道歉，是我和她开的玩笑，你要骂我，我没意见，和她没关系。”
“你给我闭嘴！犯了错误不承认，还在这里当面顶撞师长！你有没有家教？！你父母平时怎么教育你的？！”级部主任怒不可遏地大声吼到。
赵小健低着头，不说话，他慢慢走到主任地办公桌前，两只手像钳子一样掰住主任桌子两边的桌角，用力一掀，随着哗啦咣当地声响，桌子倒在一边，主任的教案洒了一地，茶杯里的水也溅了出来，泼了她一身，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粉碎。赵彤彤、班主任还有班长都傻了，唯一做出一点反应的还是级部主任，要不说人家能当领导呢？她被热水溅到后发出杀猪般的嚎叫，甩着胳膊夺门而逃。
赵小健直接被开除了学籍，我们找了个机会把班长堵在男厕所打了一顿，替赵小健出气。他走后的第一天，赵彤彤也没来上课，两个人并肩走在学校附近一条河的河堤上。赵小健比平时正经了许多，没再谈什么理想。赵彤彤也不说话，两个人走累了，很有默契地席地而坐。赵小健抓起一把石子儿，一颗颗地往河里扔。看到坐在一旁的赵彤彤无聊，他又抓起一把，给了她。两个人就那样扔了一下午石子儿，不知疲倦地扔。
天色暗了下来，赵小健说：“饿了，找地方吃东西吧。”附件有很多农家乐，找吃的东西自然不是问题。赵小健成功从农家乐的院子里偷出来一只已经被开膛破肚地白条鸡和其他食材，两个人找了个土质松软的地方，开始挖坑，赵小健把鸡的肚子里填满了火腿肠和腊肉，又往里面洒了一把吃干脆面没放进去的粉末调料，用草绳捆结实了，就开始去河岸那边挖泥巴，非说要做什么叫花鸡，他还告诉赵彤彤，《还珠格格》里就是这么演的。泥巴什么的都糊好了，火也在土坑里生好了，他就把鸡往里一扔，盘着腿坐了下去，找了个树枝不断翻动着火里的那团泥巴。赵彤彤满脸欢喜地等在一旁，好像还对赵小健这乱七八糟的烹饪挺期待。
鸡熟了，赵小健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泥巴一块块抠了下来，生怕把肉弄烂。他的烹饪总体来说还算成功，都没劝，赵彤彤就把半只鸡给吃了下去。
河岸对面的芦苇荡随风摇曳，扭动着身姿仿佛在邀请他们前往一度这可遇不可求的良宵。赵小健仰头看着满天的繁星，赵彤彤歪着脑袋靠在他肩上。“你就这么走了？”她突然问。
“对啊。”他说。
“真不打算上学了？”
“当然了，你看，到现在也没有学校愿意接收我。”
她不再说话，他也陷入沉默。良久，他把她拉了起来，说：“很晚了，回家吧。”
“哥哥，你不觉得就这样离开很懦弱吗？”赵彤彤突然问。
“不啊，反正我也不爱学习，继续上学有什么用？回家可千万别在爸爸面前说漏了啊！还有，我走了以后你找个机会告诉班里其他人咱们俩之间的关系吧，说咱们俩那天的对话其实是在开玩笑，别让他们一直误会下去。”赵小健嘱咐道。
“哦，知道了，那你去了广州之后要好好干，受了委屈就给我打电话，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能忍就忍，从小到大你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着。”
“知道啦，放心吧。唉，你说哥哥是不是很失败？”
“怎么了？”
“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我亲妹妹一个女生愿意听我谈理想了。”
“不，哥哥，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找到一个愿意听你谈理想的女孩子的！”
字数：2766时间：2015-6-2[就 爱中文,92中文，9爱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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