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要巅峰对决吗?不是说要给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吗?”
一万三斜了她一眼,手上忙着移动探盘,跟家用吸尘器除尘似的。
“怪我咯?这不是你们炎家的法子吗?写的不清不楚的,现在没成功,难不成你还觉得骄傲?”
曹严华蔫蔫的,抱着曹解放跟在后面:“拉倒吧,别窝里斗了,赶紧干活儿吧。”
他忧心忡忡:曹解放也不知道醒不醒得过来,万一有什么事,还得去看……兽医呢。
赏金猎人操作不算简单,而且长时间作业胳膊很是吃力,所以基本上是罗韧持一柄,一万三、曹严华和炎红砂三个人轮换着持一柄,扫雷一样,持续往山里递进。
木代在高处,四面警戒,看到下头的人去的远了,就很快下来,再换一棵合适的树,她的位置高,风推着树冠,就在身侧,站不多久,就觉得凉飕飕的。
这凤子岭太大了,一眼扫过去,黑魆魆地望不到头,再往底下看,四个人,之于这山岭,小到不值一提。
这样“扫查”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啊。
罗韧也是一样的眉头紧锁。
起初,总是容易设想的太过乐观,抓紧、赶工、牺牲睡眠——一一都被现实打败,赏金猎人的探盘实在有限,想要一寸寸碾压过这山头,谈何容易,剩下的9天全搭上去,也未必能有结果。
现在想想,竟觉得之前的六根收的分外容易了——最后的一步,坎坷到让人心浮气躁。
10点刚过,他就示意收工扎营。
语气不大对,一万三他们都有察觉,面面相觑间人人噤声,很自觉地理帐篷、压地布、打地钉。
罗韧坐在远些的地方,赏金猎人搁在脚边,胳膊架在屈起的膝盖上,头垂下去,疲惫地抵住交叠的手背。
木代走过去,坐在他边上,也不吭声,看到他衣领上有沾到的草叶,轻轻拈了扔掉。
罗韧低声说了句:“这办法行不大通。”
木代说:“行不通就行不通呗。”
语气轻松的很,罗韧有点意外:“不着急吗?”
她答:“最差不过是找不到误了时间,误就误呗。”
罗韧提醒她:“一旦误了时间,其它六根也就封不住了,到时候,所有的凶简都是瞄着我们的。”
“那就来呗,谁怕谁啊。”
罗韧盯着她看:“什么时候看这么开了?”
木代顺手在脚边拔了根草叶子,拈在手里弯弯折折了好大一会,才说:“我不想看你发愁。”
罗韧失笑:“发愁倒未必。”
顿了顿,轻声说:“只是,大家都听我的,我出的主意,让人白忙活一场,又耽误时间,难免觉得抱歉。”
这是真心话,他当领头羊太久了,不管是在菲律宾,还是这趟回来,发号施令并不风光,很多决定做的妥不妥当,大的决定性命,小的影响心气。
其实很累,做对了别人觉得理所当然,做错了自己都很难放过自己,还要克制着,不去表现。
木代扔了草叶子,过去抱住他腿,下巴搁在他膝盖上,说:“罗小刀,看我看我。”
罗韧说:“怎么,你很好看吗?”
其实心里承认,真的好看,好看还在其次,小脸仰着,长发披着,眼睛黑亮黑亮的,实在可爱。
他一直喜欢叫她“小丫头”、“小姑娘”,倒不是真的觉得她年纪小,而是这么难得,她经历了那么多事,身上始终没有失却娇憨可爱的劲儿。
木代说的很认真。
“罗小刀,我自己脑子笨,非到性命攸关,也不愿动脑筋。遇到事情想不出好的办法,也不会全盘安排,我早就认命了,我就不是当领导的材料,只能跟着人家,指哪打哪。”
罗韧笑出声来,伸出手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
“所以我心里清楚的很,你出力受累,去做担责任的事,做好了固然好,做不好也是正常,毕竟事情那么棘手,谁也不能保证一下子就找着方向。”
“干嘛觉得抱歉啊,谁都不会抱怨你,也没资格去抱怨——人不能当了甩手大爷,只出嘴来挑刺,哪有这么轻省的事,多做多错不做不错,那以后就没做事的人啦。”
罗韧看了她好久,才说:“木代像个贴心的小棉袄一样。”
“怎么男人也喜欢小棉袄吗?”
“谁的心不捂都会凉的。”
木代笑,过了会低声说:“罗小刀,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吗?”
“你说。”
“我以前,特别想当女侠,很酷,很威风的那种,尤其是雯雯死了之后。”
说到雯雯的时候,她吸了吸鼻子,眼睛有点水亮。
罗韧手掌覆在她的头发上,她的头发细软,却又根根熨帖着他的掌心,生暖。
“我跟师父这么说,跟大师兄也这么说,后来遇到你,觉得你很厉害,又想能跟你比肩,不想做小姑娘,师父也跟我说,一定要自己立起来。”
“可是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我发现……”
她眉头皱起来,像是犹豫着该不该说:“我发现……我其实特别喜欢你照顾我,你帮我把事情做在前头了,不管是做饭、搭帐篷、披件衣服,还是嘱咐我用电*击*枪的时候注意这个那个,我都要暗搓搓的欢喜半天。”
她叹气:“罗小刀,其实我这样不好吧,是不是太不求上进了?是不是太依赖别人了?唉,我会改的。可是没办法,心里还是喜欢。”
她那么认真,自说自话,怕人反感,又自我分析,信誓旦旦要改,一本正经。
罗韧一直看着她微笑,眼眶却有点发热。
他想,其实原因在于,木代一直不缺人照顾她,保她衣食无忧,但她从来都缺爱。
项思兰并不爱她,霍子红对她很好,但她始终知道自己是被收养,小心翼翼,小小年纪就藏很多心思,偶尔会对梅花九娘撒娇,但师父脸色一变,她就知道要长跪,要恪守弟子礼。
所以,一丁点的爱,她都欢欢喜喜,歪了脑袋去听去看,有人教女孩子要端着掖着,情场之如战场,要欲擒故纵,要诱敌深入,她反而全没有这心思,她是那种会低着头、搓着手、红着脸儿、蹭着脚尖,磕磕绊绊的说“哎呀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啊”的姑娘。
——罗小刀,我这样不好吧?
&nb bsp; 有什么好不好的,只要有情,所有怪癖都是蜜糖。
罗韧压低声音:“也是巧了,我特别喜欢照顾我女朋友。要么……咱俩交往一下?”
木代想了想说:“我看行。”
两人互相对着看,神秘兮兮,笑意都绷在嘴角。
就在这个时候,嘹亮的啼叫声忽然响起。
那是熟悉的……
“呵……哆……啰……”
***
时间稍稍回拉那么一点。
曹严华他们在理帐篷,由于达成一致不窝里斗,现在矛头一致对外:小学生交的货质量太次,曹解放太不争气,那酒没准是造假的,没想象的那么烈……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边上呼呼大睡的曹解放忽然动了一下。
三个人都看见了,几乎是同时停下了手上的活计。
再然后,众目睽睽之下,曹解放噌的一下,不敢说是鲤鱼打挺,也至少是动作异常敏捷利落的,站起来了。
目光炯炯,还透那么点点走火入魔征兆的红。
炎红砂头皮有点发麻,小声对一万三说:“我怎么觉得有点……瘆的慌呢?”
一万三也觉得不对,他伸出手臂,推挡着炎红砂和曹严华往后挪:“我跟你们说,解放是有暴*力历史的,有句老话,叫醉汉不认人,打了白打。咱退后点,退后……”
话音未落,曹解放已经单方面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像没了方向的,出膛的炮*弹,又像威力十足的蹦蹦球,碰了壁向着另一个方向猛弹,还像愤怒的小鸟,啾的一声,见谁打谁……
一片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曹严华躲避的时候脚下绊到扎营绳,一个朝天摔把鼓起的帐篷压塌了一半,炎红砂忙着去扑曹解放,连着几扑没扑到,最慌张的是一万三,抖着一块地布四面乱晃,整的要跟斗牛似的。
罗韧奇怪地拉着木代过来,才走了两步,就看到半空中一团黑影箭一样朝这里飞射过来。
有点不妙,他眼疾手快,回身抱住木代就地滚倒,撑起手臂抬头时,曹解放正飞撞在树干处,也是邪门了,小爪子抓住树皮,凶狠的拿鸡喙对着树干笃笃笃笃笃,啄啄啄啄啄。
怎么着,它以为它是啄木鸟吗?
罗韧抓了块石头在手上,有心想把它打下来,又怕手上没个轻重,伤到就不好了。
只这一转念的功夫,曹解放突的一下,飞进丛林里就不见了。
错愕间,还能隐隐听到“呵……哆……啰”的啼叫声。
转身去看,初具雏形的营地一片狼藉,罗韧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喝多了?这不是普通的喝多了吧?你们对曹解放做什么了?”
没人吭声,曹严华心有不甘,盯着树干上曹解放啄过的那一块,明知不可能,还是垂死挣扎:“小罗哥,你要不要……拿赏金猎人试一下那树?没准凤凰鸾扣长树里去了呢……”
罗韧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脸色一变。
夜色中,空气隐隐有流动的方向,有嘈杂的声浪,尖锐的“咯咯”声,向着这个方向,迅速逼近。
罗韧一把抓起红外夜视仪,迅速攀援上最近的一棵树,向着那个方向看了几眼,脸色陡变,大叫:“马上进帐篷,曹解放惊了雉鸡群了。”
雉鸡群?那也可怕吗?怎么听着跟狼群似的来势汹汹?
但罗韧既然这么说,必然不是空口恐吓。
营地两个帐篷,一个半塌一个还没搭,一万三他们飞快的钻进半塌的帐篷里,曹严华钻在最后,屁股还在外头,已经听到大群雉鸡飞近的翅膀拍嗒声了。
木代心慌的厉害,刚把帐蓬的铝合金支撑件找出来,已经有打头的雉鸡从她脑顶上飞过去,爪子带起她的头发,还好,没抓到头皮。
木代一时间全身发麻,听到罗韧大喝:“过来。”
想也不想,直扑过去,罗韧甩起大的帐篷帆布,直接把两人罩在当中,脚踩住底边,厉声吩咐木代:“蹲下去。”
木代依言蹲下,仰着头看,罗韧站着撑开帐篷,嘴里咬住支撑件,有雉鸡一头撞在他背上,也有的隔着帐篷开始往下啄,他迅速抽开支撑件、连接、凹弯成十字形,然后立刻蹲下,帐篷围在十字架顶上,形成一个简易不稳的帐包,罗韧极力控住十字撑架,示意木代:“钻我怀里来。”
男人的身体支撑开,到底是大的,而撑开的十字架又要更大些,木代避在他身体下面,尽量蜷缩的小,问他:“我能帮什么忙吗?”
她帮罗韧控了十字支架的其中两根,罗韧腾出手,用脚踩住篷布的边缘,也有雉鸡隔着篷布啄他的军靴,笃笃笃的,好在靴子硬厚,权当隔靴搔痒了。
外头叮铃咣当,悬着的马灯的光一直乱晃,抬头看,篷布的顶上被光打的密密麻麻的影子,翅膀被光影打到无穷大,啼叫声铺天盖地此起彼伏,震的人的耳膜嗡嗡作响。
不过,虽然这个小的临时搭起的山包被撞的动摇西晃,里头,暂时还是安全的。
木代仰起脸问罗韧:“野山鸡很可怕吗?”
他想了想,回答:“其实也没那么可怕,没马蜂可怕。”
大概是想起四寨那一次了,那一次,木代是躲到了水里。
“山鸡这么容易攻击人吗?”
“大概是被曹解放惊到了,”罗韧一直注意听外头的动静,“如果是在繁殖季的话,为了保护幼雉鸡,性子会比较暴躁,会主动攻击人。而且繁殖群一般是以雄雉鸡为核心的,不会允许其它的外来雄性侵入,容易引起争斗。”
又说:“也别小瞧了山鸡,它们速度不慢,拼了命飞,时速能到80多公里,上高速的车也不过如此了,被它这么一撞,也是够呛,要是再啄上两口……所以先避一下风头。”
也是,来个一只两只也不放在眼里,要是一群的话……
可怜曹解放那小身板,可别被凤子岭土生土长的野山鸡给灭了。
过了好大一会,外头的声音似乎清了不少,木代试探性地叫了句:“曹胖胖?红砂?一万三?”
没人回答。
两人对视一眼,罗韧抿了抿嘴,揭开帐篷一角,有只还死守外头的雉鸡,刨着爪子要往里钻,罗韧反应好快,一脚就把它蹬出去了,然后顺势抽开篷布,几个拧落,半空中甩开,把身周清了一遍,同时拉起木代。
还剩雉鸡三四只,四下惊飞,不足为患。
木代气息未定,四下一扫,忽然就傻了。
“曹……曹胖胖他们呢?”
没错,另一顶帐篷,不见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