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我是烨儿啊!”
苍老的哭泣声配合沉重一跪,整片天地都静下来了。冰层中脱出的男子仔细盯着独孤烨看去,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微微变暖,轻轻一叹道:“原来是烨儿,没想到连你也老去了……”
简单的叹息蕴含了太多的无奈,武道巅峰亦敌不过岁月无情,当年围着他转的男孩如今也已皓首苍颜,生机黯淡,命不久矣。
独孤始祖苍老将死,冰湖中出现的男子却依然风华正茂,他看上去只有二三十岁的样子,星眉剑目,脸上线条棱角分明,像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剑。他着一身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长发被冷冽的寒风吹向后方,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仍握在右手。
“你生机虽渺,但元气依然充沛,看这修为,你是入了神境了,真是了不起。”青年男子微微赞道。
独孤烨老泪纵横,从地上爬起,颤颤巍巍向着青年接近,最终一把抱住了他。
“多少年了,你还是这样。”青年轻轻叹道。
他轻轻拍了拍独孤烨的头,像是在安抚小孩子一样。远处的独孤家武圣们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无比怪异,但是眼睛却是不争气的湿润起来。
别离万年,重逢不易,恐怕再错过一段时间就是永别,这种心情只有独孤家人才理解老祖的情怀。
“好了,总有机会再详谈。”青年拍了拍独孤烨的肩膀,轻轻将他推开道。
“灭神盟唤醒了我,告诉我阙神荒挑起两族战争,他们希望我杀死阙神荒,弥补当年的过失。这一战,我无法避免。”
独孤烨揉了揉湿润的眼睛,问道:“义父,您可知道您沉睡了多久?”
青年摇了摇头:“沉眠不知日久,岁月时光眨眼过,如今是什么年代了,阙神荒又为何挑起战争?”
“一晃万年啊,义父,你已经沉睡万年了。”独孤烨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青年眉头一皱:“难怪,你会如此。岁月,真是不饶人呐。”
随即他又甩了甩头道:“万年,也值得了。”
此话说完,他的身影渐渐化为虚无,消失在独孤家众人的面前。没有人知道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包括独孤家的先祖同样一团雾水。
“走,赶往大蓟城,观察阙神荒的动向。”独孤先祖命令道。
……
就在冰湖碎裂,剑气一扫天穹尘霾的时候,远在神华宗的阙神荒也感受到了这股气息,他的面色变得沉重起来,拳头紧紧握住,似在面前一场艰难的抉择。
“师尊,您怎么了?”一直守在阙神荒身边的白如云忙问道。
“他醒了。”阙神荒一字一顿道。
“是那位大人吗?”白如云心中一动,追问道。
“就是他,殇寒寂绝——孤尘秀。”
神华宗被灭,冉夜带着三大势力的武圣狼狈而回,心中充满了不甘。为何妖族能屡屡大胜,不就是靠着妖神帮忙吗?人族不是没有武神,可是他们为何就不愿出山帮助人族呢?
他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大蓟城的天空突然降下万道蓝色剑光,无穷剑光中,一道孤高出尘的身影翩然降临。
“这是……”
冉夜等武圣满头疑惑,若不是对方的气息是人族的,他恐怕都忍不住号令三军动手了。
“这是……神的气息!”
突然一位见多识广的武圣大喝道,他连忙拜倒在降临此地的孤尘秀身前。冉夜等人面色一变,亦连忙行礼。
孤尘秀落在城墙之上,淡淡看了众人一眼,说道:“无需多礼。”
众人刚站起,又听他问道:“妖族的阙神荒就在神华宗吧。”
“是。”冉夜急忙回道。
“嗯。”
孤尘秀沉吟一声,随即右手铁剑轻轻一挥,一道剑气眨眼击破虚空,不知去向。
神华宗方向,突来一道弥天剑气,刹那间劈中神华宗山门。顿时大地巨震,乱石纷飞。片刻之后,待风平浪静,妖族众强者放眼望去,神华山门早已大变。
本来雄奇的山峰被生生削去大半,而剩下的半面山体之上,只留下八个气势雄浑的大字。
“长空月圆,通天一决!”
阙神荒微眯着眼睛看着那剑气入体的山壁,眼神中充满了战意。
“师尊……”白如云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阙神荒看着山壁,头也不回道:“十五月圆夜,还有三日。三日后我将在大蓟城通天塔顶和孤尘秀一决生死。如云,去叫胡锋过来。”
“是。”
……
妖族攻下神华山之后胡锋就留在此地照顾父亲胡元明。胡元明虽然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冰冻中度过,但是神华宗并没有给他施以酷刑,所以他很快就恢复了元气。大蒿傀儡之体适应能力十分强大,此刻胡元明已经能够正常行走了。
方才的一道剑气十分强大,胡锋和胡元明也不禁为之吸引。不过他们虽然看到了壁上留子,却不清楚这到底是做什么的。
“胡锋,师尊有事传你。”白如云飞到了二人身边道。
胡锋点点头,与他一同离去了。
神华宗大部分建筑都破败了,如今妖族都是随处散居在山中各处。妖族至尊阙神荒也只是居住在临时挖出的山洞中。
光线有些昏暗的洞府中,阙神荒坐在油灯前闭目养神,直到胡锋和白如云二人等了好半晌他才缓缓睁开眼来。
“胡锋。你做好准备了吗?”他问道。
胡锋心中一紧,想到了是什么事。
“三日后我会和一名人族至尊强者决战,此战生死难料,如果我死了,那妖族以后就是你当家了。”
胡锋脸上顿时露出苦涩,这些天他跟在妖族之中,看了许多,也明白许多。凭他如今的实力,是不可能指挥的动白行天、鹏裂这些妖族大圣的,现在继位,也只是有名无实而已。除非能再给他一段时间,让他的实力晋升圣级方有一丝可能。
“不用紧张,有至尊塔助你,成为妖首不是问题。”阙神荒说着取出一座小塔,将它递到胡锋手中。
妖族至尊塔,凝聚妖族气运,是妖族第一重宝。这件宝物既是妖族的最强神器,也是历代妖首的象征。将它传给胡锋就意味着自此妖首之位就落到了胡锋身上。
“如果我还能回来,我会先辅佐你一段时间,如果我回不来。你就自行继位吧。”
胡锋手中拖着象征妖族至尊之位的小塔,心中如翻江倒海。强如妖神也有过不去的坎吗?
“胡锋,你知道当一名领袖最重要的是什么吗?”阙神荒突然问道。
胡锋想了想道:“御下有术,知人善用。”
阙神荒点了点头:“不错,这很重要,不过这不是我想告诉你的。我想说,学会隐忍才有胜机。事情不可能一帆风顺,妖族的前途需要面对太多困难,能忍才能继续走下去。作为领袖,你要能忍他人所不能忍。忍得住一切血与泪,妖族的未来就不远了。”
胡锋的心越来越沉重,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这场决斗,如果妖首败了,妖族就没有后招了吗?”
阙神荒点了点头:“我是压上了一切发动了这场战争,如果失败,妖族的命运就看上苍的旨意了。”
白如云和胡锋听到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
孤尘秀的挑战是阙神荒最看重之事,至于妖族其他妖圣,大多对阙神荒抱有绝对的信心。在他们的心中,阙神荒就是战无不胜的,妖族之神,继承了前代妖首血脉的强大存在。
不过有些强者却没有那么乐观,强如妖族六圣主,这六位大圣是最接近妖神的存在,自然可以感应出那道挑战气息的强大。对方是人类武神,而且不是一般武神,强横的离谱!
当晚,趁着朦胧月色,六圣主齐齐来到阙神荒的洞府打听情况。
阙神荒没有隐瞒,将胜负未定的情况说了出来。
“这是妖族需要面临的劫难,胜了此人,妖族将一路凯歌,若是败,自此妖族只能在夹缝中生存,诸位的生命可能也将不保。”
六位圣主的面色十分沉重。
白行天忍不住说道:“大战偌久,逢战必胜,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人族强者?难道他一个人就能决定我们所有妖族的命运?”
“是,没错,一个人就能决定我们所有妖族的命运。”阙神荒直言不讳道。
“为什么?凭什么?”
“凭他是殇寒寂绝孤尘秀。”
“太古年间文渊圣皇第一个创立偌大真界,开创人道文明,打破了妖族一家独大的形势。自此‘孤’之一字便成了圣皇独享的自称。孤尘秀,便是文渊圣皇一脉单传至此的人族血脉,孤高、出尘、秀绝天下就是他的真实写照。他天生就该是人族的领袖,更别提他自己在武道方面的成就了。当今天下,人族之中,若只论修为实力,恐怕无人能出其右,说他是人族第一强者也不为过。虽是人身,历万载不老,他的成就恐怕已经比肩上古九皇了。只是碍于天缘,他无法像古皇那般创下真界。”
听了阙神荒的介绍,六圣主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天下人族何其多也,这么多人从无人敢称第一,但是阙神荒却直言孤尘秀堪当天下第一强者,这是多么可怕的评价啊。
“既然不能真正比肩上古九皇,总归有战胜之法吧。”花圣主担忧的问道,在场之中,她最是关心此战。
“不能这么说。”阙神荒道,“不能创真界乃是天缘所限,天有极,九为限。无论太古三皇还是上古前六皇,他们都赶上了天时,创出了真正的世界。外界盛传了后三皇的真界被破其实都是谣言,他们的内世界虽然强大,却也不能称为真正的世界。至于你们所说的实力,其实和真界关系并不大,对于境界不如古皇的强者,古皇可以利用真界形成碾压之势。再多的普通武神也杀不了一位活着的古皇,这就是当年妖族面对古皇毫无办法的原因。妖族靠着天分成就妖神,却始终无人能有人族那般领悟至高境界。但是对于和古皇同级的强者,真界的压迫将毫无作用,能够决定胜败的只有双方的成就,这也是为什么当年魔人族的魔皇会被横空出世的道皇镇压的原因。魔皇虽有第九魔皇界,却最终被道皇另辟蹊径的武道打得魂飞魄散。今日的孤尘秀也是如此,他虽然没有真界,实力和境界却不下昔日的道皇。”
知道的越多越明白对手的恐怖,这一夜妖族的六位圣主都没有睡上安稳觉,孤尘秀的强大成为横在他们喉间的肉刺。
第二日一早,六位圣主就先后离开神华宗驻地,返回荒天古林处理事情。他们必须要为族群着想,如果阙神荒真的败了,那后果是十分严重的,他们所关心的一切可能都要破灭了。比如鹏裂老妖想办法藏起他们金鹏族最后的神兽金翅大鹏,白行天悄悄通知白猿族看情形躲入秘藏洞府等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牵挂,妖也一样。
妖族上层虽然知道此战的凶险,绝大多数妖族还信心满满,整个神华宗依然热火朝天。
胡锋所在的洞府之中,胡锋将这段时间的经历一字不落的告诉了胡元明。
“什么,你继承了妖首之位?阙神荒的约战真的如此凶险?”胡元明有太多的疑问想知道,问题接连不断。
“父亲,这些都是真的。我将与妖族生死与共了,但是你不一样,你可以从这里走出,重回人类世界,只要离开这里你的生命就有保障了。回到我们西楚老家,元史大伯可以保护你们的。至于母亲的事我希望你不要插手了,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处理,如果我死了,你就断了这个念头吧。明皇界是比神华宗还强大的存在,你根本没有机会的。”
胡元明的眼睛渐渐湿润了。
“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我们父子之间聚少离多,如今你又要为父离开吗?哪有父亲会忍心看着孩儿赴死,我不走,我不会走的。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哪怕死,也要一起死!”
“哎……”胡锋重重一叹,终究无法说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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