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了六月下旬,伪满军搜寻义勇军失散人员的活动已经结束,被俘的约八千余义勇军全部分到吉林、黑河各地,在伪满军看押下做苦役——修公路、架桥、修干渠、淘金、采煤、洗羊毛等。
许彪的二团受命开到呼兰附近的小兴安岭余脉拉哈岗下看押义勇军俘虏修筑黑吉公路。在呼兰修路的义勇军有一千二百余人,被编成一个叛俘团,共三个营,许彪的三个营各负责看押一个营。耿龙的一营负责看押修筑最南边这段公路的义勇军俘虏。
所有营房都是一排排用土砖垒成的简易屋子,士兵与俘虏分开住在里面。一营营部设在当地一个百姓的院子里,里面的几间房分别做了营部、刘寄生的卧室和马弁的寝室。耿龙和自己的马弁住在隔壁的一个小院里,与营部大院相距不过二、三十步。
一营看押的义勇军俘虏共四百人,大多是苏炳文部和王德林部义勇军,耿龙不认识。但其中不少义勇军认识刘寄生,因为刘寄生以前任龙骑兵旅副参谋长时专门负责与友军的联络,与苏、王等各部义勇军接触很多。一营接管这些义勇军俘虏后,刘寄生对他们进行集中训话。训话时,一些俘虏认出了刘寄生,对此刘寄生倒也无所谓,他大肆宣扬伪满军对俘虏的仁慈,告诫俘虏们要听话,并将义勇军痛骂了一通。
黑吉公路是黑河沿小兴安山脚直通吉林的公路,一营负责的这段路共四十余里长。义勇军俘虏被编成三个连,伪满军三个连长各管理一个义勇军俘虏连。和义勇军初败时相比,现在义勇军俘虏的待遇有所提高,每天有半斤杂粮的定量,虽然份量少,但毕竟有得吃,另外每人发一套粗布衣服并鞋、袜、绑腿和帽子。但若有俘虏生病,则一律活埋。若逃跑,抓回来后直接枪决。
这天,耿龙随刘寄生一同巡视工地。义勇军俘虏们正紧张地在工地上忙碌着,因为天气热,不少人光着膀子、赤着脚干活。他们稍有懈怠,监视着他们的伪满军就上前拳打脚踢或用马鞭抽打。有一些俘虏即使干活很卖力,但伪满军若看不顺眼,也免不了挨一顿鞭笞。不时有体弱生病的义勇军俘虏干着活一下栽倒在地,再也醒不过来。因为义勇军俘虏平常病了,是不敢报告的——对生病的义勇军俘虏,伪满军多是就地活埋,理由是怕传染给他人。
看到昔日的兄弟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耿龙心里很是沉重。
义勇军俘虏中有认识刘寄生的人,见他过来,便趁他不注意时用鄙夷、仇恨的目光瞅一瞅他。跟在后面的“屠夫”看见一个义勇军俘虏用愤怒的目光瞅着刘寄生,就一鞭子抽了过去。耿龙制止道:“无缘无故抽人做什么?”
“屠夫”道:“这些义勇军俘虏,你看他们的眼睛,很不老实!”
“那有什么?”耿龙看了刘寄生一眼,挖苦道:“他们是看见了以前的老战友!”
“屠夫”会意地笑了一下。
刘寄生铁青了脸,瞪着耿龙道:“马副营长!你这话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我想他们对你很亲热!”耿龙笑道。
“哼!你不要以为你有些本事就可以目中无人?我刘寄生就是在义勇军里,也算得上一个人物!当初在龙骑兵旅,胡正锋也得敬我三分的!”刘寄生反击道。
耿龙微微一笑,不吭声了。
忽然,刘寄生的眼睛盯住一个义勇军俘虏不动了。那个义勇军俘虏二十来岁,中等个头,长得眉清目秀。他似乎看见了刘寄生,绷着脸,冷冷地做着自己的事。
刘寄生走了过去,眯起三角眼,皮笑肉不笑道:“这不是叛军苏匪部的苟宝贵吗?我们好像在北安城下见过面。见了长官还要躲吗?”
苟宝贵站住,猛地甩开肩上的担子,怒道:“叛徒!算你记性好!是又怎样?”
“宝贵啊,你发脾气我不生气!好歹我们有缘。我以后会照顾你的!”刘寄生说完,得意地耸耸肩,朝前走去。
苟宝贵愤恨地怒视着他的背影。
“屠夫”一脚踢在苟宝贵身上,喝道:“忙活去。小心老子扒了你的皮!”
苟宝贵瞪了他一眼,捡起扔在地上的土筐,又挑到肩上,在“屠夫”的怒视下去忙活去了。
耿龙目视苟宝贵的背影,独眼里露出一缕不易觉察的欣赏的目光。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一个挑着土的义勇军俘虏走过他们面前时,忽然撑不住,连人带筐一下倒在地上了。
耿龙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旁边一个面黄肌瘦、看上去很老相的义勇军俘虏道:“他病了好几天了!”
耿龙对身后的伪满军道:“快抬回去!叫医官来看看!”
两个义勇军俘虏走上前去抬这个生病的义勇军俘虏。
忽然传来一声枪响,生病的义勇军俘虏身子一挺,眉心处冒出一股鲜血,四肢一伸,不动了。
旁边,刘寄生冷冷地吹吹枪口,将枪装进了枪套。
耿龙怒道:“刘营长!下手也太狠了吧!”
刘寄生一愣,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着他:“狠?你会觉得狠?”
耿龙强压怒火道:“现在已非从前,义勇军俘虏都编成了我们的补充团,都打死了谁来修路?”
刘寄生冷笑:“我刘寄生原在叛匪里做过,尚且不同情他们,没想到你马如龙反同情他们,奇怪!听说上回有叛匪在你手里跑掉了,现在想来,莫不是你同情他们,放跑
跑了他们?”没等耿龙说话,又转身对在场的伪满军士兵喊,“弟兄们!你们说,对叛匪该不该狠!”
“应该!”所有在场的士兵也像发现了美味的野兽一样狂呼开来。
刘寄生得意地笑了。他要在队伍重建威望,收人心,看来他已经做到了。
“弟兄们!把生病的义勇军俘虏都给我找出来!”刘寄生命令道。
一群士兵不一会儿就拖来了十几个面黄肌瘦、满脸病容的义勇军俘虏。
刘寄生命令道:“给我留下三个,其余的都处决了!”
那些士兵狂欢着应了一声,将伤病员拖到路边,一阵枪响。几名义勇军俘虏倒在血泊里。
“住手!上面不允许杀俘虏!”耿龙怒喝道,“弟兄们,满洲**政部禁止杀俘虏啊!这样会影响我们满洲军的名声的,加上,现在义勇军俘虏都已受到了训化,编成我们的补充团来为我们修路,就不用杀他们了,大家说是不是?”
士兵们不置可否,有的甚至小声嘘了起来。
“马副营长,这里轮不到你说话!”刘寄生恶狠狠喝道,“来人!把他们拖到两百步外!”刘寄生指着剩下的三个义勇军俘虏命令道。
几个士兵连忙将那三个义勇军俘虏拖开。刘寄生掏出枪,对周围围观的伪满军道:“弟兄们!我的枪法不说是指哪打哪,也算是百步穿杨的!今日给诸位露一手!”
伪满军士兵们鼓起掌欢呼起来。
刘寄生示意义勇军俘虏旁的伪满军解开义勇军俘虏的上衣,露出他们的胸口。三个义勇军俘虏不喊不叫,麻木地默默看着前面,似乎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又似乎已见惯了这一切。
刘寄生一抬手,“呯呯”连发两枪,两个义勇军俘虏还未及吭声,就倒下了。这两枪正中他们的胸口。
旁边观看的伪满军齐声喝彩。
刘寄生正要举枪打第三个,忽然对耿龙道:“马副营长!久闻你武艺高强,枪法也不错,可否也让兄弟见识一下?”
耿龙脸色铁青,冷冷地道:“本人从不攻击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如果营长要和本人单刀单枪比试武艺,本人倒乐意奉陪!”
刘寄生瞪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一挥手,一枪打在那个义勇军俘虏的右腿膝盖上,义勇军俘虏惨叫一声,就要歪倒,还未及倒下,刘寄生又是一枪,打在他另一只膝盖上,义勇军俘虏双腿一软,就要往地上扑,离地面还有一尺距离时,刘寄生又是一枪,打中他的心口,他扑倒在地。
伪满军又是一阵欢笑。不少伪满军士兵都用钦佩的目光看着刘寄生。“屠夫”大声嚷道:“营座!好样的!是我们满洲军的骄傲!兄弟我今天服了你!”又对手下的士兵喊:“弟兄们!服不服营座?”一群伪满军鼓噪道:“服!营座是满洲军的骄傲!”
刘寄生三角眼里露出一缕得意与狡黠,看了看“屠夫”和众伪满军,又挑衅地看了耿龙一眼,将枪插入枪套,命令道:“干话了!”
伪满军驱赶着义勇军俘虏们干起活来。耿龙默默望着义勇军俘虏尸体,内心默念道:“刘寄生!我一定会拿你的头来祭奠他们!”他知道刘寄生是要拿义勇军士兵的鲜血来建立在伪满军中的威信。因为,凶残的伪满军一般情况是不会轻易服从一个被打败的义勇军叛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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