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檐被狗送到凌家的时候,已是黄昏。
凌青菀瞧见了雪儿,很失态的低呼一声,惊喜交加。她热泪盈眶,喊着雪儿。
雪儿恹恹的,听到凌青菀的声音,奋力跳起来,扑向了她。
“你瘦了,你瘦了!”凌青菀搂住这狗,心疼得哭出来。已经**个月未见,雪儿瘦了很多,几乎瘦骨嶙嶙,连叫声都变得无力。
她心里大痛。
早知道雪儿这么难过,就应该不顾安檐,去把雪儿弄回来了!
都是她的错。
“周又麟那个坏小子,他肯定苛待你了!”凌青菀哭道,使劲搂住雪儿,“我没有早点接你回来,我对不起你”
雪儿嗷呜着,蹭她的手,不肯离开她半步。它的嗷呜声,似低泣。
众人瞧去,果然见雪儿在哭。这狗竟然跟人一样,流出了眼泪。
大家都惊呆了。
安檐在一旁,也看得惊愣了片刻。
凌青菀就哭得更伤心了,使劲抱着狗的脖子。家里的下人都看着他们,既惊讶,又不知道到底为何,莫名其妙的。
她们不知道凌青菀到底哭什么。
抱着一条狗,哭成这样,是挺怪异的。
只有安檐,心里抽搐似的疼。是他告诉凌青菀,不要去找这条狗的。他到了此刻才明白,卢九娘的姐姐去世之后。她的猫和狗,大概是她剩下的亲人。
他们的感情,并非主人和宠物那么简单。它们是卢九娘的依靠,是她剩下的唯一。
而安檐不准她去找回来。
“我现在在她心里,是不是跟周又麟一样讨厌?”安檐怔怔的想。
他很霸道,凌青菀收石庭的礼物,都要先问过他是否可以。
足见,她心里也很忌惮他。她很怕安檐一生气,就要令她魂飞魄散。她一定时刻担心着,整日难安。
一旦有了畏惧。爱慕就会减少几分。
安檐后背发凉。
安檐想到这里。不顾景氏和丫鬟、婆子们在场,走到凌青菀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别哭了。以后这狗交给你!”
凌青菀睁大了双目。惊喜又难以置信看着安檐。
她的眼睛。被泪水洗过,变得乌黑明亮,似璀璨的墨色宝石。
安檐心里微跳。
他的眸光。变得温柔软和,安静回视她。他暖暖的注视。让凌青菀心里格外踏实。
“真的吗?”凌青菀哽咽着问他。
安檐点点头:“这狗在长公主府,不肯吃喝,整日想跑过来找你,被关了起来。再关下去,这狗就没命了。以后,你好好待它。”
凌青菀使劲点点头。
她哭着说:“安郎,你真是我的恩人!”
这一句话,说得安檐心里沸腾起来。倘或不是众人在场,他肯定要抱住她,让她别忘了这句话。
她要记得,安檐是她的恩人。
以后,不要忘恩负义。
“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东西,安郎,多谢你!”凌青菀又道。
这条狗,比那个花瓶更重要。花瓶是遗物,狗却是亲人。这分量是其他任何东西都难以比拟的。
安檐就松了口气。
他没人输给任何人。
安檐将狗送给凌青菀之后,安慰她几句,又跟景氏见礼,这才转身回家了。
周又麟喝了很多酒,一直睡到了次日中午。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喂狗,这是他的习惯。
他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喂狗,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看看他的狗,视若珍宝。
突然发现狗不见了,连笼子都没有了,周又麟大惊失色:“我的狗呢,我的狗呢!”
他咆哮起来,盯着小厮,反复质问。
小厮被吓住了,战战兢兢解释道:“被被安家二少爷抬走了,他说是四少爷您吩咐的”
周又麟大惊。
他昨日是喝多了的。
但是,他喝得再多,也不会将狗送人的啊!安檐也知道他在乎这条狗,为什么要带走?
“吵什么?”汝宁长公主出现在周又麟的院子门口,正巧听到了这话。
她身后,跟着两名护卫,而不是丫鬟。
“娘,我回头跟您说。”周又麟顾不上梳洗,转身要去找自己的狗。
他要急忙赶去安家。
但是,汝宁长公主身后的两名侍卫,拦住了周又麟的去路。
周又麟微愣。他倒也不是打不过这两个护卫,但是他母亲的人,他需得尊重几分。
故而,周又麟停下脚步。
“不许走,我有话跟你说,你先进来!”汝宁长公主冷冷道。
很严肃的样子。
说罢,她自己先进了周又麟的屋子。
周又麟又急又气,却被侍卫拦着动弹不得,他只得折身回来。
“那条狗,是你昨天和安二郎喝酒,喝醉了非要塞给人家的!”汝宁长公主对周又麟道,“他已经告诉了我,我同意他才搬走的。”
安檐早上来过了汝宁长公主府。
他跟汝宁长公主说了很多话。
他把实情,告诉了汝宁长公主:“太后娘娘说,给又麟保媒,他当场拒绝。又麟他已经不小,不能这样再耽误下去。”
汝宁长公主当时气得发颤。
太后保媒,周又麟都不回家商量商量,就敢当场拒绝,天大的胆子啊!
他还真当太后是个不管事的老太太吗?
太后说这话,是有目的的。
汝宁长公主是不会接受太后保媒的儿媳妇。周又麟拒绝了是好事,但是不能那么直接了当啊!
“那条狗,是卢九娘的遗物。睹物思人,不釜底抽薪,他永远走不出来。所以,我把那条狗带走了,送给了我表妹,她喜欢养狗。”安檐又道,“又麟若是问起来,您帮我转告一声。”
他是既为了周又麟好。也帮了凌青菀。
这也是实情。这条狗不送走。周又麟会一直沉浸在他的痛苦里,难以自拔。
安檐走后,汝宁长公主越发觉得安檐行事正确。
那条狗,早该扔了。
所以。汝宁长公主决定搀和一回。不管周又麟是不是再次发疯。
安檐说得不错。不釜底抽薪,周又麟要怎么办?
跟条狗过一辈子?
“我那是醉话!”周又麟急了,“您怎么能答应呢?我要去追回来!”
“你敢追回来。我就敢剁了它!”汝宁长公主怒喝道,“你既然答应送出去,岂有追回来的道理?”
周又麟顿住。
汝宁长公主的话,他其实半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在等汝宁长公主说完,然后他再去追回他的狗。
“太后替你保媒之事,我已然知晓。你现在就更衣,跟我进宫去,去跟太后娘娘解释清楚这件事,不可鲁莽推辞。”汝宁长公主继续道,“否则,就当我没你这个儿子。”
汝宁长公主并非让周又麟去答应,而是去解释。拒绝是可以的,没有理由却是不行的。
周又麟就知道,是安檐告诉他母亲的。
现在,连安檐也要逼迫他忘记卢玉。
所有人,都在反对他。
周又麟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他瞬间仿佛掉入了冰窟,连心里都凉透了!
“那您,还是当没我这个儿子吧!”周又麟冷冷道,转身欲走。他知道他母亲不是逼迫他去应下亲事,但仍起了叛逆。
因为他心里难受,感觉一时间四面楚歌。
汝宁长公主大喝:“站住!”
周又麟不听,继续往外走。
汝宁长公主又喊:“你给我站住”她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哭腔。
周又麟一怔,停住了脚步。回首间,见看到他母亲泪流满面,周又麟愕然又心酸。
他记忆中,母亲是很强势的,什么时候会当着儿子的面落泪?
难道,她真的老了吗?
思及此处,周又麟猛然间悲从中来,他真的不是个孝顺的儿子啊。
他从来没有体谅过他的母亲,因为他总觉得,母亲荣华富贵,万事不愁,心里对她没有怜悯。
而他母亲,也是头一次在周又麟面前展现自己的软弱。
“娘”周又麟回身,走到了汝宁长公主的身边,柔声喊了母亲。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服软。他并非铁石心肠,只是天生比旁人懂事慢,一根筋。就像他那时候,那么爱卢玉,偏偏要欺负她。
汝宁长公主心弦触动,一时感慨万千,也不顾体面,眼泪止不住了,越哭越伤心。
“若不是跟你父亲十几年面和心不和,我早就多生几个孩子,岂会这样为难你?”汝宁长公主哭着对儿子说。
周又麟震惊:“什么?”
他一直以为他父母很恩爱,也以为父亲对母亲疼爱有加,夫妻和睦。
他们没有再生孩子,周又麟以为是父亲或者母亲谁身体有疾。
如今看来,他是误会了。他一直对父母的事不甚了解啊。
汝宁长公主转身,进了周又麟的屋子。
她下定了决心,今天把事情和儿子摊开了说,都要说得明白。
她不想再强撑着了。
母子俩坐下。
周又麟揉着宿醉发疼的头,半晌才道:“娘,您您跟爹爹,感情不和吗?”
汝宁长公主想到此处,心里悲切不止。她和驸马感情失和,已经十几年了。
这些年,他们貌合神离,驸马从来不愿意跟她同床。
汝宁长公主从来没有在儿子面前哭过,更没有打算把秘密告诉他。可是,她猛然失态哭出来,儿子却突然不再绝强了,令汝宁长公主心头微动。
她似乎找到了另一种方法来对付儿子。
“你要不要去我的院子里看看?”汝宁长公主抹了眼泪,对儿子道。
周又麟微讶。
他不知道母亲要让他看什么,还是点点头。
于是,汝宁长公主把他带到了正院。
正院的上房,长公主的里卧摆在一张大床,床上的双人被、双人枕整整齐齐的。
“你推开那个书架。”汝宁长公主指了西面的墙壁,对儿子道。
这个书架,足有一人高,堆满了书籍,密密麻麻的。
看上去很重。
周又麟觉得,他一个人是推不动的。但是,他母亲吩咐了,于是他上前,半蹲下身子,卯足了劲,使劲去推。
脚下一个踉跄,他一下子就把书架推得老远,撞到了墙壁上,书哗哗落下来。
周又麟用力过猛,书架跑远自己,他自己没有跟上,也跌坐在地上,惊愣愣的看着那书架。
原来,这书架的底部是可以滑动的,装了滑动轴子,很容易推。
书架后面,有一扇门。
周又麟看到这门,又是一愣,半晌没有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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