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是不是跟你有仇啊,怎么好事你不想着我,这等麻烦事你哪儿都忘记不了我啊?”车内杨大人听明白了个大概,一脸无语的道。
杨士奇丝毫没有拉朋友下水的愧疚之意,嘿嘿一笑道:“这叫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这等扬名立万的机会,旁人想去还去不了,你小子可别不知好歹?”
杨峥白了他一眼,道:“我这人还就是有些不知好歹的心思,这等好事啊,你啊,还是寻别人吧?”说着就站了起来,一副要跳马车的样子。
杨士奇吓了一大跳生怕他当真跳了下去,忙一把抓住他道:“你这是做什么,来都来了,那有返回的道理,再说了你解决了这事儿,日后你不想去那大漠吃沙,不是也有个很好的理由么,退一万步说,你也不想就这么挂着一个吏部左侍郎闲散的过日子吧?”
杨峥道:“左侍郎有什么不好的,人家见了面还得喊一声杨大人,不用上朝,俸禄一分不少,日子别提多逍遥自在,这世上难得的是富贵,再难得的是闲散,我两样都占了,天下在没有比我过得更好的人,你看看你听着好听是大学士,大明首辅,说得不好听点也就是给皇帝家的长工而已,每日没夜的干,就差没累死,我可听说了最近苏琴姐姐可没少与你闹矛盾,是不是忙起来没给公粮啊?”
杨士奇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你的话儿很难听?老夫好歹也是你兄长,你就不能委婉点?”
杨峥哈哈一笑,道:“你这内阁大学士,每日听到了委婉的话儿还少么,难得碰上我这么一个敢说真话的人,你啊该值得庆幸才好?”
杨士奇苦笑了声,却也不辩驳,继续刚才的话头道:“皇帝有意升你的官,但你终究是太年轻,大明三十岁就做到吏部左侍郎,江南巡抚的你还是头一个,虽说你有一国两制之功,剿灭弥勒教之功,稳定江南之功,但终究是年纪轻了些,功勋再多,没资历也是一种缺陷,你解决这件事,想来这侍郎的官职也该提一提了,你是什么人,老夫可比皇帝清楚,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你小子求的不就是这个么,你能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从江南回来,你小子就一直郁郁寡欢,说到底这里是京城,吏部左侍郎,虽也是三品官职,放在地方上或许是高官,可这里是京城,三品的侍郎就不算什么,没了权柄,你小子才这样,如不然依着你的性子,会这么老实,这些日子会如此上蹿下跳刷名望?”
杨峥面上红了一下,道:“没必要说这么直白吧,人总得有点追求不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也没什么不好?”
杨士奇有些得意的看了他一眼,道:“这个是不错,可你如今是有美人,却没了权,权柄是什么,你比老夫更清楚,在大明那就是男人的脸,一个有本事的男人,没了权柄,在这京城之地,你觉得还有脸么,你想要权柄,却又不想去大漠吃沙子,你觉得百官会同意皇帝给权柄给你么,不会,他们一样想要,一旦权柄在你的手中,他们必然会丧失机会,所以在机会人人都可得的时候,谁的机会大,他们必会想尽一切的办法阻拦,直到他们拦无可拦的时候,他们才会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你,最终屈服你的权柄之下,你想要得到权柄,当着满朝武百官解决这件事,就是你的机会?你啊就不要在老夫面前装什么清高?”
杨峥哪里想到自己一点的心思全被这老匹夫看得一清二楚,心里虽有不甘,却也否认不得,道:“钱财不积则贪者忧,权势不尤则夸者悲。我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既然说这事儿对我大有好处,我勉为其难,接受便是了?”
杨士奇哈哈一笑道:“这就对了!“
此时,马车就皇城门前停了下来,杨峥掀开了珠帘看了一眼,心里竟有些畏惧,自从江南返回京城后,他一心一意的说服自己做一个富贵闲人,左侍郎正三品的官儿,家中如花美眷,银子也不少,住的房子也都是华丽,难得是还有几个知心的朋友,日子过得也惬意,这样的日子按说旁人想都不来的,可他却觉得这日子并非自己所喜欢的,要说这时光最后退三十年,等自己六十的时候,看着儿孙满堂或许向往,可这如果终究是不成立,他才刚刚过三十岁,还年轻,前面的路还很长,权柄的失落让他迟迟放下不得,往日他只是自我安慰,把我说成了是不适应,直到今日杨士奇的一番话直入他的心底,从根本上他与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没什么区别,喜欢是手中捏着权势来证明自己,未必求历史留下好的名声,只求趁着年轻能做些事情罢了,可这个愿望一入了京城,便迟迟被搁浅了,那种不适应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所以他不惜花费大把的心思,弄什么花榜,拍卖会,甚至连往日不屑一顾的宝二爷也给弄出来了,做这么多最直接最简单的目的,就是刷出自己的存在感,引起皇帝,引起满朝武的注意,他不是读书人,没走科举,在官场上本身就是弱者,没有科举这道正途,他所剩下的也就是名望!本没想这事儿还真有些用处,昨日还抱怨皇帝的不公平,却不想今日皇帝就想起了自己,为了醉卧天下权,这次入宫在他心头的愿望,竟比杨士奇还强烈。
杨士奇自不知他的心思,看他神色凝重,还以为他担心接下来的事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今日这事儿说难也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朝中武百官分作两派,彼此说服不了对方,皇帝拿不定主意,你要做的是给皇帝一个他想要的结果?”
杨峥白了杨士奇一眼,没好气的道:“亏还是大学士,当朝首辅,难道不知道皇帝的心思就像那六月的云,八月的风----难捉摸,捉摸不定的,我又不是大罗神仙,如何知道皇帝想要什么结果?”
杨士奇淡淡一笑道:“皇帝的心思却如你所说是六月的云,八月的风----难捉摸,捉摸不定,可风云也有停顿的时候,只好你掌握了它们的行踪,也不是那么难以捉摸?”
“果然是老狐狸,这个都被摸出来了?”杨峥啧啧啧了两声,道:“说说吧,皇帝对这事儿的态度是怎么样的,待会儿我也好对症下药啊?”
杨士奇压低声音道:“当今圣上看着好说话,凡事都听群臣的意见,但大多数是做给百姓看的,可皇帝毕竟是朱家子孙,骨子里那点自我还是有的,这事儿的主意,其实他一早就有了底,却苦苦不表露出来,而是让群臣来争吵,一来给世人与后人树立了广开言路的榜样,另一方面也是体现了君臣和睦的好局面,只是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就这件事百官的反应竟是成两派,且势均力敌,谁也说服不了谁,这下皇帝就不好给出主意了,纵然他心头有主意,这会儿也不好说出来了?”
杨峥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既惊讶又觉得合乎情理,老朱家的从朱元璋开始就有这么一点阴暗,如废除宰相这事儿,其实朱元璋一早就有了这个心思,相权作为强化皇权的重要步骤之一,就是消弱甚至消灭相权,而只有废除宰相制,才能彻底消灭相权。
明初连续出任了四位宰相,朱元璋对他们都不满意,但是一直没找到时机搞掉存在已久的宰相制,到了第四位宰相胡惟庸,终于让朱元璋抓住把柄。
胡惟庸过于独断,又结党敛财,有人告他谋反,朱元璋趁机逮捕了胡惟庸和一大批官员,从此不再设宰相,并把原来宰相的权力一分为六,由六部分管,直接效命于皇帝。这事儿明着看是胡惟庸胡作非为,可透过现象看本质,其实这事儿从根本上就是朱导演一手导演的好戏罢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