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庙宇的朱红大门被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两个男子,为首那人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丰神俊朗,一头乌黑的长发,只是用一根玉簪高高别起,几根尚未别起的长发,随着长衣长袖,随风而舞,使得整个人浑身散发着魏晋风流的味道。
年轻人站在庙宇外,望着对面的渐渐散去的阮卿、沈傲等人,语气淡淡得问了声道:“高大哥,你对道理怎么看?”
站在年轻人身旁的是一个中年汉子,相貌与年轻公子一比可就差地多了。他既无那年轻人的魏晋风流,也无其丰神俊朗的面容,身上着一袭读书人青袍,看上去毫无光彩,可你仔细看他双眼,便可见其精光闪射,透着几分精干,几分强悍。
中年汉子闻言有些囧窘地伸手搔了搔头道:“道理是天天说,可你真要我问我,我还真不知道,杨小弟还不知道么,我们锦衣卫什么时候与人讲大道理,若这样,我们锦衣卫也不会有今日鹰犬的骂名了!”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杨峥与高航,杨峥一早得到消息,阮鹰的这帮门生故吏前来商讨救人之策,身为这次能否实现安南一国两制的关键人物的何去何从,若不来看看,着实有些不放心。
两座庙宇虽隔着的距离不近,但锦衣卫要真认真去做点事,少做些害人的勾当,这世间还真没他们做不成的事情,场上的话儿虽不多,但杨峥与高航还是一字不落的听在了耳朵里,所以才有此一问。
听得高航如此一说,杨峥先是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自言自语的道:“我到是忘记了你的身份?“话音又道:”既不讲道理,那想不想听我的道理?“
高航道:“我们锦衣卫旁人的道理是不听的,不过杨小弟的道理么,听听也没什么坏处?”
杨峥点了点头道:“这话儿我喜欢!”说完,重新将目光看向了消散的人群,目光一闪道:“《道德经》云:大道汜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
《道德经》又云: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故真正有道理之人无我,了知一切无分别。心中不存任何道理,更不以有道理自居,不为万物作主,不自见,不自是,不自大,功成不居其名。随缘辅助万物而无善之心。
道理之末者,无道也,逆天也。道理是人定的,每一个人,每个群体,每一个时间,每一个地点,每一种状态,同一个人,同一个群体,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同一种状态等等不可尽言,只要有一样有变化,就会得出不同的道理。得出的道理此次跟上次比人们称为进步,却又每次跟过去矛盾、相反,或相近不同。
执着道理者,把每一次新的道理的感悟,都称为进步。似乎这种对道理的感悟是无穷无尽的。每一次都说是对的,可是又每一次推翻以前的道理。每个道理都可以说是荒唐的,又可以说是目前情况下最好的。
道理是思考或总结的,世界上的道理是人们思考来的,说道理的人从来没有实践过。或有人实践过,但他认为这个道理不够完美,一生在不断的进步,不断的追寻。只有一个道理是人们实践后总结的。这个道理就是没有道理,任天道自然运化。
道理之末的最基本定义是以自己或自己的群体(物种、形象、形状等不可尽言)相对于万物所想到的理由叫做道理。
纵观天下古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公和婆却相反相争。最终都会有一方放下自己的道理,或双方都放下道理,或双方都不那么执着,求同存异,才可以谈笑风生,开怀畅饮,其乐融融。道理本无害,而人执道理就会生杀万物。道理本无益,放下了道理就会普天同乐。你觉得这帮人道理能说得通么?“
高航看了看一笑道:“本还有说得通的机会,可六道十三科的官员加入其中,这道理就说不通了?”
杨峥哦了声,扭过头看了一眼高航,道:“高大哥此话儿怎讲?”
高航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首道:“我读书不多,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毕竟在官场里浑浑噩噩的数十年,平日里见多了也就是官场的事儿,道理不太多,眼光还是有的,这帮人若单一个沈傲去与黎家说大道理,百无一用是书生嘛,一个沈傲文章再好,手段再高,也不过是一个人,对于黎家来说,这样的人,再厉害也构不成什么威胁,而言官参与进来就不一样了,皇帝虽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说到底也是个孤家寡人,没有人在地位和权力上与他对等,人说伴君如伴虎,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战战兢兢的,没有朋友,没有可以倾诉的人,就是孤家寡人,而这样的人最怕的是什么,我相信杨小弟比我更清楚?“
“怕手下的臣子合起火来欺负他对吧?”杨峥笑着道。
高航道:“可不是么,天子是老天爷的儿子,那是关上门的说话,其实说到底还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师傅的孤家寡人,比起那些臣子来,他对的害怕更大,而他能保护自己的,就是手中的权力,一旦他手中的权力受到威胁的时候,那也就是他收到威胁的时候,这天下官儿不少,尤其是言官,六道十三科,加起来怎么也有两百多人吧?”
杨峥道:“可不是么,六科各设都给事中一人﹑正六品﹐主管科务﹔设左右给事中各一人﹐从七品﹐协助理事。各科给事中数量为吏科四人﹑户科八人﹑礼科六人﹑兵科十人﹑刑科八人﹑工科四人﹐均为从七品,加上都察院设左右都御史,正二品;左右副都御史,正三品;左右佥都御史,正四品。下分十三道,共有监察御史一百一十人,怎么也不止两百人吧?”
高航看杨峥有些幸灾乐祸的神情,道:“你一早就料到了这种结果吧?“
杨峥的确一早就预料到这种结果,如高航所言,皇帝孤家寡人,最忌讳的就是卧榻之侧有人酣睡,虽说最初设立言官,皇帝其实对他们寄托了美好的愿望,但梦想太骨干,现实再残酷,当昔日被皇帝委以重任的言官开始联合起来的时候,皇帝就开始担心了,当每日的早朝,要面临着几百人的攻击,而身为皇帝,却必须自己独自去应对,年轻的时候虎威还在,杀人的刀还锋利,这个时候或许他们不怕,可一旦年纪大了,或者是刚刚打下的江山,尚未稳固的时候,这个时候的皇帝,最忌讳的便是抱团的文官了。
这些虽不是用刀,用剑杀人,但他们的笔,他们的嘴,比起千军万马还要厉害,容不得皇帝有半点掉以轻心,今日若如高航所言,单凭沈傲一人与皇帝讲道理的话,朝堂上,皇帝高高在上,带着伪善的面容与你说些大道理也未必不可,可一旦言官加入其中,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虽说言官与庙堂之上的确有些威慑力,如监察御史王朴性鲠直,数与明tai祖辨是非,激怒了朱元璋,朱元璋命戮之,其实只想要他屈服;从刑场召回问他改不改,他竟言“使臣无罪,安得戮之?有罪,又安用生之?臣今日愿速死耳。”再押赴刑场,过史馆大呼学士刘三吾记下“某年某月某日皇帝杀无罪御史王朴”。御史杨爵以上疏切谏而下诏狱,被折磨得“屡濒于死,处之泰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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