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听着。宝儿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这道脚步声好熟悉!脑海里蓦然闪过一张端正的脸庞,还有那个午后灿烂的阳光。
一刻钟后,脚步声终于来到三楼。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机括启动,墙壁滑开。微弱的光线射进来,还有一道拉长的人影也一同投到门前。
宝儿率先一步跳出来,眼睛在第一时间找到这个开启机括的人。不高的个子,端正的五官,略跛的腿。果然是他!心下里莫名一动。
他对宝儿犀利的眸光似早有准备,以微笑的友善眼神回应她。
方天昭随后而出。
他矮身跪拜,“奴才狄辨见过大人。”
“辛苦了,小狄子。前面都安排好了?”
“是!暗卫已悉数撤离。执事太监是于勉。大人请放心。”
天昭点点头,走向楼梯。宝儿垂下眼,跟上。狄辨在最后。
三人在“搠星阁”下兵分三路,天昭向西,转走西侧门。狄辨一晃儿就消失在梅林深处。剩下宝儿由正门大踏步离开。
拢紧斗篷,宝儿急匆匆赶奔“乾泰殿”。狄辩,小狄子。小狄子,狄辩。他就是小狄子!原来小狄子也是真有其人。方天昭是她的弟弟。哎呀……究竟搅进了怎样的局中啊?乱!乱!乱!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皇上会把她安置在什么地方呢?总之,先找到师傅再说。
正边走边想,迎面急匆匆赶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宝儿连忙出声,唤道:“小德子!”
他猛然顿住脚步,见是宝儿,揪成一团的脸略展了展,却没有成功挤出一个笑容。“是宝儿姐姐啊!”宝儿现下可是乾泰殿最得宠、最悠闲的奴才,除皇上用膳的时辰当值,之外的时间一律自由活动。这是皇上的默许,凡事又有福大总管替她兜着,所以一天也见不到她人影是常有的事情。
“咦?你这急匆匆的是干什么去?”宝儿笑嘻嘻地问,心底里盘算着要如何套出一些口风来。下午的时候,他也在“搠星楼”,并且被派去请御医院院正孙长河。那么娘娘的情况,他多少都应该知道一些的。
“姐姐是要去乾泰殿?”他不答反问,满脸严肃全不见平日里的嬉笑模样。
宝儿不由得也敛起笑容,“是啊!想着过去瞧瞧。”
小德子抿了抿嘴,将宝儿拉到一边,低声道:“姐姐今天要小心。”
宝儿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眨着眼一脸的困惑地问:“为什么啊?”
“哎呀!我也不好说,我这儿还有要紧的事情,反正姐姐小心就是了。”说罢,头也不回地急匆匆地跑走了。
难道……皇上将绿凝带回乾泰殿了?天啊!不会吧!宝儿怀着忐忑的心情加快脚步。
乾泰殿后殿“芙蓉汤筑”笼罩在无形的阴沉之中,来回进出的医官、婢女、太监都将脚步放到最轻,大气都不敢吭。一桶又一桶热水送进去,一桶又一桶的浊黑的汤汁抬出来。
孙长河站于厚重的垂帘之前,盯着面前左手边的香炉中燃到一半的残香,大声道:“阿醇,曲池!关下!进针!”
稍倾,帘内传出一声清脆的摇铃声。
孙长河目光移至右手边的香炉,又一声令下,“加水!”帘内立刻传出“哗哗”的倒水声。“五捅!”
“叮!”帘内再度传出铃声。
孙长河缓缓闭上眼,负手立在那里,没有人知道此刻他的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挣扎!他狠狠地攥紧拳,掌心里有一张便条。便条简单的很,只一个字“除”。可,不简单的却是写纸条的人。
从那次……之后,这样的指令对于他来说就开始变得理所当然。可是这一次,似乎不能再让她如愿了。不为别的,而是这样罕见的病,他不想,更不能袖手旁观!无论如何他想要拼全力一试。这是身为一名医者根植在骨子里面的执念。他想知道,这样做行不行!他想知道,可不可以!
重重的幕帘掀动,纤细的手腕送出一桶乌黑的汤汁。立刻有宫人上前将它提走,陆续不断的还有送水的宫人们进来,将大桶大桶的热水送到帘前。虽然,人人都大汗淋漓,却没有人敢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
“阿醇,大枕、血海,起针!”他要试!他相信自己可以,他要证明自己真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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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连安托捧覆着明黄色锦盖的托盘小心翼翼地来到雍央帝的身旁,低声道:“皇上,第三副药汤的方子下来了。”
雍央帝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福连安揭去锦盖,将药方递过来。
“都谁的人来过了?”雍央帝一面审视手中的方子,一面问道。
“李贵妃娘娘、喜妃娘娘、淑嫔娘娘都派人来问过。奴才都是按皇上的原话回的。”
“皇后呢?”雍央帝将药方放回福连安手中。
“还没有。”福连安将药方恭敬地放回托盘中,复又用锦盖盖好。
雍央帝唇角微挑,眼底划过一道刻骨的冷意。“传朕谕旨,请‘清虚上人’在‘奉天宫’设坛,为沈贵妃祈福,延寿!”
福连安躬身称“是”,悄然退出。门外早有等候的小太监,有人接过托盘。他低声吩咐道:“速到御药房取药。”
“是,大总管。”小太监领命而去。
福连安掸掸袖口,抬起精亮的眼睛看了看天,冬夜的星空犹如一匹上好的乌缎,星子仿佛是不小心洒落其上的金粉,传说中的皓月习惯性的遮着脸庞,于云朵之后偷偷窥视着大地。“要变天了!明天也许会下雪吧!”他低低的呢喃。忽然想到那个一天都没见人影的丫头,一摆手唤来一个小太监,低声附耳道:“去把宝儿找来。”
他转身朝着“清虚宫”的方向而去,这时辰“上人”应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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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顺子脚下一个打滑,连人带桶摔了个仰面朝天,这满满一桶水可是一点没浪费,悉数浇到了他的身上。后面同样提着水的小太监连忙闪躲开,绕过他急匆匆向前,不但没人扶他一把,还投来幸灾乐祸的眼神。
他晃晃金星直冒的脑袋,爬起身,捡起桶,往回赶。他要重新去提水。
早在一旁将一切看得真切的宝儿这时候跑过来,“顺子,你这是怎么了?”她连忙扶他站稳,“这要生病的!快,快回去换衣服!”
“宝儿姐姐,小的得去提水。”顺子眼眶一热险些哭出来。
他才十二岁,本还在娘亲的怀抱里撒娇的年纪。可是,一年前,他爹在盖房的时候砸死了,娘亲经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家里还有三个弟弟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妹妹,一家的重担顷刻间压在他瘦弱的肩膀上。他人长得十分瘦小,想出卖劳力没人要,参军就更别想。没办法,身为长子的他在做妓倌儿和进宫当太监之间选择了进宫。留给家里二十两银子的典身钱,他就懵懵懂懂地进了这座皇城。
“后殿那边急需的。”他猛的一个激灵,好冷!这样的寒冬腊月,浑身湿透被风一吹简直就好比钢刀刮骨般的冷!
“傻了不成?你这样会冻坏的!不就是提水吗?我替你!你快去换衣服!”宝儿不由分说地一把夺过水桶。双眸圆瞪,“快走!快走!”
顺子犹豫着不敢走,他可是怕死了赵公公的鞭子。
宝儿当然明白他的顾虑,道:“赵公公那里有我。”她推他一把,也不管他是不是离开,提着桶就走。转身之际,嘴角不可抑止地扬起一弯诡异的弧度。对不住了,顺子!今天这一跤,算我欠你的,日后定当还你。
宝儿走了没几步,就碰到一个乖巧有眼色的小太监,连忙用自己手里盛满热水的桶换走了她的空桶。
宝儿提着热水,随着前面的小太监走进“芙蓉汤筑”,随着大家将热水桶依次摆在厚重的幕帘之前。小太监们自动将盛有黑汤的水桶提起,又都匆匆离去。宝儿却磨蹭着,不挪动脚步,她可是费了好一番周折才探听出沈绿凝身在何处,她可不是真的是来送水的。
孙长河神色凝重,专注紧盯着面前的三只香炉。忽然,他转过身来,宝儿立刻上前,试图与他说话,他却目不斜视地直直的越过她去,拆开药包,往热水桶里放。
被晾在当场的宝儿眸光焦急的寻找着,绿凝呢?她人在哪里啊?
这屋子很奇怪,从上之下都铺就着青花石,不但没有窗子,也比一般的房间高出好多,一扇遮天蔽日的幕帘将一切都挡住了。
“叮、叮。”帘后传来两声铃响。
“怎么了?阿醇,有什么不对吗?”孙长河焦急的询问。因为男女之别,他只能隔着幕帘为沈绿凝治病。由他指点,端木醇代为行针。若论针法、医术,端木醇都是御医院的女医官中最出类拔萃的!甚至早已超过某些顶着御医头衔的男人。可,端木醇偏偏是个哑巴,两人隔着幕帘沟通起来十分的费力。“娘娘怎么了?药汤过性了吗?”
幕帘一掀,走出大汗淋漓的端木醇,她一抬头见宝儿站在帘前先是一愣,转而眸中燃起喜悦。她对着孙长河用手语快速道:“药汤开始转红了!”
孙长河长舒一口气,仿似放下了千斤重担一般,“好!好!转红就好。”
端木醇又比划道:“大人,我需要人帮忙!”
“对!现在需要人帮把手了。”孙长河敲着脑门,脑中迅速开始梭巡适合的人选。屈指可数的几个女医官中,有谁合适呢?香草!不行,她身体太弱,支撑不下来。阿月!也不行。李贵妃一刻也离不了她。
端木醇笑眯眯地一指站在旁边的宝儿,意即:“这不就有现成的吗?”
“奴婢愿意帮忙!”宝儿连忙举手,而且是非常的求之不得啊!
孙长河这时才注意到宝儿的存在,也是一喜,忙道:“宝儿!是你!好吧!就你吧!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一切只要听阿醇的就没错,知道吗?”
宝儿努力的、使劲的点头。
端木醇一把拉起宝儿,进到幕帘之内。
扑鼻而来是暖烘烘的药味,不是很强烈却有一股说不清的涩味缠绕在其中。幽暗的室内四面皆拉着厚重的幕帘,幕帘之内又是一层柔曼的淡紫色纱幔,柔和慵懒的淡淡光辉由屋顶那一盏由数颗夜明珠镶嵌而成的芙蓉灯盏挥洒而出。
氤氲的热气、曼妙的紫纱、暧昧迷离的光线,若只看着上半部,肯定会错以为跌进了旖旎绮丽引人飘然的幻境。
然而,脚下的景象却足以将所有的旖旎绮丽统统打碎!
硕大如池塘大小的汤池竟如一眼地狱幽泉般,几近深黑的暗红色汤汁涓涓微涌,似有暗流在池底盘旋。偶尔可见不名之物翻涌而上,转瞬又沉入池底。
“一叶扁舟”漂浮其上!那真是名符其实的“一叶扁舟”!因为,它正是一张大如小舟一般的墨绿色叶子,根根叶脉粗如孩童臂膀一般,叶身厚如木板,两头尖细,中间圆阔。它的上面仰躺着一具未着寸缕的娇躯。如瀑乌丝尽皆卷起,绾成一髻,只一缕贴在那吹弹可破的脸颊上,弯着一道妖娆的弧。绝美的丽颜了无声息,即使如此也仍是美得夺魂摄魄。曼妙起伏的曲线,娇弱不赢的腰肢,修长无暇的**,无一处不在昭示着她倾城倾国的资本。
只是,那白若凝脂般的肌肤上泛着一层幽幽的青蓝之气,令人望之不寒而栗!她仿佛是这地狱幽泉中诞生的绝色妖物!美到了极致,也妖诡、骇人、瑰丽到了至极。
端木醇解开腰带,脱掉棉裙。里面仅着一件湿漉漉的肚兜,绸裤还**地贴在腿上,还有红褐色的汁液在不断的往下滴。她对宝儿投以鼓励的眼神,比划道:“脱掉衣物,随我下来。”
宝儿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重重地点头。绿凝,别怕,宝儿来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