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孽缠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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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妃李云霜抬手阻止宫人的通报,转身接过食盒,轻移莲步进得屋来。媚眼含波盈盈福身,道:“臣妾参见皇上。”声如黄莺出谷,婉转娇柔,唇角眼梢笑意妍妍。

    宝儿立刻跃下暖炕,跪身下拜,“参加贵妃娘娘。”屋子里七八个宫女太监齐齐下拜。

    雍央帝却因肩上那双手的离开而微皱了眉头,不过也只是一瞬,快得让人无法觉察。望向李贵妃的眼中已满是笑意,“是云霜啊!过来。”

    李贵妃婀娜万方地来到雍央帝的面前,“皇上,这是臣妾亲手炖的‘冰糖燕窝’,特意给您送来尝尝看,您看臣妾的手艺是否有长进?”说话间,眼波轻送,端地是媚态万千,娇柔无限。

    “有心了,”雍央帝轻拉着她坐到身边,大手抚上她微微凸起的腹部,“亏你总是想着朕,自己也要顾念着身子才是,听孙长河说,这个小家伙折腾得你不轻啊?”

    “皇上,”李贵妃粉颈低垂,玉一般的纤手轻轻覆在那只大手上,十指相缠,漾满一室温柔。“被他折腾臣妾甘之如饴,而且,臣妾觉得这次应是位皇子。”

    “呵呵呵……云霜,你的生辰快到了。”雍央帝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皇上……”

    宝儿悄无声息地起身,一众宫女太监都识趣地退出屋来。

    抬头望天,月朗风清!重重呼出一口气,可以提早收工的感觉真好。和当值的清荷姑姑交代完,宝儿信步走出乾泰殿。

    好困啊!这几天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儿。宝儿加快脚步,决定回去直接钻进屏儿的房间里闷头大睡,不让那只霸占自己房间的妖物发现。

    才过“永寿宫”夹道,身后响起一串儿急切的脚步声。

    “宝儿姐姐,宝儿姐姐!”纤细柔亮的声音颇为陌生,但她还是停下脚步。

    一个只有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太监连跑带颠地追上来,宝儿站在当地等他跑近,看清他的容貌后,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

    他先是扶着膝盖好一阵喘,“姐姐走得好快,害小的这个追啊!”他拍抚着自己的胸口,“大总管寻姐姐去一趟。”

    出来的时候是没有看见师傅,不过眼前这个小太监看着眼生的很。她的心底里升起一丝疑问。“别着急,别着急。这就随你去,先把气儿喘匀了。”宝儿拉紧斗篷,“小兄弟,你在哪里当差的?”她一面状似不经意地地问,一面密切注意着他的表情变化。

    “原是在仪鸾殿当差的,新近才调过来。大总管还没给差事呢!”他柔亮的音色有些特殊,一说话仿佛唱歌似的,悦耳动听。一张瓜子脸,两只眼睛大大的,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唇边还有两只梨涡儿,透着一股子可爱的灵秀劲儿。

    “噢!”宝儿点点头,似对他的话深信不疑。“那咱们现在就回吧!省得师傅等得急了。”说着抬腿朝来路上去。

    “姐姐,你可慢些走吧!小的肠子还拧着劲儿呢!”他随在宝儿的身后央告着,还一边揉着肚子。

    宝儿回头见他苦着脸的模样不觉有些心软,道:“你且多歇歇,我自己去找师傅就是。”见他瞬间惊慌起来,又忙补充道:“放心,断不会编排你的不是。我只说,让你去帮我取东西了。”

    “那可怎么成?这点子小事都办不成,大总管非扒了小的的皮不可。”旋即他又笑起来,大眼睛忽闪着道:“姐姐真是好心肠。不如这样,小的带姐姐走条近路吧?”

    看着他无邪的笑脸,不知怎么的宝儿就动了恻隐之心。心底里最后一点质疑被压下去,“好吧!可着你。”

    “真是好姐姐!您可真是小的的福星。”

    虽觉得他的马屁拍的有些过,但也懒得去和他夹缠。就由着他去说吧,左不过也就是个孩子的话,不值得计较。若真和他计较,还真不一定能说的过他。反倒引出更多的话来。

    “宝儿姐姐,小的叫小串子,就是一串儿的串儿。”

    “姐姐,您以后要多照应着小的啊!”

    “姐姐您是哪儿人啊?”

    “真的!姐姐也是新进乾泰殿的啊!”

    “姐姐,您慢着点儿,小心台阶。”

    “姐姐这边,这边来!”

    话真多。宝儿想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都不行,不得不分出精力去听他倒底都说了什么,可就是这么一分神的功夫,两人已经七拐八拐地转进一处陌生的宫殿。

    这里她从没来过。其实,这偌大的皇城,她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五年来,她一直过的就是三点一线式的生活,起居处所、内仆局、麟芷殿、漱訫斋,除此之外从不涉足其他不相干的地方。也是这两天跟在皇上身边才多去了几个地方,但最常待的地方仅只是乾泰殿和流云阁。

    “宝儿姐姐到了,请吧!”小串子笑眯眯地站在台阶下,示意宝儿人就在屋内。

    糟糕!着了这小子的道了,可现在想走已来不及。门边守候的小太监已经率先掀起门帘,透着暖意的灯光自门帘之后倾泻而出,越过高高的门槛,直直洒在台阶之上。仿如一只无形的手,在向她召唤。

    宝儿硬着头皮,踏着暖暖的光亮,拾阶而上。临进门前,她转回头冷冷地盯了小串子一眼,他咧开一口白牙,笑得一脸的无赖。

    宝儿后脚刚收进屋里,身后的门帘子就“唰”地落下。连转念的时间都没有,周围已陷入一片黑暗!

    身侧猛然间劲风大作,宝儿本能地侧身闪避,不料斗篷却被一把扯住。宝儿一把扯落斗篷,飞身跳向一旁。

    还没等她落地,一团阴影已扑面而至。宝儿瞬间再度腾身跃起,一招“秀云浮水”击退敌手攻势,反身向门的方向飞窜。对手似早料到她有此一招,如影随形般欺身而至。宝儿反身回击,他身法奇快,出手狠辣,死命纠缠。宝儿心下一横,再不求退,也连出杀招!

    一来一往数十招过。虽无法看清对方样貌,宝儿却已在交手中判断出对方是男子,并且功夫绝对在自己之上!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自觉不敌对手,宝儿边还手边寻找退路,突然,腿下撞上硬物,顿时失去平衡。

    对手一记虚晃,乘此机会攻破宝儿守势,反手、掣肘,转瞬间已将宝儿压制在身下。

    罢了!踏进这屋子的那一刻,宝儿已有认知,今日恐怕是凶多吉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索性闭上眼,不做声。看你到底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身下是柔软的锦缎,上乘的质地紧贴着她的面颊,极淡而幽冷的梅香隐隐浮动于鼻息之间。宝儿的脑海中如闪电般窜过一个念头——“这是床!”气恼的红云顿时上涌,她奋力扭动想要摆脱钳制,却只换来对手更加贴近的禁锢。

    一抹热气袭近,耳畔传来灼热的吹拂。这感觉!宝儿倏然僵住,这感觉!是他!!

    黑暗似幽灵,旋开旖旎暧昧的披风,将两人包裹进它邪魅的怀抱。对手似在她的耳边梭巡着什么,清浅的呼吸如蝴蝶般一寸一寸地掠过她的肌肤。宝儿极力想去躲避,却偏偏无处可逃。手腕锥心刺骨的痛,仿佛要将她生生勒碎一般,雄浑的内力逼住她的脉门,令她无法施力。他恶质地压在她的身上,既使最清浅的呼吸都可彼此感觉。

    “是这个味道,”慵懒如琴音浅吟般的低笑于耳际轻扬,吹拂出一阵酥酥的麻痒,“丫头,好俊的身手啊!”他的唇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肌肤上立刻浮起一片细密的小粒,满意地笑痕弯上那张薄带轻佻的唇。

    宝儿强自控制着,不让声音颤抖,“殿下,因何如此对待奴婢?”

    “呵呵呵……奴婢?”他的胸膛传来一**微震,畅快的笑声如清泉回旋。“好一个身手不凡的奴婢。”突然间,他的手腕翻转,宝儿整个人被带起。

    他瞬间的放开,给了她机会,宝儿长腿猛踢而出,缩身摆腰欲从他的腋下逃窜。

    “哈哈!”他惊喜大笑,长臂一扬竟放她过去。宝儿心下一凛,却也来不及多想,脚下快步飞窜而出。

    却在奔出第三步的时候,腰间陡然一紧!一股巨力排山倒海般将她整个人猛地扯回,“轰”地跌回锦被之上!刹那间金星四溅,后脑海痛得要裂开一般,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好一阵才从几乎窒息的眩晕中恢复过来。

    淡金色的光自一点撕开黑暗,转瞬间数十枚灯芯跃然燃起,玲珑八宝盏*一室光华。二皇子晨祈吹熄手里的火芯子,偏头睨着她,寒光熠熠的眸子流转着一层淡金色,似夕阳洒落的湖面,似即将沉入夜之迷蒙前的最后一点光华。

    宝儿眯着眼适应着突然来临的光明,支撑着坐起身。

    晨祈半依在暖榻上,手里把玩着火芯子,薄唇几乎可见地翁和道:“还想逃吗?”

    宝儿不觉失笑,为什么每次他都在问这句话呢?她挺直脊背,不慌不忙地抚平裙上的褶皱,盈盈起身。“二殿下见笑了。”

    他淡淡地笑开来,如春花齐放般灿烂夺目,恰似月神降临瞬间夺去天地间所有的光辉。如被烟水笼罩般的琥珀瞳眸里是一片慵懒的寒冷,“元铎是你三哥?”

    宝儿垂着眼,浓密的睫扇微微颤动了一下。“回殿下的话,是。”

    “据说你小时候野的很啊……”他寒若冰魄的眼波轻轻缓缓地流转过她的全身。“本殿下算是领教了。”

    宝儿心下一片冰凉,唇角浅浅弯起,勾出一抹似笑非笑地弧线,很轻、很柔、如烟似雾,模糊了眼角眉梢那抹轻嘲。“是啊!至今三哥的肩膀上还有奴婢留下的齿痕呢!”

    一抹兴味盎然流过,令那双琥珀越发的晶莹剔透。“元宝儿,本殿下要你做一件事。”

    宝儿微微福身,道:“奴婢谨尊吩咐。”至始至终不曾抬起的眼,淡定从容,长眉舒展,似止水般无波无澜,只那眉心的一点殷红如血般艳丽夺目。

    “如何让本殿下信你?”他满含兴味地睨着她,像在逗弄一只猫儿,一下一下地激怒它,然后再一步一步地诱导它落入早已布好的陷阱。

    宝儿抬起眼,眼前的他竟和雍央帝出奇的相似。同样兴味盎然的眼、同样微挑的眉、同样胸有成竹般的笃定。就如同等待猎物就范的猎手,扬着半明半昧的微笑,欣赏猎物临死前痛苦地挣扎,享受着身为胜利者的快感。

    “宝儿在殿下手中,三哥在殿下手中,元家亦在殿下手中。殿下何苦不信奴婢?”她再度垂下浓密的睫扇,遮去眸中酷寒的冷凝,那是对无力反抗的极端痛恨,更是对他的蔑视。

    “元家,还有……元铎,你在乎吗?”轻若微风般的声音,如自远空飘来。轻忽飘渺却凛冽如刀,遂不及防地插进她的心脏!

    琥珀闪耀,有着穿透人心般的犀利,直直的、毫不留情的揭去所有的伪装。

    心脏霎那间紧缩,痛得深入骨髓,仿佛骨子里凝结了一世的霜雪冰露于这一刻全部复苏。和着血、连着肉,如生生撕裂开刚刚结痂的伤疤。血淋淋散落一地,无力收复。宝儿抬眼,澈如幽泉的眸子里覆盖着寒如天山永世不会消融的积雪,震惊、决绝、坚毅、孤注一掷。“殿下,恕奴婢不敬,斗胆求殿下相助!”她直直跪在当地,“请殿下助奴婢出宫!”

    晨祈淡淡地看着她,琥珀若一汪最深沉的湖,幽深无边。

    “奴婢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只求六年期满能奉旨出宫。”宝儿一叩到地。她毫无退路,对手了解她的一切,甚至比她认为的更多,她不能让对方有机会拿出王牌,那样她的软肋就会被牢牢抓住。博了!她誓要博出一条活路!哪怕,博出的是一条血路,她也在所不惜!

    幽湖微动,如一滴晨露无意间的垂落,激起涟漪,缓缓地、悠然地荡漾开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