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四大豪族,其实唯一的想法,不过是炒高粮价,然后通过现货与期货的对冲,来实现双倍的盈利。
当然挤压的普通民生,他们并不放在眼里。只要明年的粮价能够不断上涨,他们就能够不断赚钱,将这个击鼓传花的游戏玩下去。而等到粮价上涨到顶点,他们有能力从外地调来便宜的现货粮食,砸下粮价,再行收回粮贷,这就以小博大,挣了两倍的利润。
从他们现在的操作手法来看,以及锦衣卫调查到的种种动向,都像是这种情况。叶行远只要稍微推测,就可以猜想出他们的想法。
当然作为原创者,依托于钱庄,想出这么一个赚钱或者相当于洗劫的办法,也算是拥有超时代的思维。可惜他们仍然还有局限性,如果叶行远想玩,只要大手笔做空,能够轻轻松松在这一波行情中赚足了。
但叶行远是地方上的父母官,别人能够这么玩,他不能这么玩。他首先要考虑的,是兴州人民的稳定。
在农业社会,粮价一旦突破一个极限,那带来的恐慌会是冲击性的,当真发生民乱,那他可就是注定要背锅的。所以云记和那些大粮商的计划里面,实际上是把他叶行远也算计了进去。
他们知道叶行远神通广大,能够在关键时刻平抑粮价,这甚至省了他们一半的功夫。
但叶行远又怎能落入他们算计之中?
他略作思索,便写了好几封书信,给各地的一些老朋友。一切准备就绪,只欠东风。
而东风,就是苏曼在海上传来的消息。
这几日叶行远倒不着急,欧阳紫玉反而比他还急,每日见他都问:“我师兄有信来没有?那什么胡九娘答应了没有?我就知道狐狸精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对莫娘子还是有成见,两人虽然许久不见,逮住机会欧阳紫玉还是得损她几句。
在欧阳紫玉的期盼中,第六日上,终于盼来了苏曼的消息,约叶行远在码头再见一面,“胡九娘已意动,派了一个人来与大人相见,大人可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叶行远大喜,知道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他只怕胡九娘全无反应,既然派人来问,就说明心动了。既然心动,总能上钩。
他与青妃商量,将计划的细节再过了一遍,自认万无一失,这才与欧阳紫玉一起出发,夤夜赶往码头,与胡九娘的使者相见。
荒废的码头静谧依旧,苏曼站在不远处,等待叶行远的出现,看他们剑光掠过,立刻挥手招呼。欧阳紫玉降下剑光,欢声道:“师兄,这便是我家老板。”
叶行远从剑光中出来,已经换了一身打扮,头戴胡帽,身披皮裘。手上带着各色宝石戒指,嘴唇上还贴了一抹髭须。
苏曼看他扮得惟妙惟肖,心中喝彩,上前见礼道:“您便是师妹所说的巴老板?想要咱们海上那批货?”
叶行远大大咧咧道:“那批货倒还在其次,长公主流落海上,在下于心不忍,所以愿出手相助。”
他话音未落,就听斜刺里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是何人?怎知我家小姐是长公主之尊?”
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从苏曼身后走出来,虽然姿容艳丽,但面色如霜。她身材高大,甚至不比苏曼矮,在女子之中也算得上是异数,考虑到她应该是妖族化形,还能说得过去。
叶行远知道这便是胡九娘派来的使者,便浑不在意道:“胡乃青丘国姓,五年之前,青丘变乱,上一任国主被杀。有国主之妹,排行第九,浮槎于海,不知所踪。听到‘胡九娘’这三个字,若还猜不出长公主的身份,那就是瞎子了。”
多看书还是有用,叶行远参详胡九娘来历,回想起当年所见的邸报,果然一猜便中,胡九娘当真是青丘国长公主,也当真有复国的执念。
那白衣女子面色更冷,恨声道:“国中家奴,勾结外人,居然暗害国主,此仇不报,妄为青丘国人。巴老板身在西域,对咱们青丘国的时事倒是清楚得很哪!”
叶行远笑道:“我是个做生意的,生意人当然最重要获得消息。青丘之国盛产人参珍珠,我曾去过,赚了好大一笔,原本还想再做几票,但如今政局变化,却得仔细安排才是。”
他确实在青丘之国赚了好大一票的人参和珍珠,不过这是他在推衍世界敲诈得来,当然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白衣女子不疑有他,故意试探问他青丘之国风土人情,叶行远对答如流,大多都极准,偶有错讹之处,白衣女子只当是时间久远,他记错了,或是作为外国人,当时就没有理解清楚。
至少可以证明这个巴老板确实去过青丘之国,白衣女子的怀疑也就少了几分——青丘之国这几十年来十分封闭,能够踏入青丘之国的,大多都是西域的蛮族商人。
“不过你是人族?”白衣女子敏锐的发现叶行远的种族与预想的不同。
叶行远笑道:“我自小在西域长大,生活在蛮人之中,与蛮人一般无二。”
他又信口说起西域风光,更是头头是道,白衣女子不虞有诈,便全盘相信了他。
她矢志复国,任何一线希望都不想放过,便问道:“巴老板在西域做什么生意,又有什么本事,可以助我......助我家小姐复国?”
叶行远面不改色,淡然道:“原本在西域,我主要是做马匹与铁器的生意,后来又做过珠宝。但是时间一久,我就发现最赚钱的生意并不是这些。”
白衣女子目现精光,反问道:“那据巴老板所知,最赚钱的生意是什么?”
“是人!”叶行远傲然笑道:“当初吕不韦见异人,便知奇货可居,人才是最赚钱的生意。我们在西域扶持了三个蛮国,如今货物在其中通行无阻,日进斗金,这才是最好的生意。”
他口气甚大,说的白衣女子都不由心动,颤声道:“那巴老板的意思是,青丘之国,也可照此办理?”
叶行远摇头,“青丘乃是古国,情况当然不同。西域地广人稀,只要有财富的积聚,便能形成城邦与国家。而青丘之地,地少而人多,竞争激烈,若要夺权,自然要靠刀兵。”
他顿了一顿,又道:“当然长公主若是有意西出阳关,到沙漠上去建立自己的国家,召集旧部,在下也欢迎得很。”
“那自然不成!”白衣女子急忙摇头,“祖宗之地,怎可擅离?我家公主自然要在青丘复国,你可有什么办法?”
叶行远听她口气,知道她已入彀,便笑道:“西域之地,有蛮族佣兵,只要花钱,就能够聚集数万雄兵。你若是出的起价钱,在下便可以帮你联络。”
白衣女子也听说过蛮族雇佣兵的事,知道他们只要收钱,什么事都能做。西域中也常听说这些蛮人灭国之事,不由心动,问道:“雇佣一支大军,不知要花多少钱?”
叶行远大笑:“千里迢迢,灭人之国,那自然是要索取高价。长公主若是能将青丘之国一半的财富分给这些勇士,想来他们会非常乐意。”
“一半?”白衣女子苦笑摇头道:“青丘之国,本来就是小国寡民,所谓财富,也不过分散在子民手中。我听过西域蛮人武士残忍,若是要屠杀掠夺,那可万万不许。”
她不知不觉口气已经变了,叶行远也没有戳穿她,只笑道:“长公主是宅心仁厚之人,青丘狐族原是她自己的子民,自然不会那么忍心。”
要是夺人之国,那自然无所顾忌。但胡九娘的目标是复国,总不能复国之后,让请来的雇佣军将故国掠夺一空吧?
叶行远又提议道:“若是长公主能够答应我,复国之后,令我得青丘国中采矿、铸币、开设钱庄之权,那在下就愿意私下赞助长公主军费,足够公主招募一万蛮族勇士,在青丘之国,应该也足足够了。”
采矿、铸币、钱庄,都是极大的权力和财富,但与复国相比,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白衣女子有些意动,犹豫道:“此事,我要回禀长公主,才能决定。不过你空口无凭,又怎能证明你有这么多财富?”
叶行远大笑,终于开口道:“长公主,明人不说暗话,你既然到此,什么事都可以商量。至于你要看我的财力,那么上次你从精空国截得的那批货,无人敢接,就由我吃下如何?”
此言一出,白衣女子浑身一震,看叶行远面容自信,显然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便叹息承认道:“阁下目光如炬,不错,我便是胡九娘,亡国之人,不敢再称什么长公主。巴老板只管叫我九娘便是。”
她听苏曼转达消息,心中抱了希望,怎么肯轻易派人前来,自然自己过来看个究竟。
苏曼也未曾见过胡九娘真面目,她艺高人胆大,自认以自己四品的修为,如今兴州无人能制得住她,所以就独自上岸。
现在被叶行远一口叫破,不好隐瞒,便坦然承认。
她顿了一顿,又问道:“你怎知我这批货物,是从精空国中劫来的?”
胡九娘流亡海外,没有了收入来源,只能坐吃山空,在沈家支持之下,干脆做起来海盗,原来只是小打小闹。偶然一次与精空国船队遭遇,打出了真火,胡九娘现天狐真身,一举灭杀对方的提督,将舱中货物抢来,才发现价值连城。
沈家人验过货之后,也说这批货太过贵重,只怕中原没有人能吃的下来。
本来他们就想将这批货藏在沈家,陆陆续续慢慢出手,无巧不成书的锦衣卫又送上门来。沈黄芪想要赚这笔横财,但又害怕锦衣卫将这批货当贡品送上去之后,难免泄漏丰盛,让精空国得知消息,引来报复。
如今朝廷尚且不知,但这些在海上讨生活的都知道,这精空国是东南方向一个极大的岛屿,面积几乎与中原国土相当,如今蛮人盘踞于其上,建国有百多年了。势力日益庞大,虽然还未侵入中原附近海域,但沈家知道,以自己一家之力,是断不能与人家一国相抗衡的。
所以沈黄芪定下计策,先将货物卖给了锦衣卫,又将他们消息透露给胡九娘,让胡九娘偷袭出手,劫了这批货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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