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薰轻轻推开会议室沉重的实木门，先探进头看了看，赫然发觉屋里的气氛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压抑。尽管满屋子混合了冷咖啡和剩披萨味儿的二手烟无论如何都难以让人心情振奋，但“狗剩儿”和衮爷脸上却明显透出多云转晴的迹象。
“早啊！”巫海胜扬起眉毛打了个招呼。约定的会议时间是两点半，对于子薰比组里其他蝶栩者来得都早的事实，他显然有种意料之外的满意。毕竟，普通人类需要的睡眠时间几乎是蝶栩者的两倍。
“领导一夜没睡，我们哪还敢说早！”子薰吐了吐舌头，开始收拾满目狼藉的会议桌。
“我来吧，你坐这儿先看看这个！”衮爷把笔记本推过来，一边伸手接过子薰手里的披萨盒和摞成一摞的脏纸杯。
子薰刚要说“你甭沾手了”，可她眼睛一扫见屏幕上打开的视频窗口，到了嘴边的客气话就仿佛冰激凌般顷刻融化在了舌尖上。
“这么快就——查到原因啦？”她就着衮爷很绅士地推过来的皮椅在电脑前坐下，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
“这还快？”巫海胜露出自嘲的笑容，“一开始我们想得太复杂了，其实——嗨，你自己看吧！”
昨天的行动，“摄影棚”的准备工作正是由子薰负责的。在按照手册完成了一系列连接测试和试运行后，她还通过控制台的界面程序在“摄影棚”中预设了4个虚拟摄像机位。行动开始后，“和谐”控制的摄像程序会从这些位置对摄影棚中发生的一切进行全程“拍摄”。这其实是UMG进行科研活动时的惯例，子薰当时可没想过这些影像资料将会用于追查行动失败的原因。
是个从车厢里向外拍的机位，子薰想。画面中能看到几个坐着的乘客，他们抱着的胳膊、歪斜的脑袋、呆滞疲倦的脸都以一块占据了大部分画面的漆黑车窗为背景。窗外忽明忽暗，乘客们偶尔转一下头，打个哈欠，扶扶眼镜。
没什么特别的啊！这念头刚一闪现，画面已经有了变化。无形的摄像镜头突然向左偏了一下，很快又转了回来，就像是——像是什么人无意识地歪了下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车窗上一直有褚萦的倒影，怪不得这个画面的取景高度看上去这么自然……
“人物视角！”衮爷一直在注意她的表情，“‘一天不学习，赶不上刘-少奇。’咱可都有点儿落伍了，最近没怎么使过摄影棚控制台，都不知道程序现在已经支持以引渡人物的视角进行拍摄了。”
子薰咧了咧嘴，有点儿汗颜。她其实是第一次操作“摄影棚”，再加上任务急，没太留心这事儿，当时在“摄影机位”配置界面里看到二十多个选项，干脆直接点了“全选”，也没细看每个机位到底都是什么。
“注意，来了！”
随着衮爷的提醒，车窗上闪过一道红光，随后又是一闪，很快地，红光密集起来，形成一行闪动的汉字。
褚萦，你在做噩梦，一切都不是真的！别让那小子碰你——
天哪！子薰惊讶得叫出声来。“这是——地铁动态广告？”
“怎么样，简单吧？咱们就是这么被搞死的！”巫海胜不无懊恼地大笑起来，“这算是个新鲜玩意儿，目前只有几个地铁站有。原理说穿了也简单——视觉暂留现象。借助隧道壁面安装的高性能LE-D，在高速移动的地铁列车上的乘客就能看到一系列连续的彩色动画画面——就好像看电影，只不过胶片不动，换成了列车带着观众运动！”
子薰苦笑。
褚萦，你妈叫你回家吃饭！
当动态广告最终变成这样一行字时，代表褚萦视角的画面猛-颤了一下。视频的最后几秒钟，车窗上映出了“林宇”从她身后凑近时的身影。褚萦的倒影脸色苍白，瞪大的眼睛里透出凶狠决绝的神色，抓着手袋的双手紧张得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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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就是这样，你们怎么看？”巫海胜抱着胳膊站在全组人身后问道。
会议室的顶灯亮起来，投影幕布上褚萦披着湿发的背影定格在林宇的视线中。
“这是今天上午的事儿？”马面饶有兴致地问。
“就发生在你们来之前一小时，”巫海胜看了看表，“一点一刻到一点半之间。”
“哦——”马面不说话了，扭头去看熊铮。熊铮见好几个人都盯着他，两手一摊，做了个“我也拿不准”的表情，转头看着子薰，于是五个大男人都把目光集中在项目组唯一的女性身上。
“子薰，以你们女生的感受，觉得褚萦会对林宇留下个什么印象？”衮爷代表大伙儿发问。
子薰皱眉苦笑。又不是我裹着浴巾被人用球鞋打到了，我哪儿知道她是什么感受啊？
“嗯，倒挺有意思的。”子薰承受不住整个团队期待的眼神，只好回敬一个标志性的“很傻很天真”的可爱笑容，“你们不觉得有点儿像电视剧里的情节吗？好多港产剧都有这样的桥段——”
“先甭说旁的，”巫海胜看出她想避实就虚，直接截断道，“现在傻子都能看出来林宇是被电着了。你就说说，要搁你是褚萦，经历了这么个事儿，会对林宇产生好感？有点儿好奇？还是压根儿不往心里去？或者干脆烦得要命？”
他把这么微妙的事情变成了一道单选题。子薰心里直摇头，我说领导，你难道没体验过男女间那种朦朦胧胧、似是而非的感觉吗？
“怎么想就怎么说，别有负担，大家就是想听听你的直觉。”衮爷看出她有顾虑。
“嗯，”子薰感激地点了点头，“其实，我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有的时候，女生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会隐隐觉得她和某个男生间将要发生一点儿什么——”
“就是所谓‘真命天子’出现时的感觉？”熊铮满脸兴奋地插了一嘴。
子薰横了他一眼，发自内心地感到和五个大男人讨论这么细腻的感受是种不折不扣的折磨。
“你以为是YY小说啊？”她没好气地驳斥道，“其实多数女孩儿都不会一开始就笃定这种感觉，她们会不断地问：‘这就是我的那个？’从内心深处，她们不相信自己心中至高无上的爱情会这么容易圆满，她们会像——会像对待一件看上眼儿的衣服一样吹毛求疵。通常越是自视甚高的女生越容易这样。哪怕发现一点儿瑕疵，她们马上会告诉自己‘又是一个俗物而已’，然后——”
说到这里，子薰意味深长地顿了一顿。
“然后怎么样？”熊铮替在场所有男士追问。
“然后那个男生就再无特别之处了呗。”子薰带着嘲弄的笑容耸耸肩膀。
“等等，”巫海胜竖起食指，似乎在其他人有声或无声的叹息中看到了希望，“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我们现在正处于一个既关键又微妙的阶段，如果不采取措施，意味着整个计划必须进行大的调整；而反过来说，如果利用这个契机，及时进行有效的干预，那这位长腿美女对咱们的测试主体——就是林宇的感情很可能短期内再深入一步？”
“不愧是领导啊，任何情况下都能看到积极的一面！”牛头无不谄媚之嫌地附和道。
在众人的注视下，子薰点头，说：“我想是的。”
“OK,”巫海胜打个响指，“剩下的问题就是——到底什么才是‘有效的干预’？”
“一般自负聪明的女孩，逛街时发现自己中意的衣服，首先想的肯定是如何挑毛病杀价。”子薰感到自己好像着了魔，后面的话像长了翅膀一样从嘴里争先恐后地飞出来。“她们往往提醒自己‘这个可买可不买’，不停地指摘这衣服的缺点，给自己列举不花这笔钱的理由。这时候，只有一种情况可以让她们马上掏钱。”
“你是说——”巫海胜眼睛亮了起来。
“对，竞争者，”子薰露出既兴奋又害羞的笑容，“我们需要另一个也看中这件‘衣服’的女孩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