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保持着假笑状态,确实是挺折磨人的一件事。
梁金拓废了不少口水热场,王果因这位东瓯市的学界大佬,更是时不时恭维秦风两句,以秦风的脸皮,居然也被搞得有点吃不住。不得不承认,这些在体制内混了一定年月的家伙,夸起人来简直有让****便黄金的能耐——而在秦风本身并非****的这个前提下,这种效果越被无限地放大了。
秦风听了十来分钟的奉承话,身子正不知要飘到什么鬼地方去。这边服务员刚上完冷盘,房门一关,王果因就打开茅台,依次先给徐永佳和朱福泉倒上,接着正要客气地给和自己同级的梁金拓倒酒,徐永佳却抬手一拦,佯怒道:“先给两位同学倒嘛!人家现在是客人,怎么倒酒都不讲规矩!”
王果因心头微微一惊,梁金拓已经反应奇怪地接过他手里的酒瓶,笑呵呵道:“王主任坐得太远了点,我来,我来!”一边说着,拿过秦风跟前的小酒杯,满满地倒上了一杯。
梁金拓把杯子放回到秦风面前,又把身子再往前伸了伸,要去拿苏糖的杯子。
苏糖赶紧用手捂住,完全不讲酒桌规矩,更别提什么给领导面子,耿直拒绝道:“我不喝,我喝饮料。”
梁金拓略微一怔,旋即缩回了手,笑着说:“女孩子不喝酒好,不喝酒更端庄。”
桌上几个人完全没考虑这句话的逻辑是否有问题,王果因紧跟着就补过道:“想喝什么饮料?我下去拿。”
却听徐永佳道:“老王,别急,服务员待会儿还会上来的。”
大半辈子没尴尬过的王果因,感觉自己今天多少有点失态。
他无奈地笑了笑,闭上嘴,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下。
坐在王果因斜对面的秦风这时问道:“有鲜榨的果汁吗?”
“有的,这里平时来的人虽然不多,不过厨房里的材料和设备该有的基本上都有。”朱福泉算是变相给自己的学校食堂做了个广告,“待会儿等服务员上来,跟她说一句就行。你们平时要是在自己学校的食堂吃腻了,也可以来这边吃。”
徐永佳开了句玩笑:“朱校长,怎么的,留不住秦风的人,想留住他的胃啊?”
“什么留不住人?”朱福泉抬手一指苏糖,大声道,“他女朋友都在我们学校上课,你自己要小心秦风跑回我们瓯大才是!”
桌上几个人顿时哈哈大笑。
苏糖心里甜蜜蜜地看看身旁的秦风,梁金拓又夸赞道:“朱校长,你还真别说,这两个孩子坐在一块儿,还真是郎才女貌。”
“对,对,对,这个词用得贴切!”朱福泉道,“我听说小秦是一边学习,一边工作,只花了2年时间自学,就考上一本了对吧?小秦,是这样吧?”
秦风看着朱福泉热切的眼神,微笑道:“差不多吧。”
“唉,真的是人才啊!现在别说是东瓯市,你就说在全国范围内,这样的孩子我看都找不出几个了。多不容易是不是,人家是白手起家辛辛苦苦好多年才能出头,咱们小秦,不仅是白手起家,还自力更生,学业事业两把抓,谈恋爱也没落下,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三管齐下,齐头并进,这就是本事啊!这综合素质,放在全国也是顶尖!”朱福泉死命吹捧道,“老徐,我那天可是被你骗了,要是早点了解一下小秦的情况,我可是打死都不会放人的!”
“放都放了,还说这话干嘛,你打死都不放人,可现在人在我手上,我打死都不会放回去才是真的!”徐永佳说着,端起酒杯对秦风道,“小秦,来,咱们喝一个。为瓯医能从朱校长手里抢到人才,干一杯!”
“徐校长说笑了,我哪算什么人才啊,承蒙两位校长看得起,应该我敬你们才对。”秦风端起酒杯,向朱福泉示意了一下。
三个人遥相一敬,一口闷掉。
没一会儿,楼下的服务员就端着热菜上来了。
打头的是一瓷盆海鲜炒饭,一道鱼翅汤。
王果因起身去拿盆里的大勺,端着小碗先给徐永佳打饭,梁金拓则是拉住服务员,用大家刚好都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吩咐道:“让乔师傅再榨点鲜果汁。”
“好。”服务员点点头,然后忍不住多看了苏糖一眼,心里先入为主地把苏糖当成了哪位大领导家的闺女。
秦风盛了两碗饭,坐下来尝了一口,立马拍案叫绝:“好吃,一流!”
苏糖也跟着直点头道:“味道好!”
饿了一个早上的两个人,三两口就搞定了碗里的这点东西,梁金拓见两个人吃得开心,笑着说道:“乔师傅的海鲜炒饭,是我们食堂的招牌菜,平时省厅的领导下来检查,我们都会特地让乔师傅做这个炒饭。看来你们两个的口味,和省里领导差不多啊。”
秦风已经懒得去猜这群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生生接下来这句奉承话。
朱福泉和徐永佳对视一眼,徐永佳轻轻咳嗽一声,终于漏出了一点口风:“小秦,我前几天到市里开会的时候,听陈书记提起你了。”
秦风吃饭的动作一停,先回忆了一下陈书记是哪位,然后猛地心头一震,问道:“市委……陈书记?”
“当然是市委的陈书记啊,不然咱们东瓯市还有几个陈书记?”徐永佳这话说得够不把人放在眼里,对他这种副厅级的官员来说,东瓯市范围内,确实除了大老板之外,其他人也没资格能让他用职务称呼。简单来讲,秦建业局里的党组书记也姓陈,年纪比徐永佳还大点,可那种正科级的芝麻绿豆的小官儿到了徐永佳跟前,人家徐永佳顶多喊他一声老陈,要是碰上那天心情不好,可能就是“你”或者“喂”。
秦风放下碗筷,挺意外地问道:“陈书记说我什么了?”
徐永佳眯着眼笑道:“当然是说你年少有为啊,2o岁不到,就能出入那么大的场面。”
秦风这时才恍然大悟。
感情今天这顿饭,自己是替侯老板吃的!
想明白了这点,秦风整个人就放松了许多。
回想上次去参加侯总的婚礼,他并没有见到瓯大和瓯医的这两位校长。从这个层面上来讲,也就意味着在东瓯市的那座不为人知的金字塔上,自己要比这两位学界大佬更有面子。或者说,在侯老板——不,应该说是侯王爷眼里,自己对他来说更有实际作用。
“校长,您别说笑了,我自己都还一头雾水呢,莫名其妙就收到个请柬,那天那顿饭,吃得胆战心惊的,第二天就闹肚子了!”秦风谦虚客气着,算是默认了这件事。
徐永佳和朱福泉两个人,表情一下子严肃了很多。
朱福泉忍不住打听道:“小秦,你家里往上数,爷爷、太爷爷那辈里头,有没有老红军?”
秦风知道朱福泉想岔了,笑着摇头道:“九代贫农,现在就靠我振兴家族呢!”
朱福泉眼神略显失望,也不知是因为猜错了,还是因为猜不到。
他心里还是觉得,秦风背后应该有什么大人物罩着,不要然,怎么可能走得进那种地方。算起来,上一回去参加侯老板婚宴的体制内人员,一共也就15人,这还是把金明月这种明摆着属于“陪同家属”而非“特邀嘉宾”的人算在内了。除了陈书记外,当时另外几个人,全都是省里乃至中|央|直管的干部,虽说现在级别还有限,可瞎子也能看得出,那几位日后再不济也是个厅级起步的人物——那种厅级,可不是他和徐永佳这种,人家以后可注定是能掌握几百万人命运的封疆大吏或者执掌一方的部门大员。
朱福泉摸不透秦风的路数,做人潇洒一些的徐永佳,干脆就不再去猜秦风的底细。
反正今天这顿饭,说白了就是表个态——瓯大和瓯医无非就是通过秦风,向东瓯市的某些力量传递一个信号:东瓯市学界,愿意和各方朋友保持良好关系,侯老板的面子,我们给了!
话一说破,吃饭的气氛就放松了许多。
当然,身在人下的梁金拓和王果因,还是没办法像秦风和苏糖这样放松的。
两个人时时刻刻注意着场面,充当着举杯、点烟的角色。
前世没接触过体制的秦风,默默看着两位在东瓯市范围内已经足以称得上人物的学界大咖,心里暗叹权力这东西真是神奇,在权力面前,纵然你再有才华,却连起码的尊严都身不由己。
“唉,何苦啊……”秦风心里轻叹道。
服务员进出了三趟,菜基本就上齐了。
几个人推杯换盏,喝了大半个钟头,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梁金拓和王果因互相看看,梁金拓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把门打开一道缝。
郑国华站在门外,手里拿着酒杯,身边还站着苏糖系里的孙老师——方才孙老师想过来和朱福泉打声招呼,可走到外间,见里面的门已经关了,不敢敲门,又折了回去。这会儿喝了许多酒,又有郑国华陪着,才敢再过来。
“各位领导,我来敬个酒!”郑国华喊了一声。
梁金拓这才把门打开,笑道:“郑局长客气了。”
郑国华不由分说,已经推门进屋,举着酒杯对朱福泉道:“朱校长,以后孩子在学校读书,得麻烦你照顾了。”
朱福泉心道,照顾大学生这种事,找辅导员就好了啊。不过多少还是给了郑国华一点面子,坐着举杯道:“郑局说笑了,现在的孩子哪还需要我们照顾啊,一个个都独立得很。倒是我们学校,以后市里领导过来检查卫生,得郑局长照顾才对。市里头爱委会的蒋主任,可是盯我们学校的卫生工作盯得很紧呐!”
郑国华听出了朱福泉的弦外之音——我们平时的工作,都是和市委直接联系的,你们这种市直机关的,跟我们还差了一级,想攀关系还欠点档次。
郑国华呵呵傻笑。
站在边上的孙老师,这时战战兢兢地跟朱福泉举杯道:“校长,我敬你一杯。”
朱福泉嗯了一声,拿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把嘴唇打湿就算喝过。
孙老师则是一口干杯,喝完之后,才忽然想起屋里头不止一个领导,但是想接着再来一杯,手里却没货了,正蛋疼着,梁金拓却看出了他的不安,笑着解围道:“孙老师,咱们也喝一个。”
说着,把酒瓶一拿,递了过去。
孙老师绝处逢生,高兴得差点眼泪都要出来,忙道:“对,对,对,梁主任,我敬你,我敬你!”
他赶紧把酒倒上,又是一口闷掉。
梁金拓却只喝了一小口。
敬过梁金拓,孙老师又敬徐永佳。
徐永佳淡淡地嗯了一声,举了举杯子,连碰一下嘴唇都欠奉,就算回应了。
孙老师却是毫不在意,又倒上第四杯,恭恭敬敬地对王果因道:“王主任……”
王果因当了半天孙子,这会儿终于有了点爷爷的感觉,微微一笑,跟孙老师轻轻一碰杯,仰头一口喝完。
孙老师逐个敬过,自觉功德圆满地就想走。
可才刚转过身,郑国华就拉住了他,说道:“孙老师,还没敬完呢!”
孙老师这才想起秦风和苏糖来,连声跟秦风道歉:“哎哟,同学,对不起,对不起,今天刚开学,我这脑子还没带回来。”
秦风看着心酸,堂堂的大学辅导员,怎么说也是公务员编制,就因为这屁点官阶,竟然对着自己这么个小店老板点头哈腰。
可悲啊……
“孙老师,应该我敬你才对。”秦风站起身来,先干为敬。一口喝完,又微笑着道,“以后我家阿蜜,还得麻烦你照顾。”
苏糖端着果汁,朝孙老师笑笑,心里却在暗暗叫苦:怎么吃顿饭也会这么累……(未完待续。)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