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三章 人心,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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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一十三章 人心,有心

    从海珠岛匆匆忙忙赶回布政司衙门,张越便发现布政司衙门的属官们已经是三三两两议论纷纷。因广州离着北京足有七千余里,不论什么消息都至少是滞后十天半个月,如今这消息料想已经传遍了天下。求直言这三个字看似简单,但若是一言得中天子心意,立刻便会飞黄腾达,于是众人少不得绞尽脑汁。而张越看了那封明发上谕之后,一眼就注意到了其中两个最显眼的数字。

    二月,南京地震六次。

    三月,南京地震十七次。

    若是放在后世,别人看着这数字吃惊归吃惊,但也提不上惊骇——一次震级较高的地震之后本来就往往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余震,可对于如今的年代来说,金陵帝王州竟然一震就是那么多回,这能做的政治文章就多了去了。见上谕的言语中字里行间都流露出一股淡淡的燥意,他心里忍不住犯了嘀咕。虽说他对于明初那些年代记得不那么清楚,可仍是依稀记得,这南京地震仿佛应该是朱高炽在位时的麻烦,怎么会变成了宣德元年的事?

    这上谕需要的自然不是回复私信而是表明态度,而如今他的当务之急是把失踪的秦怀谨揪出来。这不只是为了公义,还有其他道理。因而,他将这封明发上谕命人收存好,随即便上了公堂。对上下属官把昨日端午节的事大略一提,见有的人了然,有的人意外,他便轻描淡写地吩咐今日事务由左参政徐涛代理,自己则是立刻前往都司和臬司衙门。

    各省之中,都司、藩司、臬司三大衙门分管军事、行政、司法,搁在后世绝对是三权分立的典范,但这个制度也有和所有的分权制衡政策一样的毛病——那就是遇事推诿各不服气。如今没有朝廷的部院大臣巡抚广东分头协调,更没有什么总督大权独揽,因此张越虽说先后见着了都指挥使李龙和按察使喻良,但两人都是一模一样的态度。

    会衔可以,这事情如何去查如何去办他们就不掺和了。李龙是曾经镇守西宁的都指挥使,一步步从靖难时的小兵爬到如今的高位,与其说是功劳,还不如说是凭借昔日的出身熬资格,完全养成了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做派。而从前当过太仆寺少卿的喻良则更是怎么瞧张越怎么不顺眼,五十开外的他放了按察使,回京进六部都察院没了指望,背井离乡一走就是一年半,但东家大方慷慨,他们的腰包如今都鼓鼓囊囊的,两人自然兴头极高。

    “大,大!他娘的都已经开出六把小了,就不能让咱顺心么……他娘的,竟然又是小!”

    “盛老四,就是十个铜子的小赌注,那么在意干嘛,前几天你在广州城有名的花柳巷里头包了一个红阿姑三晚,相比这一把,那价钱可大了!小弟可提醒你,小心回家大嫂不高兴!”

    “呸,她一个女人家敢管我的事?”

    嘴上这么说,那盛老四却不安地摸了一把腰包,很有些心虚。这回船到广州,东家就结清了之前所有的工钱,而他带的那些私货也都卖了出去,折合成钱也有两三百贯,可前几天在那种销金窟厮混了一番,身上剩下的就只有一千贯新钞,也就是十几贯钱,根本不够家里开销。婆娘是实在人不会埋怨,可家里的三个孩子怎么办,到时候他哪里还有脸?

    早知道如此,就不该迷恋女人的肚皮,学学他这同伴主动留下来看船,一天还有五贯新钞的进项,总比双手空空回家强!

    心不在焉地又赌了几把,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兴致大坏还是手气实在太糟糕,竟是每把都输,生生让坐庄的同伴赢了几百文钱。到最后,他把剩下的几十文钱一股脑儿一推,没好气地说:“再赌这最后一把,赌小,要是再输我也不玩了!”

    那小个子水手笑嘻嘻地拿瓷碗罩上了骰子,正打算放手摇最后一把,他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两个人快步走了过来,忙收起了这些赌钱的家伙,又拽了盛老四一下。等人走近,他才发现并不是东家那一行,神情顿时放松了下来。果然,那两个人走近,前头一个满脸麻子,几乎让人不忍看的年轻人也不看他俩,自顾自抬头打量了一番那船,随即转过身问道:“你们这船是到哪儿去的?”

    见来人问得倨傲,两个水手都有些不高兴。心情不好的盛老四冷哼一声正准备打发人走,就看见那年轻人身后的随从一下子抢上前来,动作迅速地往他手中塞了一样东西,又如法炮制地塞了东西给另一个人。他偷眼往下头瞧了瞧,见手中赫然是一块黄澄澄的东西,顿时心中一凛,旋即又不放心地捏了捏,直到手指生疼,这才松了手。

    打量对方身穿雨过天青色富贵荣华纹样的盘领右衽绉纱直裰,腰间还缀着一枚不知道价钱几何的虎形玉佩,他连忙便赔笑道:“这位公子,咱们这条船之前打宁波府出海,如今是回航,预备再停留几天就回宁波府。”

    “我有急事要出海,你们这条船可能载我走?”年轻人见对面两个水手面面相觑,不禁不耐烦地说,“只要能载我走,我可以出高价……唔,一百两黄金!”

    两个水手几乎都本能地再次掂了掂手中那锭金子的分量,他们在海外长年和金银打交道,不用戥子也能估摸出这分量大约在二三两左右,此时听到人张口就是百两黄金,他们不禁觉得心里热得发烫。尤其是正缺钱的盛老四更是不禁舔了舔嘴唇,犹豫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公子,并不是我兄弟俩不肯行个方便,咱们只是水手,一切还得听东家的……”

    “既如此,只要你们能说服你们的东家赶紧载我走人,那一百两我就酬谢了你们,另外船资照付!”

    如果说最初那如同打赏一般的黄金只是让人心头大动的话,那么如今这百两黄金的酬谢让两个水手再无犹豫。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盛老四便自告奋勇地说:“既如此,我立刻进城去见东家。只不过,公子须得想好了理由游说,须知咱们东家并不是寻常商人,在南京城也是兜得转的,听说是日进斗金。他如今准备停留,若是没有足够打动得了他的理由,那么他绝对不会随便开船。”

    盛老四加重了兜得转三个字的语气,那随从听着也就罢了,但那年轻人却是嗤之以鼻,当即哂然一笑道:“一个商人,难道还能认识什么大人物?”

    “咱们东家可不是寻常商人!”小个子水手此时便有些不高兴,但看在到手钱财的面子上,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公子也看到了,咱们这条船就是大本钱,除了咱们这些水手和船老大之外,船上还有二十名雇来的护卫。虽说咱们不知道东家的底细,可听那口气,和南京城不少勋贵都有往来。单单是定国公和沐驸马的名字,我就听过好几次了。”

    如此一说,那倨傲的麻脸年轻人顿时哑然。思量了好一会儿,他才瞥了那随从一眼,继而矜持地点点头说:“既如此,你就对你家东主说,若是载了我,我有一笔大买卖送与他,保准比他这一趟下洋更赚钱。好了,你赶紧去,日落之前我等着回复!”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瞧在金子的份上,人家的嘴脸如何完全不在盛老四的考虑范围之内,答应一声便急急忙忙往外走去。虽说太阳和平日一样的炽烈,可滚烫烫的心思却让他忘了这小小的不快。因黄埔镇到城里还有一段距离,他自是在车马行花了一小笔钱坐车,等到了城里已经是申时。心急火燎地赶到了客栈,他却得知东家不在,顿时急得直跳脚。

    见他满头大汗,喜儿便问道:“什么事这般紧急,义父不在,我还能做一半的主。”

    既然有人肯承担,盛老四不敢耽搁,忙将对方的话一五一十说了,只瞒下别人许给自己两人的百两黄金。听得这话,哪怕这几年见多了钱,喜儿也不禁大吃一惊。方锐却始终不动声色,待盛老四说完后,他又详细询问了一番,最后便让人等着,说是自己和喜儿商量商量。

    到了里间,喜儿立时不满地问道:“有什么好商量的,义父又不在乎钱,再说了,出那么高的价钱,决计不是什么好人!”

    “这我当然知道,对方如此急着走,而且非得走海路,必定有不能走陆路水路的理由。你听我的,去一趟给义父报信,我去码头看一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