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沈兰心遥相一指,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梯田之上。她刚和杨霄来的时候,心中还有些莫名的紧张,但此刻,心境已然恢复到了以前,风轻云淡,不起一丝波澜。
风似乎比先前要大了许多,飒飒般刮着她那精致的面庞,沈兰心略微捋了捋吹乱的发丝,回头朝杨霄这里张望着。
天空的云层越积越厚,越压越低,大有布雨之势,杨霄略微一瞥,不容乐观的撇了撇嘴,见大小姐兴致颇高,也不好扫了她的兴,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沈兰心回过头,自顾往梯田方向行去,而杨霄弯下腰,顺手抓起一把狗尾巴草,也紧紧跟了上去。
山丘地势平缓,数百梯田遍布其上,错落有致,两人仿佛有默契般,仍旧是一前一后,不消片刻,已然爬到了山丘顶端。
“稻子终于快熟了!”
杨霄捻了捻黄中带青的稻穗,似乎是在对沈兰心说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嗯!”
沈兰心答应一声,说道:“这几日正是稻穗饱涨的关键时候,想必再过七八日,就可以收割了!”
说罢,沈兰心的目光越过杨霄,竟是飘向了远处,半晌后,默默低语道:“青山前,青山后,登高望两处,两处今何有。烟景满川原,离人堪白首。”
“呀!这是什么!”
刚刚才抒满情怀,沈兰心突然发现脚边竟趴着个毛茸茸的物什,顿时脸色发白,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往后跳去。
“莫怕,莫怕!”
这时候,杨霄笑眯眯的跑了过来,随手捡起那团毛茸茸的物什,递到沈兰心的面前:“呶,送给你的!”
“快把这东西拿走!”
沈兰心柳眉微蹙,下意识的又倒退一步,脸上尽是忌惮之色。
杨霄一怔,旋即笑呵呵道:“沈小姐,这不是活物,而是用狗尾巴草编起来的小松鼠!”
“小松鼠?”
沈兰心心中狐疑,仔细一看,这才放下心来,杨霄手中的物什,果真是用草编的,脑袋、身子、还有尾巴,都用细草衔接得十分紧密,看起来惟妙惟肖,还真是像只低头觅食的小松鼠。
“你为何要送我这个?”,沈兰心并没有接过来,反而似笑非笑的问了一句。
“需要理由吗?”
杨霄眉毛一扬,耸着肩膀说道:“如果真需要理由的话,我只是想让沈家的大小姐稍稍能高兴一些。毕竟人生不如意之事,常有**!与其在原处踌躇,倒不如把眼光放长远些,些许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沈兰心沉吟片刻,美目中瞬间闪过一丝异彩:“你这番话,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的呢。”说罢,沈兰心伸出两指,轻轻夹起那只草编的小松鼠,放在手里把玩起来。
杨霄则捡了一块比较干净的草地,盘着腿径直坐了上去。
片刻后,沈兰心忽得扭过头来,语气中竟是夹着着几分讶异:“杨霄,你是如何得知我遇到了不顺心的事?”
杨霄嘿嘿一笑,不以为然的说道:“只要是个人,就能看出来!”说着,杨霄笑眯眯的指了指脸,又摇了摇指头:“沈小姐,你的难事都写在脸上呢!”
沈兰心闻言,不禁有些哑然,随即缓缓蹲在地上,一边注视着捧在手里的小松鼠,一边幽幽说道:“你说的不错,沈家最近确实遇到了难事!”
“沈家做的是粮食和绸缎的买卖,最近几年,宁海、平江两军的军粮,一直由沈家负责供应,但今年却不知为何,竟是被樊家抢了去!真是可恨之极!”
当即,沈兰心银牙紧咬,目中生寒:“要知道,我是花了好大的气力,才搭上朝廷这条线的,如果就这样失去供应军粮的机会,我实在是不甘心!”
这时,沈兰心轻叹口气,有些萧索的说道:“在绸缎一行中,樊家一家做大,而沈家则是中规中据,现在,樊家不断的拉拢着苏州、杭州和江宁等地的绸缎商,挖空心思的对付沈家,以致使沈家的绸缎生意,四处碰壁,步履维艰!”
听到这里,杨霄亦是摇了摇头,樊家正在一步步蚕食沈家的阵地,不把沈家置于死地,樊家看来是绝不会罢休的。
“杨霄,但愿形势会如你所说的那样,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说完话,沈兰心抬眼望着天,神色间,竟比先前轻松了许多,杨霄看在眼里,微笑着点了点头:“沈小姐,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后,是不是感觉痛快了许多!其实,最痛苦的并不是遇到了难事,而是所遇到的难事,没有人和你一道分担!”
杨霄轻轻弹了下散落在衣衫上的灰尘,缓缓说道:“沈小姐,在你遇到难事的时候,不妨像今天这样,找个人倾诉一番,或许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小翠姑娘一直跟随在你左右,或许她,便是你倾诉的最佳人选!”
“小翠?”
沈兰心抿了抿嘴,似乎并不赞同:“她一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如何能明白我的心思?”
杨霄目光一闪,打趣道:“若论起倾诉的对象,小翠姑娘远要比秋哥强的多呢!”
“你也知道秋哥?”,沈兰心眼帘低垂,目光炯炯的盯着杨霄。
“呃……”
杨霄心中一凛,却是面不改色的说道:“我来沈家,虽然时日较短,但秋哥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呢!”
沈兰心并没有起疑,只是回眸白了杨霄一眼。
“娘咧,差点就说漏嘴了!”
杨霄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却陡然发觉额头处一片冰凉,抬头之际,这才发现,空中竟是落起了雨点。
“沈小姐,趁着雨小,咱们还是赶紧回去!”
杨霄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地上蹿起来,沈兰心自然没有异议,与杨霄相视一眼,便自顾往下走去,不过临走之时,却是将那只草编的小松鼠藏在了宽大的袖口里。
先前那番话,憋在沈兰心心中已有多日,今次倾吐出来,胸中顿觉畅快了许多,但她却弄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向杨霄吐露心扉,或许对她而言,杨霄还只是个陌生人,而且还是个十分‘特殊’的陌生人。
山丘虽然平缓,但路程却不短,当两人行至半道的时候,天际瞬时划过一道闪电,之后惊雷滚滚,乌云连成一片,黑压压的如群山一般。
只是顷刻间,原本零散的雨滴瞬时变成了豆大的水珠,仿佛断了线般,密密麻麻的滚落下来,又过了片刻,水珠连成一线,滂沱大雨,倾泻如注,只是转眼间,天地苍茫一片,已然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此刻,杨霄和沈兰心已然浑身湿透,正抱着头,在大雨中摸索着。山丘地处空旷,根本无避雨之所,所以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大雨急促,视线模糊一片,又加上身处梯田,道途泥泞,一个不小心,就很可能脚下踏空,滚落下去。
杨霄一边小心翼翼的冒雨前行,一边紧紧注视着沈兰心的身影,只见她左摇右晃,一脚深一脚浅,竟似醉酒一般。
“哎呀!”
突然间,只听得一声惊呼划过耳际,杨霄心头大骇,却见面前那迷糊的人影,竟是一个踉跄,眼见就要向下倒去。
如果就此滚落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说时迟,那时快!杨霄顾不上多想,几乎在同一时间,展开双臂,猛地虎扑了过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