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杀生这种事,对他们而言也是比较陌生的体验。这可不是日常为了口腹之欲去宰杀鸡鸭鱼的体验,而是单纯为杀而杀,说实话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乐于享受杀戮带来的快感。谭举任本人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心思其实也不在猎杀动物上,胡乱放了几枪之后,就索性把枪交回到随从护卫手中,自己专心跟章运聊天去了。
到了后面,几名主客兴致都放在了骑马赏景上,打猎的事全交给随从们去过瘾了。不过为了这些当兵的杀得兴起,造成无谓的杀戮太多,章运也特地吩咐他们不得使用步枪,只能用冷兵器操作。此外还限定了活动范围和时间,免得这帮人放出去之后跑到太远的地方。
韩正山倒是一直等着这个表现的机会,当下便策马扬鞭冲杀出去了。他倒也不是什么嗜杀之人,而且在海汉待了这么久,也明白上面这些首长并不热衷于杀戮,否则像他这样知道太多海汉内幕的人,恐怕早就因为保密需要而被沉到钱塘江里了,连舟山岛都别想去。不过眼下能有机会表现一下自己的本事,他倒也不想白白错失,至少要让上司知道,自己当初能坐上杭州府捕头的位置,可不是运气使然。
一番折腾之后,章运下令让四散出去的护卫们收队,于是尖锐的哨声立刻在旷野中反复响起,召唤在外活动的猎手们归队。一番清点之后,果然还是韩正山的战果最为丰厚,除了野鸡野兔这类较小的目标之外,他竟然凭一己之力射杀了一头水鹿。虽然看个头并非成年鹿,但所有人射杀到的猎物中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大块头猎物。
众人看了之后,自然也要嘻嘻哈哈地点评一番,恭喜谭举任找到了一员得力干将。谭举任嘴上应承着,多少也是觉得脸上有光,向一脸期待的韩正山点了点头以示鼓励。韩正山自然能看懂上司脸色,当下心里也是宽慰不少,暗道这番辛苦没有白费。
这些已经捕杀的动物自然不会就这么丢弃掉,章运下令统统运回度假村去,尽快料理出一桌宴席给这帮观光客践行。按照他们的日程安排,吃完午饭就得上船往回走了。
谭举任看着被韩正山射杀的那头水鹿还是有点唏嘘,章运看出他的想法,当下便安慰道:“你放心好了,这头鹿也不会被浪费,鹿肉弄给你们吃,鹿皮剥下来鞣制皮革,鹿骨慢慢处理了用来制作骨骼标本,全身上下都有用处的。”
章运身为生物学家,对于这些被捕杀的动物该如何处理,自然是早有方案,谭举任的担忧的确是有些多虑了。这个度假村旁边就有一个筹建中的小型博物馆,今后专门用来存放和展示各种动物标本,当然也会顺便向观光客出售由动物皮毛、骨头、头角等身体部位制成的周边纪念品。对动物从生到死的充分利用,本来也是对这个项目进行商业开发的一部分。
中午的这顿践行宴自然十分丰盛,众人都是吃得满嘴流油,大呼过瘾。像这么新鲜的野味,就算几十里之外远比此处繁华的安不纳港也是享用不到的。众人都纷纷拍着胸脯表示,以后只要有机会,就会主动替章运宣传他所管理的这个好地方。
这顿午饭吃完,众人也就将要结束这次短暂的假期,要赶回安不纳港报到了。章运将众人一路送到码头上,这才惜惜作别。他这里其实平时少有穿越众过来作客游玩,就连同样在岛上镇守的穆夏柏,因为各忙各的,一年也见不了几面,时间长了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寂寞,这次全程陪同谭举任这帮人,也并不都是出于客气而已。
谭举任登船之后,也是一直站在船舷边,直到远离码头,看不清岸上的人之后,他才回到船舱中,让秘书将韩正山叫了过来。
“你刚才表现不错,有专门练过弓箭?”谭举任一边问一边指了指面前的座椅,示意他坐下回话。
“首长,卑职进衙门做事之前,也是在乡下做过猎户营生,这弓箭嘛,算是略懂。太久没有操练,手头也生疏了,让首长见笑。”韩正山小心谦卑,回答得滴水不漏。
谭举任点点头道:“想必你也知道,治安官除了管理地方治安之外,还有一个任务,是协同军方训练民兵。我看你的本事,到时候应该也能派上些用场。”
韩正山心中一喜,连忙谦虚道:“卑职这都是花拳绣腿,当不得真的,不过这练兵之责,卑职定会尽心尽力,不让首长失望。”
由于海汉一向是走精兵路线,因此军队的规模也一直比较有限,民兵的训练和使用就成为官方十分重视的治安手段。平时可以用来维持地方治安,战时武装起来也可以作为后备军应一应急。特别是在人口相对较少,军队驻防规模和防御措施比较有限的海外殖民地,训练一定编制的民兵,就成为了一种能在节俭军费前提下保持战斗力的有效手段。
这个工作一般是由军队主导,如果治安官有一定的军事素养,甚至是军队退役专业的军官,那么地方警察机构往往也会参与到这个计划当中,有些殖民地干脆就将武装警察作为了民兵编制的一部分。
韩正山虽然不是军中出身,不过他个人的武勇和格斗经验还是远胜普通人,而且江湖上门门道道的东西也懂得不少,的确是地方治安官的极佳人选。不过在此之前谭举任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手下的个人能力有这么强,所以也还没有跟他谈及过民兵训练的安排。原本这些事是要到了目的地之后再跟军方商量着办,但谭举任看过韩正山在狩猎时的精彩表现之后,便决定先把这事跟他交代一下,也好提前有个思想准备。
韩正山一心想要搏个功名出身,自然不会嫌自己肩上担子太重,连忙向上司表决心,以免这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表现机会从手边溜走。
谭举任点点头,接着又道:“不过你这弓箭嘛,闲时玩玩可以,上任了还是要好好练练枪法……嗯,我说的是打子弹的步枪,不是红缨枪。你也知道,我们海汉军列装的都是燧发枪,冷兵器也就只有步枪上的刺刀了,而且一般还很少能用到。这步枪要是不熟,你今后当民兵教官也不容易。”
韩正山连忙应道:“属下明白,在三亚受训的时候,也有步枪射击练习,不过课时极少,属下还不敢妄称熟练。”
“等我们到了地方,我会安排你去军方先训练几天。”这对谭举任而言却是小事一桩,只要跟驻军长官打声招呼就行了。为新到任的治安官开几天射击特训课,这对军方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韩正山在衙门待了这么多年,当然不会看轻上司的这些安排,很明显这就是上司赏识自己,愿意给自己更多的机会,当下赶紧连声谢过,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一行人乘船平安无事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安不纳港,与留在这边游玩的同伴交换了一下心得。这两拨人各自的兴趣不同,留下的是喜欢热闹和物质享受的,跑去看动物这一拨是向往自在,热爱户外活动的,所以双方交流这两天经历之后,都还是觉得自己的选择才是对的。
留在安不纳港的这拨人这两天基本也就是在市镇上游乐,酒池肉林、美女环伺,享受了一下所谓的腐朽生活方式。不过他们的享乐日子也基本到此为止了,离开安不纳岛之后,南海地区可就没有这种规模和档次的销金窟了,未来一段时间他们只能在回忆中体验这种享受的味道。
先前在风暴中受损的船只基本都已经修补完毕,其中两艘桅杆受损的帆船无法在安不纳港完成维修,也无法再以缓慢的航速继续南下,只能先行折返,前往金兰港的造船厂完成维修工作。
不过船队还将在安不纳港逗留一日,因为穆夏柏还要安排他们就近考察岛北的几处种植园。这可不仅仅是为了吸引他们在岛上投资,同时也是要让他们尽可能多地了解种植园的规划和运作,以便他们在自己的辖区内也能将类似的种植园开发方案推广开来。
翌日,穆夏柏带着众人乘车走访了安不纳港以北大约五里外的几处种植园。这边是以橡胶树和香料作物为主,不过田间地头上也会间隔种植一些水稻、蔬果之类的农作物,每一片种植园实际上就是一个独立运作的农场,除了种植经济作物之外,也会饲养马牛羊等牲畜、家禽,甚至还有利用地下水来构建的大型鱼塘。
“在我们到来之前,这里可没有这么丰富的农业形态,荷兰人除了香料什么都不要,所以他们把所有开垦的土地都用来种植香料,岛上的粮食消耗也主要靠从外面购入。”穆夏柏一边带路一边向众人介绍这里的发展状况:“但目前我们的粮食产量已经可以满足岛上大部分的需求,虽然人口翻了近十倍,但进口粮食的数量比前两年反而下降了一半。”
除了种植区的整齐规划之外,众人也都注意到了这里的劳工绝大部分都并非汉人,有不少深目高鼻或是肤色黝黑的外族青壮在劳作,倒是指挥他们的工头几乎全是汉人。
“他们都是被卖到这里的奴隶。”穆夏柏很快就揭晓了这些异族人的身份:“踏实肯干的,就留下来打理种植园,想要偷奸耍滑的,就丢到伐木队或者采石场,那里的劳动强度可要比种植园大得多了。”
众人听了之后都是心下了然,伐木队和采石场,在海汉国内可是苦役营的标配机构,越是想偷懒的,就越会被分配到艰苦的岗位上去。
穆夏柏接着说道:“你们今后执政的地方,应该也会有很多外国奴隶,我觉得也不妨参照我们这里的做法来处理。还有就记得要给这些奴隶开汉语培训课,让他们尽快接受现状,融入海汉。也要鼓励民间不同族裔间通婚,尽可能消除人种差异的隔阂。”
海汉国并没有民族的划分,不管是哪一国哪一族的人,入籍之后就只有海汉国民这一重身份。这也是执委会吸取了很多历史教训之后才作出的决定,像海汉这样的移民国家,如果还要区分民族,那无疑是在给国民的融合制造官方障碍,所以海汉国在日常宣传中就刻意淡化国民族裔的多样性,一心推动不同人种之间的融合——当然了,这样的融合必须是以汉人为主体,吸收和接纳其他的外来族群。说到底,海汉终究还是一个汉人政权,也不可能坐视人口结构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一天的短暂考察结束之后,谭举任向穆夏柏认购了二百亩种植园,作为自己在海外的第一份投资。他当然也可以等到抵达目的地之后,在自己的执政区弄一片地来搞农业开发,不过本着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他认为在安不纳岛这种地方投资一块农场也是不错的选择。反正这里的种植园投资可以直接托管给农业部,自己只要每年坐收红利就行了,手续也不过就是签几张文书的事。
类似谭举任这样想法的人还不少,最后几乎所有人都在这里或多或少地认购了一片种植园。当晚穆夏柏再次举行晚宴,为即将踏上最后一段征程的同伴们践行。从安不纳岛出发之后,船队便将兵分几路,驶向各自的终点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