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京城来的太监头子霍越不知道是故意拿腔拿调还是真不屑与海汉接触,将何夕送过去的银子和礼物都给退了回来。何夕想想觉得觉得可能是因为对方出身京城,胃口要比从南京来的前任更大一些,于是又加码送了一份过去。何夕自认这份礼的分量已经够了,至少比他前任所得的馈赠多出了三成以上,然而最后还是被对方不声不响地退了回来。
不仅如此,负责在中间递送礼物的东厂档头还被新上司训斥了一番,让他不要多事。何夕听到这消息之后,心知对方可能是跟海汉有些不对付,便又费了些手脚打探消息,最后总算得知了其中缘由——去年海汉在浙江宁波攻打六横岛的时候,这霍越的干儿子死在了海沙帮的赌场里。
值得一提的是,霍越的干儿子也同样是东厂中人,只是其服役的地点远在宁波。他倒不是跟海汉人作对,而是适逢其会,恰好在海沙帮的赌场里玩乐,结果就这么倒霉遇到海汉突袭六横岛,运气不好死在乱枪中。而海汉这边后来查明其身份之后,自然顺水推舟将这口黑锅扣在了海沙帮头上,宁波当地官府收受了海汉不少的好处,便帮着把这事给定性了。而消息传回京城之后,霍越却完全不信这套说法,悲愤之余便把这笔账记在了海汉头上——那海沙帮已经彻底覆灭,这口晦气憋在心头,总得要找个出气筒才行。
也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霍越自己活动的结果,他居然便被派到了遥远的广东来任职,有了与海汉正面交锋的机会。霍越自认身在东厂这种特权部门,根本无需卖海汉人面子,何夕托人送来的礼金礼物虽然价值不菲,但霍越出身京城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自然不会轻易就被收买,反而是借此给了海汉人一个钉子碰。
何夕打听清楚事情原委,再结合对方的表现,当然能感受到霍越并不友善的态度。由于暂时没有摸清霍越的背景底细,也不好贸然采取更激进的动作,只能将原本在肇庆的人马召集起来开了会,部署了更为严密的监控措施,以防备这霍越上任之后搞出一些对海汉不利的举动。这么一来一去,何夕返回三亚的时间也就被延后了一周,所以三亚这边之前的安全防卫工作大部分都是由郝万清主持指挥。
“这么不老实?那你打算怎么做?”郝万清听完何夕的描述之后倒没有多紧张,这几年里安全部暗中解决的麻烦人物多了去了,东厂太监在他们眼中与普通人也没多大差别。
何夕笑道:“能用钱解决当然最好,但如果这家伙还继续顽固下去,让我失去了耐心,那少不得要让特勤组跑一趟肇庆了。不过这事可以先放一放,观察一段时间,等庆典过了之后再说。”
对于那种不愿收受好处向海汉妥协的大明官员,安全部都会对其可能给海汉造成的麻烦进行评估,如果认为其危险性达到一定程度,就会设法将其弄个丢官去职,再把愿意合作的人推上来主事。而已经给海汉造成了麻烦并且带来损失的对象,那么安全部所将采取的手段就包括且不限于丢官这个程度了。何夕手下的特勤组每年会执行若干起刺杀绑票一类的特殊任务,这类任务的主要对象就是与海汉作对的大明官员。
这种手段虽然激进,并且有一定的风险,但效果也同样显著,当反对海汉的官员一个个陆续丢掉了官职甚至是不明不白地失踪或者死于非命,脑子正常的人都会意识到反对海汉的立场所需承担的风险极大。一边是丢官甚至丢命,另一边是收受好处平稳度过任期,绝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相对安全的一条路。
当然在此期间也不是没有官员动过调兵抓捕两广境内海汉人的念头,但往往还没付诸实施就已经走漏风声,而其后果自然也十分凄惨。时间一长,包括两广总督在内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学会了与海汉打交道的正确姿势——收下好处,然后尽可能给海汉提供方便。海汉人重利却守信,只要达成的合作关系,倒也不会有太多刻意为难地方官员的事情,即便有不合大明法理的举动,双方至少也能协商着解决,而且说不定协商之后海汉这边还能给予更多的回报,以感谢大明官员所作出的让步。
何夕和郝万清都是个中行家,也就无需再向对方细细解释要如何去达成这些目的。虽然肇庆府新来的东厂头子可能会给安全部造成一些麻烦,但相比即将在三亚举行的开国庆典,这些小事都可以往后放一放再来慢慢处理。
因为肇庆的事情推迟了一周归来,何夕需要处理事务已经积压了一堆,甚至连回住处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当下就还有与警方、军方的联席工作会议在等着他出席。他们所乘的马车从胜利港景观大道快速驶过,直接便去了胜利堡。
与此同时,陶东来正在田独河入海口处视察庆典会场的准备情况。这次的会场设置与往年不同,并没有将主会场放在胜利堡大门外的广场上,而是南移到了海汉这几年里很少会启用的胜利港一号码头。
一号码头位于胜利港最深处,所停靠的船只便是搭载穿越者们来到这个时空的那几艘船,其中又以体积庞大的新世界号为最。前几年海汉也曾在新世界号的甲板上举办了嘉奖授勋的仪式,不过在海运部的建议之下,这几艘船都已经全部封存,平时除了技术人员定期保养之外,就没有再让闲杂人等登船了。
对于每个第一次踏上胜利港陆地的外来者而言,他们的注意力都不免会被停泊在港区的深处的新世界号高大雄伟的船身所吸引,能够在这里亲眼见证传说中的“海汉大铁船”,对这些人来说可算得上是改变他们世界观的大事。很多人在脑子里确立“海汉无所不能”这个概念,也都是从看到新世界号的时候才冒出来的。
这次海汉的开国典礼会场,便是依托这停靠新世界号的码头,搭建了一个二层楼高,三十多米宽的大主席台。届时不但执委会和各个部门的主管领导要上台,还有一部分受邀而来的贵宾也会在台上观礼。而台下便是受阅方阵将会通过的道路,这条十五米宽的通道与主席台平行,另一侧便是长达一里多的群众观礼区,一直通往南边的港区,预计至少可以容纳三万人左右。
这次庆典期间除了近期大量涌入三亚的外国人员之外,也有相当多本身已经具备海汉户籍的归化民从海南岛上其他州县,甚至是从广东、福建、安南等地赶来凑这个热闹。根据相关部门的预计,此次至少有五到七千名归化民会在庆典期间从异地涌入三亚,而本地的数万常驻居民中,也至少会有近半的人走上街头庆祝。所以在庆典主会场的规划上,特地将民众观礼区与主席台之间以道路相隔,并且用木桩、竹篱等将观礼区沿着道路行进方向划分为二十多个小的区域,期间安排军警人员引导民众入场,以避免人流全部集中在一起后极易出现的踩踏事件。
目前主席台基本的搭建工作已经完成,工人们正在将几个高音喇叭安装到主席台两侧挑高的脚手架上,以便在庆典期间首长们发言使用。这些高音喇叭和相关器材还是当初穿越时带过来的,倒是保养得不错,装好之后试了下音,完全没有任何问题。这种高音喇叭过去是用在农村的村村通项目上,虽然价格便宜,但质量却非常皮实,而且声音够大,只要把喇叭架高一点,开到最大功率,一说话方圆几里地都能听得清楚。
在这里负责监工的是建设部的二把手刘山夏,不过像这种搭个台子的任务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可言,所以刘山夏在这个临时工地上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大部分的工作根本就不用他发话,手底下一帮在建设部干了好几年的工头自然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看到陶东来了,刘山夏便邀他在工地旁边专门摆的茶桌旁坐下来,然后命人沏茶上小吃茶点。这地方距离工地约莫有四五十米远,还撑着遮阳大伞,倒也不用担心工地上掀起的灰尘过多地扑到这边来。
“你这倒是会享受啊!”两人在穿越前就相识多年,陶东来倒也不觉得刘山夏这种安排有什么不妥,坐下喝了口茶之后打趣道:“把你派过来监工,你倒是像来度假了!”
刘山夏不以为意地笑道:“老板,你也看到了,这种活儿又没什么难度,哪用得着我去一手一脚地指点他们做?今天太阳下山之前,这里就能完工,距离庆典开始还有三四天,完全不会有问题。”
陶东来指着主席台道:“上面的遮阳棚弄结实点,别到时候漏风漏雨的丢了海汉面子。”
“这你放心吧,现在工地上这几支施工队都是我亲自带的,全是熟练工,他们自然会弄得妥妥当当的。”刘山夏对自己手下的本事表现出了充分的信心。这次的监工任务其实政治意味大于实际意义,派他在这里坐镇,主要还是为了显示出建设部对这个工程的重视程度。
主席台和群众观礼区搭建完成之后,建设部的任务就宣告结束,剩下的会场布置工作其实也就没有多大的工作量了。不过在四月一日的庆典举行之前,受阅方阵大概还需要先在这里彩排一次,以便发现可能会在阅兵式上出现的问题。
刘山夏此时想起一事,便对陶东来问道:“这边庆典结束之后,是不是马上就得要去番禺开始搞新城工程了?”
陶东来摇摇头道:“番禺那边的工程没什么难度,用不着你过去指挥,有重要的事交给你办。”
刘山夏见陶东来脸色严肃,便猜测道:“也是要出差吧?”
陶东来没有否认他的猜测,直接给出了答案:“需要你去一趟台湾,等庆典这几天结束了就出发。”
“台湾?什么工程?怎么之前没听到风声?”刘山夏一脸疑惑地追问道。通常大的异地工程都会提前一段时间知会他,以便给他留出对方案查漏补缺,组织施工队的时间。而他在此前并没有听说台湾那边有什么大型工程的安排,高雄港倒是一直在建设当中,但修筑码头这种事,只要在建设部待了两三年的初级工头也能指挥施工,根本无需他这种大人物出马,陶东来指的大概也不是这事。
“这个工程嘛……其实不是我们建设部的活,是作为协同单位参与施工。具体的安排,你明天找个时间去跟白总碰个面,他会把详细的情况告诉你。”陶东来虽然回答了刘山夏的问题,但似乎也还是什么都没说。
刘山夏见陶东来这么神神秘秘的,心中虽然有些犯嘀咕,但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白克思是工业部门的负责人,很显然台湾的工程是跟工业有关,但海汉的重工业几乎都集中在海南岛上,刘山夏一时也想不出工业部门要在当地布局什么产业,而且还把保密工作搞得这么严密,连自己都是事到临头才得到通知,显然重要性非比寻常。
不过刘山夏还是向陶东来提出了一个要求:“这次能不能给安排一条好一点的船?上次去安不纳岛出差,坐那个运兵船真是难受,又闷又颠簸,航速也慢,到了地方半条命都没了。”
“你放心,这次是有专门的船队一起过去,会给你安排专属特等舱,保证不会像上次那么苦了。”陶东来立刻给他打了保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