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做的确就跟我们的初衷不太相符了,我们当初出兵占领安不纳岛的目的只是为了拥有一个前哨阵地,而不是要把变成跟荷兰人过招的交战区。”陶东来皱眉道:“你刚才提到的这些都需要在当地先完成大量的基建工程,但现在这方面的技术人员和建设物资都很紧俏,而且早就有了相应的安排,要临时挤出一份分给安不纳岛,这就肯定会影响到别的地方了。”
“我们可以把安南南方四港的建设进度先缓一缓,现在岘港已经初具规模,能够暂时满足我们在商贸方面的需要,把安南的工程力量和物资先抽调一部分投入到安不纳岛,快的话三五个月,慢也就半年上下,我们就能够在岛上打造一个牢固的军事据点,到时候就算荷兰人大举进攻,也不用担心轻易丢了这个地方。”王汤姆立刻抛出了军方已经提前打好的小算盘。
“那就是想要在安不纳岛上再复制一个胜利堡了?”顾凯已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仍然对此有所质疑:“这么大的工程量,岛上又不像我们当初登陆的时候还有些工程机械可用,你说的工期能够按时完成吗?还有这需要从三亚运多少建筑材料过去,你们有好好计算过吗?”
“岛上现在有三千多人口,青壮年占了差不多一半,人力资源状况比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可好多了。”王汤姆耐心地说明道:“而且我们也不用完全按照胜利堡的模式复制过去。当地已经有了一定的建设基础,比我们当时来到这里一穷二白的情况好多了,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对已有的基础进行加固和改造,工程量并没有当初建设胜利堡那么夸张。”
“改造工程的费用从哪里来?”一直没开口的施耐德终于发话道:“又要让财政口设立特别追加款项来补贴军费吗?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王汤姆应道:“军方在此之前已经俘虏了好几艘荷兰商船,再加上这次的缴获,其实已经基本足够完成我刚才所说的工程,但这需要执委会的特批,把这部分收入划归给军方支配使用才行。当然了,相应的账目随后都会提供给审计部门检查备案,杜绝在这个过程中出现挪用公款、虚报费用之类的状况。”
“如果费用方面军方能够自行解决,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施耐德十分爽快地代表财政口表明了态度——其实这已经算是对军方的一种变相支持了。
以战养战这种形式在海汉民团的发展史上从来都不乏先例,民团军前两年在安南作战期间所缴获的战利品,大部分都在折现以后以军费的名义划入了军方的金库中,这几乎成为了民团军自筹军费的一种固定模式。军方虽然一直没有明说,但选定安不纳岛这个补给点并且在这里诱捕荷兰人的商船,其目的大概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封锁这个岛屿所属权易手的消息,从荷兰人那里缴获战利品来补贴军费,大概也是一部分考量。
施耐德一向跟军方的关系很好,他的这种反对其实并不是为阻止军方的行动,而是先主动把问题提出来,避免让别人再拿军费的事情做文章。王汤姆显然也很明白他的意图,两人的一问一答配合得倒也颇为默契。
而军方的各种提案最容易受到阻挠的原因之一,就是军费问题,只要这个问题能够得到妥善的解决,其他方面的因素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王汤姆的这个提议在接下来的表决中也以多数票获得了通过,并且将由执委会统一协调资源,辅助军方尽快完成安不纳岛上的工程改造任务。
与井井有条的海汉执委会相比,在安不纳岛上吃了败仗的荷兰人可就没那么轻松了。因为担心对手还有船在海上拦截,船队驶出安不纳港之后并没有急于北上或者南下,而是径直向东驶出了几十海里之后,才确定了没有追兵追出来。
对于范隆根来说,能够从岛上逃出生天固然是幸运之极,但想想因此而损失的两艘船只和大批价值不菲的货物,他的心情也实在轻松不起来。而且船队三名指挥官之一的布劳沃战死,这不仅仅是人员上的重大损失,同时对东印度公司的名声也会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堂堂的荷兰高级武官,总督职位继承人选之一,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一群身份不明的海盗手中,科恩总督听到这个消息只怕会气得大病发作。
“斯派克斯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范隆根对于前路感到一片茫然,只能先去征询斯派克斯的意见。
斯派克斯的状态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抬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我们大概是没办法再打回去了。”
范隆根心道现在这种状况还想着打回去,你真是嫌命太长了是不是?要不是老子提前申请上船做撤离的准备,搞不好这帮人全都被赌在港口跑不了了。
“回巴达维亚吧,这事必须要尽快向公司作出详细的汇报。”斯派克斯虽然心情沉重,但好歹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缓急。与其他事情相比,最重要的是让公司高层都清楚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之后才能进一步考虑应对的策略乃至相应的报复措施。
“可是这几船货物怎么办?”范隆根立刻反对道:“这几艘船上还有很多需要销往日本、朝鲜和大明的货物,难道我们就白白浪费了这多天?我们应该北上才对!”
“现在的情况适合计较这些事情吗?”斯派克斯嗓门提高了不少:“出了这么大的事,要以公司利益为重!”
范隆根岂肯就此服输,他立刻想到了另一条路径:“就算不考虑我们船上的货物,那也必须要考虑到大员港的船只会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继续派船南下,而他们很可能还会在安不纳岛这里自投罗网!我们必须要告知大员港,让当地组织船队,在航线安排里绕开这片海域。”
两人的理由其实都很充分,谁也说不服不了谁,最后决定船队一分为二,斯派克斯带两艘船南下,将战况向公司的董事会做汇报。而范隆根则将带领另外三艘船继续北上前往大员港——这样至少还能把本钱拿回来一部分,不至于亏得血本无归。
范隆根的船队一路上战战兢兢,抵达大员港已经是二十天之后。而他在这里上岸后所获得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十八芝于上个月在南日岛惨败,已经丢掉了最后一个福建海岸附近的据点。击败他们的并不是老对手福建水师,而是从琼州岛远赴福建的一支海汉武装。
这个消息让范隆根也是大吃一惊。荷兰人一直以来都不希望福建海域被大明官府或是十八芝中的一方所垄断,因为那样会让他们这个“外来者”在当地的贸易面临更高的门槛。荷兰人虽然没有直接插手双方在福建沿海旷日持久的战争,但私底下还是给予了十八芝一定的扶持,以便让他们能够保持对福建官府的压力。
海汉人在军事领域扶持许心素并不是什么秘密,但荷兰人从未想过远在琼州岛的海汉武装能这么快就进军福建,并且在官府的配合之下动用武力来打击十八芝。近年来许心素得到海汉人扶持之后,跟荷兰人的贸易往来已经越来越少,而现在双方公然走到一起,并打击作为荷兰人中间商存在的十八芝,这让范隆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就是荷兰人很有可能会被排挤出大明贸易圈。
郑芝龙在这段时间正秣马厉兵,打算要把南日岛从对手手中再抢回来,并且派了使者来到大员港,希望能够从荷兰人手里购买一些威力强大火炮。但他的这个要求注定会被否决,本来这次范隆根的船队是装运了数门火炮打算在大员港转手卖给十八芝或是更北边的琉球,但在安不纳岛的时候全都在战场上被对手的炮火所摧毁了。郑芝龙现在想买炮,除非是荷兰人愿意把热兰遮城城墙上的火炮卸下来当成商品卖给他,但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范隆根在码头上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便立刻前往本地的东印度公司办公地求见负责人。自1624年东印度公司在台湾设立行政机构开始,便任命了大员长官这个职务(goverr),负责全岛行政事务。目前在任的大员长官是这个职务的第四任,名叫汉斯·普特曼斯(hansputmans)。
汉斯在1624年才以商务员的身份入职东印度公司,1626年升任上席商务员及法庭法官,兼任巴达维亚华人事务管理,1627年升任市参议会主席,1629年从前任彼得·鲁伊兹(pternuyts)手中接过了这个职位,可谓是火箭一般的升迁速度。据说汉斯的家族背景相当深厚,才能让他在进入东印度公司仅仅五年之后就出任地方高官。在他火箭般的升迁背后,也少不了一大帮被当作垫脚石踩在下面的同僚。
不过汉斯的前任倒并不是因为要给他腾位置才从这个职位卸任的,倒是有值得一提的事迹。彼得·鲁伊兹在1627年出任大员长官,同年7月付日本,与幕府就双方的贸易问题举行和谈,但在滨田弥兵卫的作梗之下未能成功。彼得因此对滨田怀恨在心,第二年滨田来台时就将其拘捕以示报复。虽然不久就放了人,但滨田也因此而采取了暴力手段报复,挟持了彼得及其子为人质,后来直接带到日本关押起来,并且封闭了荷兰在日本平户的商馆。
东印度公司为了平息日本幕府的愤怒,派出汉斯到台湾接任彼得的职位,而倒霉的彼得回到台湾之后,又被引渡到日本接受了四年监禁,一直到1636年才获释,此后就被遣返回了荷兰。
汉斯可要比他的前任厉害多了,在原本的历史上,这家伙在任期间讨伐了台湾岛上的大部分原住民部落,并且获得了一部分部落头领的效忠。从1624年开始在大员港附近兴建的荷兰殖民据点热兰遮城,也是在他的任期内完工——当然了,在这个时空他大概没有什么机会能混完原本的任期了。
“汉斯先生,首先我必须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与汉斯简单含蓄两句之后,范隆根就赶紧切入正题,将来时路上在安不纳岛所发生的战斗告知了汉斯。
汉斯听完之后也是一脸的惊愕:“那这就意味着前两个月从这里出发南下的五艘商船连一艘都没有抵达巴达维亚,全在纳土纳岛出了事?”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我们在当地港口发现了三艘被破坏的公司商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