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A8 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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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言

    一阵阵的吼叫声在广场上空满是乌云的暗空中回荡,一只巨大的木桩直立在广场中间的行刑台上。木桩上紧紧的捆着一个倒立着的人,那个人不断的吼叫着。围观的人群浑身漆黑,他们一边看着,一边随着这吼叫声有节奏的不停晃动。

    “我们没有失败!你们知道吗!‘红色血腥’将继承我们的事业!邪恶‘自我’对意识的压抑终究要被推翻!一个没有贫富与痛苦的理想世界终究会建立!”那个被捆住的人不停的大声吼叫。

    我走入围观的人群。行刑台的一侧搭着一座高台,几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坐在高台上俯看着人群,他们的长袍上都有一只长长的尖顶帽子——有点像雨衣上的帽子。那帽子的帽檐压得低低的,这使我看不清他们的脸。

    木桩的两侧分别站着两个**上身的刽子手。他们的上身满是黑毛,带着一只尖顶的黑色头套,只有头套上的两只小小的洞可以看到眼睛。

    “可怜的孩子,难道你现在还不打算向你的公民忏悔吗?如果你忏悔,你的公民将原谅你的无知,因为公民无所不能、无所不在。我们都是公民的孩子……公民万岁……”那个坐在高台中间的长袍男人站了起来,他的手中紧紧的握着一只红色的、字典大小的厚厚经书。

    “……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你们都将完蛋!天国的事业将由‘红色血腥’来完成,你们的血将被吸干!阻挡历史的人终究要被杀死,理想世界终究会复兴!洪天王的位置已由东王的女儿继承——我不需要忏悔,因为真理与自由在我的一方!只有我们才能代表冰镇所有的公民!而你们也同样不需要忏悔,因为你们都将被统统杀死……”那个被绑的人还在声嘶力竭的大叫着。

    “看来他真的疯了,万能的公民啊,请拯救你这个可怜的孩子吧!公民万岁……”那个长袍男人慢慢的脱下尖顶的帽子然后向着天空伸展开了双臂,他的脸上出了很多汗,显然他似乎有些恐惧。“以公民的名义,开始吧……公民万岁!”他用颤抖的声音示意着木桩两侧的刽子手,然后又重新带上了帽子转向了那个被捆的人。“可怜的孩子,万能的公民将拯救你的无知与罪恶……愿公民保佑你……公民万岁!”他的声音依然有些颤抖。

    两个刽子手将那个倒立的人升高了一些,直到他的头颅像两个刽子手的胸部那么高的时候才停下来捆紧。

    一个刽子手从身后掏出了一只锋利的刀,一下刺进那被捆者的右眼,被捆者右眼的眼球一下子从眼眶中冒了出来。刽子手摇了摇头,似乎是因为自己刺错了地方而无可奈何——惨叫的声音立刻被口号声代替了。

    “精彩!好!好!刺他的另一只眼睛——以公民的名义!”台下的人都一声接一声的叫了起来,只有我身边不远处那个娇小的小姑娘没有和人群一起喊叫,她默然的站在那里,悄无声息的望着那个被行刑者。

    刽子手灵活的用刀在被捆者的头颅上画了一个圈,被行刑者的头盖骨立刻从头颅上掉了下来,鲜红的大脑也立刻从脑腔中掉了出来。另一个刽子手解开了被捆者的绳子,抱起他头颅向下的用力倒了倒,然后将被捆者头向上的正了过来,放在一边的木桩上。穿长袍的男人将那本红色的书递给了另一个刽子手,他立刻将那本书塞进了被捆者空荡的脑腔中,然后用那块被切掉的头骨盖在上面。两个刽子手似乎觉得盖得有些不严,就用脚狠狠的踩了几下。

    “好!好!这个疯子正常了!正常了!”台下的人们依然不停的喊着。

    “感谢公民,万能的公民,是您赐予您的孩子以正常,使他不再疯狂——公民万岁!”

    “公民万岁!公民万岁!”台下的喊声更强烈了。人群疯狂的欢呼着,似乎在某种无法言表的喜悦中只剩下这唯一的表达方式。只有那个小姑娘没有欢呼,她默默的注视着那个如布偶般被放在木桩上的人,她的表情淡漠而忧伤……

    两个刽子手扶着那个被捆者站了起来。一个刽子手似乎是想赶走一只飞过眼前的苍蝇,于是松开了扶着被捆者的那只手,那个失去支配的“布偶”立刻重重的摔倒在行刑台上。被捆者那只剩下的眼球也从眼眶中飞了出来,一直滚落到行刑台下。一群围观的人立刻围了上来,他们欣赏着这只眼球。

    “看啊,公民给了他多么漂亮的眼球啊。”

    “好漂亮啊,我也想有这么漂亮的眼球。”

    ……

    “公民万岁!”那个行刑台上的长袍男人开始带头喊叫,台下的人也立刻跟着喊了起来。“公民万岁”的声音乱成了一片。

    这时我发现那个可以用眼睛注视的小姑娘不见了,那一刻我毛骨悚然,因为我发现了围观的人们与小姑娘的不同——他们的眼眶中都没有眼球……

    这段似乎与“红色血腥”有关的童年影像反复的在我或恍惚或清醒的意识中时常的再现着,而这一切是否真实发生过似乎早已因为不断而相同的意识再现而变得不再重要。

    中午的时候我吃不下任何东西,可还是强忍住恶心来到了食堂。

    食堂里坐满了人,这些家伙都在讨论着我意识中那只漂亮的眼球并不时发出一阵阵笑声,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在我意识中出现的事情会被他们所讨论着。

    我买了份午餐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食堂的门推开了,王世易扶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个人身上的衣服、举止、头上与身上的伤口以及双眼被挖去后那对黑洞似的眼眶——除了相貌,他简直和我意识中的那个“被捆者”一摸一样。现在的这个“被捆者”步履维艰,似乎已经看不到一切。我急忙让出了两个座位,并示意王世易他们可以坐在这里。

    “我的眼球……我的眼球……我的眼球没了……”“被捆者”的头微微低着,而且向一侧倾斜,似乎是由于没有力气去支配自己的头颅。他喃喃的说着,似乎这话只是来源于无意识。

    “会找到你的眼球的……会的,不过你得吃点东西,好不好?”王世易安慰着“被捆者”,他是个善良的人。

    “他怎么了?”我问

    “唉……”王世易指了指墙上“眼见莫论”的四个鲜红的大字,然后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我发现王世易是一个有眼球的人。

    我低下头继续吃饭,却发现自己用筷子夹起的是一只眼球——我发现我的餐盘里装满了眼球。我转头发现右边的几个女生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着餐盘中的眼球,她们的嘴边都流满了白色的液体,她们都有说有笑。

    ——所有食堂里的人都在吃餐盘里装满的眼球,他们都有说有笑。

    我简直要把上辈子吃过的饭都呕出来。我回到寝室,躺在床上肚子里还是一阵阵的反胃。这时我接到了赵乡下的电话,他说今天是中秋节,魔韵在盛世酒吧组织了一场演出,问我能不能帮忙去弹一下吉他。我正在考虑,这厮又突然告诉我说丁捷也许会去。

    “滚牍操儿!”我于是这么回答他。

    过了一会我又接到了丁捷的电话,同样是问我有空吗,于是我就直接告诉她我不参加什么演出。

    “什么演出啊?今天的冰镇广场有一场规模很大的马戏表演,我一起去看好吗……”

    于是我答应了。其实我并不想去,因为我不知道该和丁捷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和她去什么地方。

    其实每次和丁捷见面大概都是如此,我们聊的不多,只是两个人一起漫无目的的走,从果戈里大街到中央大街,从步行街到冰镇广场。

    步行街的尽头搭着一座巨大的红色帐篷,那帐篷覆盖了整个冰镇广场上空。即便已经如此巨大,那帐篷还是一点点的向四周延伸着,整个城市和这个世界似乎都一点点的覆盖在她的下面。我看不到它的边际,帐篷的下面似乎是一把把死神的长柄镰刀和一把把雷神用的粗大斧头,那些镰刀和斧头都悬浮在天空。一把镰刀和一把斧头组成一个单位,如双臂一样做出各种动作,似乎是在操作着木偶的双手。镰刀和斧头下面都连着几根铁链,那些铁链都牵引着一个或几个人。他们在空中飞舞着,伴着一阵阵强烈的进行曲不断机械的完成着几个象征性极强的舞蹈动作。他们在空中飞舞着,或表现前进或表现理想,或表现斗争或表现无畏……

    “这么多的人在表演马戏啊。”丁捷仰望着那些飞舞的人们,我看到她脖子和手臂上的铁链正在蠢蠢欲动,如有生命的蛆虫一般。

    “可我觉得这样的所谓马戏真的很可怕。”

    “或许真的很可怕,可你还是要去欣赏她的。因为你我都别无选择,至少在‘红色血腥’到来之前我们只能这样——在‘红色血腥’到来之前……”丁捷松开了我的手,她面对着我背向天空慢慢的升起。那一刻她依然保持着放开我手时的那个动作,她一点点的垂直升起,像是被什么东西缓缓拉起。她身上的铁链一下子伸长了,然后向天空飞去,最后缠绕在一对镰刀斧头上,丁捷的身体也跟着铁链的拉力向空中飞去。

    丁捷成了那些“舞蹈”者的一员了,她和他们一样重复着几个单调的、象征性极强的动作。这或许并不能称之为舞蹈,倒更像是一种宣传与鼓吹。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不想和他们一起做这种单调的动作!……我要自由自在的活动!”一个被强行拉向天空的人不断的挣扎着,他的双手紧紧的捂住头颅,似乎努力的不受那镰刀和斧头的控制。他身边的几个人都停下正在做着的动作,惊异而无法理解的看着这个人。

    “放开我……放开我……”那个被强行拉向天空的人继续挣扎着,用手不断的抽打着脖子和手臂上的铁链,鲜血在空中飞溅如花,人的身体如同花枝般沦为这鲜红色的附庸。一个巨大的力用铁链把那个人狠狠的拉起,他向红色的帐篷顶飞去,他重重的撞在帐篷上,那被撞的扭曲着的花枝上开满了红色的艳丽花朵。那丛艳丽的花又被铁链用力的拉向了地面,所有的鲜红色的花瓣在空中点点飞散,只有那扭曲的花枝飞向了地面,那一瞬间整支花枝在地面上变成了一只无比娇艳自由之花。那花不断的向四周四维的绽放着,红色的血液、白色的体液、绿色的淋巴……那是一朵无比娇艳的彩色之花,那缤纷的颜色似乎象征着自由——仅仅是“自由”一个词就已经让她无比娇艳了。

    我欣赏着那自由之花的绽放与幻灭,如果在四维空间中花儿绽放的仅仅只是那一瞬间,那么是不是可以让她在人性中得到永恒?!

    我抬头仰望着那巨大的红色帐篷。我看不到蓝天,就像我看不到自由一样。越来越多的人飘满了天空,他们机械的做着几个单调的象征动作,群体无意识的象征只能象征着无意义的象征。

    我早已找不到丁捷。我看到每个人都拥有一样的表情、一样的神态、一样的亢奋,一样的无知者的无畏。

    丁捷!丁捷!我们是一样自由的人啊!可我们为什么只能用铁链与冰冷的镰刀斧头拥抱?丁捷!你在何方,我等在你的身边……

    我不能自控、不能自已。离开丁捷后我拼命在那红色帐篷下的黑暗中奔跑,那里已然渐渐静寂无声,只有一声声的低低哭泣伴随着喃喃的自语声回荡……

    “我的眼球……我的眼球……我的眼球——没了……”

    ……

    (主人公的回忆:多年后,每当我回忆起那天所发生的一切时,我都坚信给冰镇带来巨大恐怖的并不是“红色血腥”,而是那些没有眼球的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