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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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光绪三十一年正月初三,西历1905年2月7日。奉天府辽阳城内雪花漫天飞舞,街道上行人落落。

    这是中国的东北大地,自西历1904年起,沙皇俄国和日本帝国为争夺各自利益,在这片领土上进行了一场所谓的“日俄战争”。其时执政的满清政府,听任日俄两国铁蹄践踏白山黑水的锦绣河山,竟然无耻地宣布“局外中立”,划辽河以东地区为日俄两国“交战区”,并严令地方军政长官对中国民众“加以严防”,“切实弹压”。

    千年古城辽阳位于“日俄战争”战火交织的核心区域,这里刚刚进行了一场“辽阳大会战”,日军于西历1904年9月攻下辽阳城,并在奉天与辽阳之间的沙河与俄军对峙。古城辽阳笼罩在一片战争的阴霾之中。

    尽管时处乱世,但在中国旧历春节时节,辽阳城内仍有炮仗声次第响起,孩童嘻闹声不绝于耳。

    距辽阳城西五里地的郊外,皑皑白雪覆盖了整个原野。田野间的小道上,几名头戴黑色羊皮高筒帽、身着海蓝色军服的俄军兵士正踩着厚厚的积雪拼命狂奔,眼见前面一个村庄,便一头冲了过去。

    在俄军身后半里地开外,一队身着深蓝色冬装的日军正顺着雪地上的足印追来。打头的士兵见足印一直伸延到前方不远处的村庄,便驻足停了下来,转身向后面的军官报告:“森口中尉,前方为大清国约定非交战区域,是否……”

    军官一挥手里的指挥刀,不耐烦地打断士兵的报告:“八嘎!在我眼里没有什么大清国,只有大日本帝国和天皇陛下!全体都有,给我全速追击!”

    “嗨依!”众日军向前方的村庄蜂拥而去。

    这名日军中尉名为森口河野,日本长崎人士,约摸二十五六岁,相貌倒算周正,只是充盈眼眶的暴戾之气使其显得凶蛮剽悍。他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后加入黑龙会,被派遣到中国东北边境从事秘密情报工作。“日俄战争”爆发后被日本陆军参谋本部任命为驻满州军第一军近卫师团情报参谋,专门负责刺探俄军情报及防止俄军渗透侦察工作。

    这天森口河野带队探察敌情返营,在辽阳城西门外遭遇一支俄军侦察小分队,双方展开激烈的枪战,俄军不敌,向西逃遁。森口河野带队一路追杀至此。

    ……

    这天是中国的大年初三,张家屯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尽管战事勘乱,但中国老百姓一向安常守故,在传统的春节期间,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喜庆的对联和窗花,门前雪地上覆盖着一层绛红的炮仗碎屑,与屋檐下悬吊着的金黄的玉米棒、牙白的蒜束、鲜红的辣椒串交相辉映,犹如一副精美的油画。

    屯东头张老好家,热气腾腾。张老好与大哥盘腿坐在炕上喝酒。炕中间的炕桌上摆满了吃食。张妻与大嫂在灶堂煮饺子。张老好四岁的女儿素贞跟六岁的堂哥柱子在屋间追逐打闹。屋子里充溢着温馨祥和。

    突然,一阵零星的枪声凭空打碎了升腾在这乡间的和美气场。

    素贞以为是谁家在炮仗,拉着柱子边往外跑边叫嚷道:“爹、大爷,外面在放炮仗,我和柱子哥出去瞅瞅。”

    张老好下炕一把拽住两个孩子,喝止道:“这俩猴孩子瞎咋乎啥呢,不要出去,整啥玩意的就炮仗,那是在干仗。待会饺子就熟了,跟你哥吃饺子去。”

    待两孩子在屋内安定下来,张老好又蹁腿上炕,端起酒杯敬了大哥一杯,说:“看起来,这小鬼子又和老毛子干起仗了。”

    张大哥重重叹了一口气,说:“你说这整的叫啥事,村东头的王麻子和村西头李瘸子俩干架,还偏跑到咱屋里干,还不让咱劝架,叫咱躲远点,咱屋里的东西整坏了还得算咱的。嗐,一群瘪犊子1玩意!”

    1东北方言,骂人话,大意为牲畜不如。

    素贞娘接口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呗!”

    张大嫂脸色一凛,小心翼翼地说:“都少扯两句。咱庄户人家,扯那玩意干啥呢!”

    张老好说:“嗯哪!谁稀罕扯那闲淡哪!可这不都整到咱家门口来了嘛!”

    话音未落,屋外院门“呯”的一声被撞开。张老好趴窗户上一看,只见几名俄军闯进院子,迅速倚住院墙据枪朝外射击。外面也有密集的子弹“嗖嗖”朝院内飞来。

    张老好惊慌失措,忙不迭地道:“赶紧的,都到屋后地窖去躲躲!”

    还没等屋里的人缓过神来,屋外的俄军已抵挡不住,纷纷退进屋内,顿时,屋里人全僵在原地,紧张地看着贸然闯入屋内的不速之客。

    俄军军官挥舞着**,用俄语叽哩呱拉叫嚷着什么。几名俄军士兵赶紧把守在大门两边和窗口,眼神中露出惶恐之色。

    张老好对众人一使眼色低声道:“别磨蹭了,快走啊。”他们赶紧朝屋后跑去。

    俄军军官突然眼珠一转,褐色的眼睛充满了狡黠,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用**指着素贞娘叽哩呱拉呵斥着,比划着。两个俄军士兵扑上去,将素贞娘拖了过来。

    素贞娘浑身战栗着:“你们……要……干啥……”

    素贞扑向素贞娘,大叫着:“娘!”

    张老好一把拽住素贞,将他紧紧拢在怀里,向俄军士兵鞠躬道:“几位军爷,你们行行好,放了孩他娘吧!求求你们啦!”

    俄军军官呵斥着,一脚将张老好踹倒在地。张老好抱着素贞跌出老远,素贞在怀中哭叫着:“爹……”

    张大哥眼见俄军挟持了弟媳又对自己的兄弟施暴,气愤不已,颤抖着手指着俄军军官说:“你们……你们这是……干啥呢?!”

    俄军军官翻起褐色的眼珠,抬手就是一枪。张大哥中枪仰面倒地,鲜血从胸口汩汩流出,双目圆睁,怒视着天空,仿似在控诉着什么……

    张家人哭喊声响成一片:

    “爹……”

    “大哥……”

    “孩他爹……”

    “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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