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得早了些,苻祁早朝未散,思归便先揣着礼物去景明宫看九公主。
九公主娇憨明媚依旧,只不过她虽然要算思归认识的女子中生得最为出色的一个,但总是一团孩气,让思归很纳闷她怎么总也长不大?记得葛家二小姐葛潋滟去年也是十五岁,就已经很有冰美人风范了。
思归给自家的小丫头带东西,只要挑贵重漂亮的就肯定能得她们欢心。给九公主带这样的东西却不行。
公主在皇家娇养,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便是将豫州金玉铺里最贵的一件买来,只怕也还是不及公主妆台上的好。
因此思归别出心裁,给公主带了一套民间的木雕小玩意,胖胖的雀儿,虎头虎脑的小狗,翘尾披鳞的鲤鱼,大眼长睫的小毛驴,一件件都雕工精细,憨态可掬,用一只藤编的带盖小筐装了带来,往九公主面前一放,九公主果然眼睛闪闪,每件都要拿起来把玩半天,一副**不释手的样子。
最后竟然轻轻叹口气,一脸忍痛割**地捏出了小狗和鲤鱼,“这两个分给明瑾。”
思归强忍着好笑,一本正经道,“公主要是喜欢就自己留着,我给十三公主带了其它小玩意儿,也蛮有意思的。”
九公主闻言便将小狗和鲤鱼放了回去,带着点掩藏很好的喜意,“那我就留下了。”
她现在已然放开心怀,虽对思归还是很喜欢,但已十分单纯,不再是那种少女怀/春的萌动之情。
只不过思归在九公主眼里实在是好,所以忍不住经常要对着他暗暗惋惜。这时听思归说了一会儿豫州的风土人情,路上的见闻后忽然想起一事,这事在她心里闷了许久,这时忍不住就要问上一问,“上次被你放走的那位邱夫人现在怎样了?”
思归奇道,“我不知道阿,她带着侄儿潜离京城,应该是要找个隐蔽的所在躲起来吧,公主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九公主听了这回答也有点奇怪,原想着思归能对个美貌绝顶的夫人舍身相护,那心中对她一定有些想法;而邱夫人受了他如此大的一个恩情,现在又孤苦无依,必然是要对他以身相许的,只是莫思远是个宦官,不知两人要如何相处?对此事心中隐隐有点酸涩又有点好奇,忍不住想要隐晦探听一下。
“你们难道之后就再没有联系?我还以为你和那位邱夫人之前定有深交呢。”
思归微笑摇头,“没有。”坦然道,“邱夫人是我见过最娇艳动人的女子,当初不知怎么的,总是觉得她柔弱无助,招人怜惜,便总想照拂她一二。不过我——我这辈子不能娶妻,自然是不能耽误人家的,所以也没想要与她有更多牵连。”
她十分细心,怕自己当着公主夸奖邱夫人美貌她要不快,说完又对九公主道,“公主的容貌其实比邱夫人不差,应该说端庄美丽更胜一筹才对,不过你还小,与成熟婉约的夫人不是一类,所以我才说邱夫人是我见过最娇艳动人的女子,公主别介意。”
九公主听了自然高兴,抿唇微笑,“我怎会在意这个。”不过邱夫人能被思归夸做最娇艳动人的女子,她听了倒是对其人多了些神往,叹道,“可是你为了放她走担了偌大的责任,被皇兄杖责成重伤,如此深情厚谊,她要是就这么一走了之,日后只怕是连知道都不能知道的,你可真是为邱夫人付出太多,这又是何苦!”
思归淡淡一笑,“没什么,我自己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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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早朝后就听李固说起莫思远进宫来求见,因陛下还忙着,他便先去景明宫探望九公主了。
苻祁正等着思归呢,前几月因地方上情势不稳,思归中间回京几次也是匆匆忙忙,就算进宫,那时间也都用在向陛下禀报事务上了。
现在思归已经努力干了几个月,成绩初显,三处地方上的事端都平息下来,他可以回来京城多待些时日,陛下便也随之起了其它兴致。
如此这般地吩咐李固准备了一番后,苻祁想起自己也有好几日没见明兰了,便带人亲自往景明宫来。他们兄妹亲厚,陛下不欲总让妹妹一本正经地出来接驾,因此没让人通禀,自己便走了进去,正听见明兰公主对思归感慨他为那位邱夫人付出良多!
思归只一脸淡淡笑意答道那是他自己愿意的。
‘我自己愿意的!’
一句话让苻祁僵在当地。
‘我自己愿意的!’
平平淡淡的措辞中透出了股一往直前,无怨无悔的心意。
苻祁只觉得心好像被一只小手轻轻捏了一下,接着又好似有一阵清风吹过,吹散了层层缭绕的雾霭迷蒙,在心头猛一阵悸动之后瞬间明白过来:自己之前的种种想法与安排都是那样的低俗无趣,他其实也最想要蜜桃的一句‘我自己愿意的’。
…………
九公主见苻祁去了,连忙停下和思归的话头,起身行礼,“参见皇兄!”
思归也跟着,“参见陛下。”
半晌不听陛下说话。
两人心里奇怪,九公主小心问一声,“皇兄?”
苻祁这才抬手,“你们免礼吧。”抬脚过去坐下,顺手捏起桌上的小玩意瞅瞅,“朕想起有好几日没见明兰了,就过来看看。你和莫思远在说些什么?”
九公主对着兄长时温雅有礼,说话举止都很有分寸,是个小大人的模样。反倒是和思归在一起时更像个小姑娘,要活泼娇憨许多。
这时就正襟端坐,指着思归带给她的小玩意对苻祁道,“莫提督给我带了一套民间的木雕来,皇兄你看,还真是十分的生动有趣呢。”
苻祁笑看两眼,问思归,“你倒是有心,每次回来必要给明兰和明瑾带点东西,怎么从来想不起给朕带点什么?”
九公主掩口,忍俊不禁,“皇兄这玩笑开得真是——真是古怪。”莫思远**思弄点这样的小玩意来哄她和十三妹开心,那是正常。要是再弄一套送去给苻祁那就是滑稽了。
思归也觉得着陛下这玩笑开得有点古怪,不过她自然不能如九公主那般直说出来,只得顺着圣意道,“是臣的疏忽,不过陛下见多识广,眼界不凡,臣的这些小玩意您怕是看不上眼。”
苻祁并不想要思归东西,反而是处在一个总想赏她点什么以示恩宠的阶段。
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看思归给九公主带回的礼物个个精巧,足见都是费了不少心思的。正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他想要的不是那根鹅毛,而是鹅毛之后的情意。
于是轻轻一敲妹妹,“你那是什么样子!朕不过是觉得他挑东西的眼光不错。这些民间的小玩物中其实有不少精品,但是要机缘巧合。还要会得挑选,才能从成千上百的粗糙物事中选出那么几件别具特色的。朕便是派出人去专门采办也未必能找来合心意的东西。”
九公主应道,“果然如皇兄所说。”转头对思归眨眼笑。
陛下话都说得这般清楚,九公主又给了暗示,思归不可能还‘领悟’不到圣意,便道,“那臣下次也给陛下找几样来,只要陛下别嫌弃臣眼光粗陋就好。”
陛下连鹅毛都不会嫌弃,自然更不会嫌弃其它。
再问了明兰公主几句家常话后便起身,“朕宣了宋中丞和苏相午后进宫议事。莫提督随朕一起回去。”
九公主其实已经派人去叫了十三公主,想让她来一同听听思归的趣话和京城外面的见闻,但是见苻祁有政务就不敢打扰,起身道,“明瑾恭送皇兄。”
思归随陛下回到明德殿。
宋正言和右丞相苏靳已经等在了御书房外。这两位都是朝中重臣,年纪也大,苻祁对他二人十分看重,日常都礼数周全,议事前先赐了座,看看思归,“给莫提督也设个座位吧。”
陛下宣宋中丞和苏相来有两件事。
一是苻祁登基后彻底查办楼氏党羽,大大小小有不少官员被牵连其中,捉拿法办。而因先皇故世,今年的科举按照惯例要推迟到明年举行,这就导致出现不少职位空悬,没有新人可以替补,陛下打算让各大世家举荐些人上来补缺儿。
二是仍有不少逆党漏网,流窜到各州县地方上生事,朝廷虽然已经压制住了几处,但都十分被动,需要改变应对之策,防患于未然。
第一件事与思归无关,老实听听就好。
第二件却几乎全是她的事儿。之前陇州,豫州,丹东三地的事端就是她去压制住的,今后也打算以此为契机发展武毅营的势力,为自己打拼一番事业出来。
宋中丞和苏右相在听了思过一大段信心十足的侃侃而谈之后,捻须沉吟不语,半晌后对望一眼,各自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之色,均道真是小看这小子了!
别的年轻人被提拔上来,最多是勤恳发奋,努力办差,累积功绩,以期日后能更进一步,得陛下赏识擢升官职。
这莫思远却是自己把自己升了上去,被他这样一折腾,武毅营一二年之内就要大变样,绝不再是护卫京畿的六大营之一那样单纯,而是会将势力一层层渗入下边各个州县,甚至京城之中,威慑百官,只对皇帝一人负责!到时候武毅营的权利既是这般大了,武毅营提督就算是官衔品级不变,那也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小子的野心也恁大了!
思归知道只怕会在朝中遇到大阻力,但是很有信心——苻祁一定会支持!
因为她这番筹划参考借鉴的原型是史上鼎鼎大名的东厂!
东缉事厂是明成祖朱棣设立的国家监察机构,说直白点就是直属皇帝的特务情报机关,最鼎盛时分支机构遍布全国,远达朝鲜半岛。
虽然世人对东厂的评价极差,已经到了恶名昭彰的地步,但它在建立初期不过是明成祖手中一个非常实用的特/权机构,强有力地协助明成祖平定了初继位时流言四起,政局动荡的不稳定局面。
苻祁此时所处的局势,与东厂设立之初有着几分相似,况且只要是有着帝王之心的皇帝,必然难以拒绝这样一个能够极大加强皇权的机构。
所以思归相信苻祁绝对会支持她到底。
宋正言与苏靳隐隐都觉得事关重大,不能就这样听之任之,试探劝了几句,发现陛下话虽说得婉转,但内里对莫提督的提议早就已经首肯了,便不再多言,互相使个眼色,先行告退,打算下去好好商议商议再说。
苻祁待两人退下去后舒展一下腰身,“宋中丞与苏相年纪大了,做事十分谨慎,每走一步都要前后上下看个清楚。”
思归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嘛,两位大人都是朝中重臣,要攘助陛下决断天下大事的,行事自然应该谨慎周密些才是。”
苻祁靠在椅中,眼睛微微眯起看她,“你能这样想最好,宋中丞与苏相这是对事不对人,并非专门要压制你的提议,朕正要提醒你,不可对他们因此就心怀芥蒂。”
思归立刻道,“此事绝无可能,臣绝不是这么心胸狭隘之人,陛下请尽管放心。”
有伺候陛下的小太监过来禀报,“李总管已经在浴池准备好陛下的药浴,请陛下过去,怕再耽搁水要凉了。”
苻祁起身,“好,莫提督和朕一起去。”
思归微微张开嘴,心道怎么今天干什么都要我跟着一起?刚才把我从九公主那里带回来议事就算了,这会儿洗澡干嘛也要带上我?
况且陛下看着十分精神,气色也好,那玉颜光洁漂亮得刚才把九公主都比了下去,哪里还需要什么药浴!?(www..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