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道:“你这叫咸吃萝卜淡操心,这样一个小妖女,别人躲还来不及,还用得着你来担心她?”
秦墨望了眼气鼓鼓、一身怨气的衣巧,也不禁打了个冷战,叹了口气没再坚持。
李茂用一根细麻绳把她拴在木桩上,将她的袖箭,机弩和一些钱放在旁边,再将一柄小刀丢在她面前,这才安然离开。
既然是刺客,衣巧自有脱身之计,这点无须李茂担心。
行了一日,入夜时分,前面忽传有成德大军行进,封锁了舟车码头,李茂和秦墨只得暂时宿在桥头客栈。战时商旅几乎绝迹,客栈里宿客寥寥。
黄昏时,二人正在用饭,因为客少,店里的伙计百无聊赖,坐在廊下拿着大蒲扇扇风,忽然一跃而起,惊叫道:“小娘子,你打哪来?就你一个人?你家大人呢?哎,你……”
“少罗嗦,来间客房。”
李茂凛然一震,抬头看时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进了客厅,在他的邻座上坐了下来。秦墨差点没被酒呛着。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半道上丢下的衣巧,片刻之间人家非但脱了身,还找了头毛驴骑,这兵荒马乱的,找只鸡尚且不易,这小姑娘竟能寻头驴当脚力,倒也是神通广大。
秦墨碰了碰李茂:“你说,她是不是看上你了。”
李茂没有搭理秦墨的无聊,却是直勾勾地盯着衣巧,衣巧也盯着他,目光丝毫不怯,从容地叫吃叫喝,从容地吃喝,吃完喝完,把嘴一抹,指着李茂对店家说:“把账记我哥头上,再给我开间上等的客房,要门挨着门。”
店家有些为难,李茂有些郁闷,秦墨却已经失声笑了出来。
衣巧就住在李茂隔壁,这种乡野小店,为了最大限度利用空间,墙壁都是用木板隔成,透音,寻常人说话声音稍大,隔壁就能听的清清楚楚,对衣巧这种训练有素的刺客来说,一墙之隔,简直毫无秘密可言。
走也走不脱,李茂索性敲开了她的门,衣巧背靠着门,抱臂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盯着李茂,倒像个倚门卖笑的风尘女子。
李茂道:“你跟着我很危险。”
衣巧点点头,微笑。
李茂又道:“凭你现在的本事,想杀我报仇,你办不到。”
衣巧还是点头,微笑。
李茂道:“如果你听懂了我的话,明日我一觉醒来,你最好能消失不见。”
二日一觉醒来,隔壁空寂无声,李茂微笑。秦墨站在窗前,叹道:“别笑了,人家在下面等你呢。”
本想仗着马快甩掉衣巧,不想这小丫头夜里不知从哪也弄了匹骏马来,而且她的骑术丝毫不在李茂之下,一阵疾奔后,没把她甩掉,却把秦墨弄丢了。
循来路往回走,却见秦墨拄着根棍子一瘸一拐往前蹭,见着二人破口大骂道:“王承宗不灭,简直没有天理,你瞧瞧他治下这治安,简直烂到他姥姥家了,光天白日的,就能拦路抢劫,抢了我的马匹行李不说,还拿走了我的拐棍,什么人性,什么破地方。”
衣巧咯咯娇笑,道:“能留你一条烂命,你就烧高香吧。”
秦墨望了眼衣巧,笑道:“小妞,你跟他有过节,我俩可是无冤无仇的,何必这么糗我?”衣巧道:“你与他狼狈为奸,你也该死。不过看你为人还算忠厚老实,我到时候会酌情留你个全尸。”
秦墨撇撇嘴:“这结局也不怎么样。”
秦墨的坐骑和备马都被抢走,眼下只能和李茂或衣巧同乘一匹马,秦墨的目标是和衣巧同乘一匹马,嬉皮笑脸的说了一堆好话,终于哄的衣巧把缰绳甩给了他。
不过她自己却爬上了李茂的坐骑,李茂望着她,衣巧喝道:“上来呀,怕我半道害了你吗?没出息。”
李茂翻身上马,十岁女童心智虽然早熟,身体却还幼嫩,躲在他怀里,把他宽厚的胸脯当成靠椅,结实的双臂做了扶手,双手抓着马鞍,惬意地打起了盹。
秦墨见状,无奈地叹了一声。
镇州旧称恒州,成德节度使理所驻地,辖县十,地域广大,乃河北雄镇。此时的镇州境内,千军万马云集,商旅断绝。由赵州方向而来,本想抄个近路,却不想雄兵当道,商路不通。无路可走,李茂懊恼,秦墨埋怨,衣巧却很大度地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改道走吧。”
李茂打过仗,却没有打过这么大规模的仗,对困难估计不足,正懊恼之际,听衣巧这么说,倒是对她刮目相看。衣巧道:“你不必谢我,我怕你蛮劲发作,逞能去送死,你活腻了我还没活够呢。”
李茂知道和着小妖女做口舌之争,自己占不到便宜,便宽厚地笑了笑。和秦墨商量后,折回头向东南而行,改道再去神策大营。至于衣巧这个小累赘,李茂也只能带着,镇州不比赵州,真的把她丢下,只怕难以善终。
一整天都在旷野上穿行,所过村寨十室九空,到黄昏时前面是条大河,成德军在河上搭了浮桥,运送兵马物资,入口前设了关卡,严密盘查过往行人。凡没有路引的皆被扣下,关入附近的苦力营,操持重役。
秦墨的包袱和马一起丢了,此刻身上没有路引,二人都成了黑户。
李茂观察了一下关卡,道:“他们有枪兵,有弩兵,也有骑兵,至少有一都人马,硬闯不是办法,还是改道走。”
秦墨看看天色,道:“马上天就黑了,周围几十里都没人,夜宿郊外未必妥当。”
衣巧咯咯笑道:“蠢,你们俩真是蠢的可以,你们身上带了钱吗,你们没有我有,现在兵荒马乱的,镇州兵穷的难顾一日两餐,哪有多余的钱粮养家,家家困苦不堪,你给他们点买路钱,谁还留你在家做女婿不成。”
秦墨道:“对对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钱我这还有一点,都藏在裤裆里,待我拿出来啊。”衣巧白了他一眼,咕哝了一声,将李茂留给她的钱袋抛给秦墨。
李茂看了看天色,心里有些犹豫,河北地方本来就地广人稀,又因战乱,百姓聚寨而居,村寨之间大片大片都是空地,入夜之后,狼群横行,夜宿郊外,万一遇着狼群,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比遇到镇州军还要凶险十倍。
李茂点点头,俯身警告衣巧道:“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衣巧嬉皮笑脸:“傻瓜,我小命在你手里捏着呢,我哪敢呢。”
秦墨一瘸一拐去打前站,和一个校尉比划了一通,进了贡献,又指了指李茂和衣巧,衣巧笑眯眯地向校尉挥挥手,校尉掂了掂钱袋,挥手示意搬开拒马刺。
三人刚到河边,还没上浮桥,衣巧忽然扭了扭身子对李茂说:“我要嘘嘘。”李茂眉头一皱,警告道:“休要耍花招。”衣巧嘴一咧,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左右军士厉声大叫:“站住,下来!”四下里长枪如林,弓弩齐张,李茂无奈,只得乖乖下马。众卫士将他和衣巧隔离开来,正嚷着要搜身。
秦墨忙从马上翻下来,一瘸一拐上前来,一把扯住衣巧,向左右军士赔笑道:“休要误会,她是他侄女,我的外甥女,这孩子她,她是个疯子。”
话未说完,“疯丫头”捧过“舅舅”的胳膊吭哧就是一口,秦墨吃痛不住,大叫甩开。
衣巧一闪隐入守卒身后,便嚎啕大哭道:“他们是官军探子,抓他们!”
前面的浮桥上满是粮车和过往商旅,退路上又布设了拒马,左右两侧枪戟如林,弓弩森然。李茂进退不能,只能束手就擒。
守将听闻下属抓到了官军奸细,起初不以为然,而今正是战时,到处都是奸细,于是打发虞侯去审审,叮嘱若审不出什么,便打入苦力营,留着搬运粮食过河。
虞侯去不多久,疯疯癫癫地跑回来,叫道:“大喜,大喜,捞着大鱼了,那两个人一个叫李茂,一个叫秦墨,左龙骧军的人,据说还是个将军。”
守将闻言脑子嗡地一响,半晌,劈手扇了虞侯一巴掌,虞侯大惊,疑惑地问:“打我作甚?”
守将笑眯眯地问:“疼吗?”
虞侯见他笑的猥琐,大怒:“打脸你说疼不疼。”
守将笑道:“疼就好,疼就是做梦,李茂是谁你知道吗?咱们发达啦!咳咳。”挥手一招:“把关卡撤了,随我进城领赏。”
王承宗闻听守将拿到了李茂,大喜,将守将唤来,问了前因后果,眉头一拧,道:“她要见我?”守将道:“她是这么说的。”
王承宗命人将衣巧唤来,见传说中如何厉害的王士元家的小姑子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毛丫头,心里便有些轻视,也不让座,也不叫茶,低头忙自己的,将衣巧晾在一边。
衣巧倒是浑然不惧,哼了一声,道:“拿李茂换我姐夫,你也不吃亏。”
王承宗道:“各算各的账,你说不吃亏,我却觉得吃亏。”
衣巧道:“江湖上有句话叫‘人情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大风档虽不比从前了,却也不是任人**的,你害了我姐夫,不知你又有什么好处。”
王承宗不觉对衣巧刮目相看起来,笑道:“你的话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容我与人商议一下。”
衣巧道:“大丈夫做事一言而决,你是成德主帅,一言九鼎,你要做什么,自己主张便可,难不成你的头上,也有管着你的老婆婆。”
一名胡将厉声喝道:“放肆!”
衣巧道:“我话或者说重了些,但我也不是三岁小儿,请节帅不要拿这种话来敷衍我。”
王承宗笑了笑,挥挥手道:“你去跟你姐夫说,只要他答应我说的那件事,我便放了他,咱们以后还是好朋友嘛。”
王承宗说完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衣巧到底是个孩子,不知深浅地仍纠缠个没完,呵斥她的那名胡将把眼一瞪,一挥手,强行令人把衣巧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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