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说起来也不算违背常理,李茂如今是节度判官,又兼着纠察官,可谓位高权重,随行有卫士护送,是在情理之中。虽然一都人马显得有些多,但想想他现在的处境也就释然了,他出任纠察官仅仅一个夏天,淄青四大家族就被他得罪了三个,又动了外戚裴家,近期更是把东平县翻了个底朝天,仅此一项他就把自己置于整个淄青官场的对立面,多少人恨他要他死,多带些兵马也无可厚非。
但带着这么多人马,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曹州,仍旧让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李茂此行真的仅仅是探亲那么简单?
李茂给出的回答是他此番不光是回乡探亲,还是为岳父苏振祝寿。李茂是淄青政坛新近升起的一颗明星,做明星就无**可言,他的底细早被人扒拉了底朝天。他出身孤穷,二十岁前在深山古寺修行,还俗后虽前成武县令薛戎来曹州,机缘巧合被于化隆相中,入了军籍,其人两面三刀,踩着于化隆和清海军将士的尸骨往上爬,一步步走到今天。
他出身贫窘,甚至有些来路不明,这样的身世大户人家是看不上眼的,无奈只能娶了成武大户苏家脾气暴躁、嫁不出去的女儿为妻,但即便如此仍旧被苏家看扁。而今他深得节度使李师古的信赖,做了节度判官,又兼着纠察官,在淄青官场可谓呼风唤雨,所向无敌。衣锦还乡,在故人面前显摆一下,在苏家面前抖抖威风,自也是人之常情。
李茂走了,流言不绝,他一笑了之。
在去曹州前李茂做足了功课,把主持曹州军政的汪洵、梁成栋两个人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这是他刚刚养成的职业习惯,也是对某个月夜黑暗记忆的应激反应。
梁成栋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不过是个跟铜虎头有些沾连的普通将领,连外围都算不上,唯一需要注意的地方是他的儿子新近娶了莱州王家的女儿为妻,勉强跟青州王家挂上了点边。青州王家经营着淄青境内最大的四家盐场,实际控制着淄青的八大盐商,将食盐的产、销紧紧抓在手上,上下游联动,向淄青盐铁院渗透。
盐不仅是淄青的重要经济来源,也是李师古对外交往中的重要筹码,王家凭借食盐之利在淄青自成一家,论排名屈居汪家之后,论实力却是四大家族之首。
原都虞侯严纨只是青州王家安插在节度使府的一个耳目,打掉严纨对王家有震慑作用,对其实力却丝毫无损,王家依然是一个庞大的存在。
不过莱州王家只是青州王家的一个旁系别支,代青州王家经营着淄青第三大盐场炉崖盐场,论势力与青州王根本不在一个层面。
至于汪洵,表面上他只是郓州汪家的一个没落支脉子孙,实际并不这么简单,他不仅有一个在回鹘做王的表兄,还是李师古幼时的玩伴,李师古在做节度使前一直称他阿兄。李师古十五岁接掌节度使时,汪洵为郓州司户,但此后汪洵的仕途便变得坎坷起来,在州县两级徘徊多年,止步于曹州司法参军,若不是米如龙案发,只怕时至今日依旧如此。
汪洵是铜虎头的参军,这点李茂可以肯定,铜虎头机构严密,等级森严,外围人数远比正式编制的人数多,参军的地位并不高,却是体系内的正式官员,但这一点就让李茂不敢小觑汪洵。李茂跟铜虎头打交道多年,自问也有些利用价值,但迄今为止,铜虎头尚未发出请他入伙的邀请。他担任扬刀军右厢指挥使后,名义上成了铜虎头的官员,实际却不能触摸铜虎头的内幕,执行公务时若须调动铜虎头力量,还需要中间人转达。
算起来顶多算是铜虎头的外围人员。
李茂揣测汪洵很可能是郓州汪家与铜虎头之间的联盟纽带,他这个参军既可以独立的做些事情,又是铜虎头最高将领手里直辖的棋子。
铜虎头的神秘感,并未因为李茂地位的蹿升而消失,反而更加让他看不懂,甚至直到今日他连铜虎头的最高首领是谁害都没有弄清。
但有一点李茂可以肯定,李师古对汪洵有所不满,这从他做节度使后不再唤他阿兄可以窥出一斑,还有就是汪洵的坎坷仕途。
李茂此番来曹州自然不仅仅是回乡探亲兼给岳父祝寿那么简单,东平县案件接近尾声时,李师古批转给他一份举报信,举报济阴县令郑和业贪赃枉法。此类案件一般由观察幕府组织查办,一个小小的县令贪污案,要纠察官出面似乎有些小题大做。更奇怪的是李师古是以节度使的名义批转这封举报信的。
李茂尚未参透其中玄机,李师古就在中堂议事时宣布给他放假十五天回乡探亲,事情到此,李茂总算嗅出点什么,查郑和业只是个幌子,李师古应该是另有所指。曹州究竟有谁值得他纠察官亲自出马呢?
梁成栋不够格,李英昙刚刚加官,也不可能,那么只有汪洵,汪洵以长史兼摄政务已近一年,还是不上不下,这大悖常理,是出事的征兆。
济阴县令郑和业的派系色彩不浓,只是凭着一肚子才学和八面玲珑的情商才在波澜诡谲的曹州官场立有一席之地,查阅他以前的记录,李茂并未发现他犯有什么致命的错误。李茂揣测拿他入手无非是因为他跟汪洵、梁成栋交集最多,地位最低,能量最小,是那个最容易捏的柿子。总结以前办案的经验,再坚强的堡垒总有他薄弱的地方,破其一点,逐步深入,就能将整个堡垒攻破,郑和业就是曹州堡垒上最薄弱的一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