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杂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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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间,幽幽烛火下,丁保侧卧马车内,靠着团垫,认真翻看孙浩费尽周折为他弄来的几份南国邸报。此外,还有几张孙家通过自家渠道收集到的一些关于南国的屑碎传言。

    在他离开的这一二十日内,南国明里暗里发生了几件事。

    一是苏戈大哥“蓝戟侯”苏荡寇单骑赴京,明里是为小皇帝的姑姑隆庆公主庆生,实则有请罪释罪之意。毕竟有白家子弟白化威死在华阳,还有流匪冲击县城,虽幸未造成太大恶果,但其影响已经造成,甚为恶劣。

    此番苏荡寇作为苏家未来家主,替父进京,苏家也算是诚意十足,姿态摆得很低,这一来,倒是让朝堂上那些个蠢蠢欲动的声音顷刻间偃旗息鼓,难以趁机发作。

    不过这也得亏是有丁保、苏戈、捕神、肖大宝他们这些人处理及时得当,若是华阳真被屠了城,那可就是铁板钉钉的莫大罪愆,再无转圜之机,别说是苏荡寇,便是镇南大将军苏靖亲自赴京,也未必能把事情尽数担下来。

    所以苏家上下对丁保是极为感激,尤其是作为军旅世家,对于丁保这种慨然赴死、热血无畏的伟男儿,还是有种骨子里的亲近好感,再加上连续两次从天兵手下救了苏戈苏小妹,一下子便成了整个镇南大将军府人人称颂的大恩人,唯有知道小妹心意的苏破军心中有些惴惴。

    由此还引发了第二件事,据传苏戈二哥自南国剿匪回来后,看到捕神推荐书信,再听闻丁保的光辉事迹,当下又惭又悔,一力主张要为小丁县尉上书表功,建碑立传,此建议竟还得到了苏府上下一致赞同!

    世间事便是如此讽刺,很多人之所以能被冠以伟大,解以传奇,是因为已然身死。

    不过这件事最终却是未能成行,最后因为不知名原因不了了之,丁保却是一下便猜到了因由,建碑立传什么的,苏戈肯定一万个不同意。念及这位清丽诚挚的少女,丁保面上难得浮现一丝愧色,心中一柔,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第三件事是皇室派下剿寇宣抚使,说是代天巡视、抚慰民情、兼督剿寇事宜,但其真实用意却是众说纷纭。

    说是给苏家难堪吧,其实也就一正双副三员文吏,除了依律所配的护卫外,未带一兵一卒。可说是真宣抚吧,这种差事以往都是由镇南将军府苏家一力监办的,白马皇室这次生生派下这么几个人来,若说没有些什么小九九,还真是没人相信……

    “多事之秋啊。”

    丁保默默看完,悠悠一叹,凑着火苗将几张纸点着,掷进前面的黑陶盆盂里,清隽的脸在火焰明暗间,突然有些凝重复杂。

    就在这时,外面喧哗声突起,隐隐听到孙浩和那小少爷激烈的争辩声,还有陆陆续续赶出来瞧热闹的群众的嘈杂议论声。

    丁保意味深长地一笑,将车帘撩开一角,就见明火高悬下,孙浩气急败坏地揪住那位小少爷,满脸激愤,抡起拳头似要揍他,小少爷脑袋昂得很高,毫无惧色,一脸不服,旁边不时有人在劝说什么。

    “小兔崽子,你找死!居然往我家的宣花布上泼水,你知道这一车布值多少钱吗?”孙浩怒不可遏。

    “莫要再逞强了,姓孙的,你进的这是什么布你自己清楚,竟敢拿褪色的消薄杂布来冒充上好宣花,公然制假售假,本少爷就是要替天行道!无情揭露你们这些奸商的丑恶嘴脸!”小少爷趾高气昂,高声反驳道。

    孙浩气极反笑,揪住他的衣领,怒声道:“你放什么狗屁,我孙家布行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整个西雁有口皆碑,岂容你来污蔑?”

    “真金不怕火炼,嘴硬没用的,水本少爷已经泼上了,是不是褪色杂布,稍后一看便知。”小少爷有恃无恐道。

    “说得好,既然大家伙都在这里,那就一起做个见证,免得说我孙家欺负人!可若是你弄错了呢?”

    “那不可能!”小少爷大声叫完,突然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不合适,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猛地一拍胸脯,大喇喇道:“没得说,损失多少,本少爷双倍赔付!”

    孙浩冷笑一声,不再说话,招呼伙计将布车打开,成挂的布匹一件一件拆开,火把高燃下,雀州宣花布那独有的花纹色泽特征尽数呈现在众人面前。围观众人虽不是行家里手,但在这个衣服基本靠买布自家做的时代,对于眼前这些到底是杂布还是宣花还是很容易分辨得出来的。

    而且这些布匹虽然湿漉漉的淋了水,但却分毫未曾褪色,不仅如此,浸水之后,挂着淋淋水珠,又被一圈火把耀照,反倒愈发将雀州宣花那最独特的着色特征给衬托了出来,一看就不是廉价凡品。

    小少爷一下子傻了,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围着布匹猴子般乱转,惶急嚷嚷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孙浩自不理他,清声道:“众所周知,雀州宣花贵便贵在花纹和着色,着色自不必说,人所周知,一经染成,永不褪色。而其花纹若想长稳,必须经过一蒸一曝三晒,其间不能触水,触则走纹变形。我这车宣花因为买的急,所以仅经过一蒸一曝,连一次都没完整晒过,小少爷这两桶水泼下去,这一整车的花纹可就全走喽……”

    “你!”小少爷眼睛瞪得贼大,突地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大呼小叫着闪入人群,一把将骆姑娘拽了出来,像是危机时刻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道:“骆姑娘,你来作证,是你说这第二车布是杂布,一沾水就褪色,本少爷这才站出来仗义执言为民除害的……”

    骆姑娘眉眼清秀,瓜子小脸,颧骨附近略带着几粒可爱的小雀斑,闻言羞怒地一甩手,力道之大,差点将他甩了个坐墩子,怒叱道:“休得胡扯,我什么时候同你说过这话了?”

    “不是!骆姑娘,你别恼,不是同本少爷说,是你晚间同人聊天时,本少爷恰好听到的。”

    “听到?是我饭后同马婶闲聊时吗?”

    “对!对!对!骆姑娘你终于想起来了!”小少爷神色一松,拊掌大喜道。

    骆姑娘噗嗤一笑,脸上的几粒雀斑瞬间生动了起来,脆生生道:“你呀,听错了,我跟马婶说,听说孙家这第二车上装的名贵宣花,这布不惧沾水,咋洗都不褪色,马婶不信,回我,咋不褪色?我便按照自个儿听到的跟她解释……并不是说这是杂布,也没说这布褪色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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