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佳明搓着手在灯下来回走着,没一会儿,就见成歌远远地朝这边走过来。
他眺望了一阵,有些犹豫地踯躅在原地,不敢走上前。
昨晚电话里的对话并不愉快,他没想到反而是成歌主动提出见面的。
“叔叔,”成歌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叠现金,“这里是五千块。”
“怎么多了两千?”骆佳明从喉咙里地憋出一句话来,眼眶涩涩的,难受得紧。
“就当是给小柒的生日礼物吧。”成歌把钱塞到他手里,“我虽然不理解婚姻,也无权批责你和她的关系,但是小柒如果再受到伤害,你也应该仔细想想我的话了。”
“叔叔,比起她,小柒更是你的孩子,护犊也是你的本分。”
骆佳明怔然,半晌摇摇头,望着她时,神情更添几缕沧桑:“很多道理,不是光知道就有用的。”
他的鬓间不知何时已经花白了一大片,被灯光照着,脸色更是憔悴。
成歌这才发现这个男人原来早就老得不像话了。
好像一下子就这样过去好多年了,她对父母的印象被岁月刮割得愈发稀薄。
可她一直记得母亲长得很美,有化,教养也好,是从很远的地方嫁来小镇的,读书时有着叫人艳羡的成绩和才能。
明明高不可攀,却唯独爱上了父亲。
那时候,母亲总是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永远对你好,所以你一定要珍惜每一个对你好的人,因为他们原本可以不需要对你好的。
他们出事时,她才五岁,周末没上学,正蹲在门口逗弄蛐蛐儿。
卖豆浆的王婆婆突然满是惊慌地朝她跑来:“哎呦歹命啊歹命!你这小娃娃以后可怎么办哟!”
她很快被拽到一个布置简陋的灵堂前。
踮起脚望进去,所有人都在哭,声音或高亢或嘶哑,她一度以为这是在唱戏。
因为从来没有听过这么齐整有序的哭声。
她的手里还抓着一节细细的草梗,被大人拉过去,按跪在地上,脸上是未褪的迷茫无措。
哭声未停,一波接一波,直到村长站了出来,清了清嗓子,问:“骆家这孩子,有谁愿意暂时收养?”
哭号声戛然而止,只余了来不及回收的低低啜泣。
她穿着过大的丧服,跪坐在并不柔软的圆垫上,眼睛一眨不眨,小心翼翼地看向他们。
可他们都在她看过去时,沉默地别过了眼。
对她,这些人唯恐避之不及。
“骆骆就……交给我们家吧。”失去妻子的骆佳明在这时哑声开口,他的怀里还抱着熟睡的小柒。
小小的孩子并不知道这一天发生了多大的事情,他的母亲没有了,他健康的身体也即将被宣告没有了。
骆佳明已经离开,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一声沉重的叹息。
生活胁迫着你不得不踽踽前行,时而颠簸,时而穷途。但谁能有权利去拒绝前进呢?
不能,必须走,否则将永远死去。
成歌立在路灯下,晚间的风失了燥热,穿过密密的树梢,从高空落向平底,拂在脸上丝丝凉凉。
她忽然想着,如果父母还在世,也许现在也老了吧。
一街之隔,穿着灰色连帽卫衣的男生双手斜插在口袋里,脚边坐着一只白色大狗。
夜晚的市,灯火明璨,车辆川流,仿佛一个巨大的时空被固定了模式,正在不知疲倦地重复相同的动作。
拿破仑扭着脑袋四处看了看,突然竖起耳朵,刚想朝对面的吠两声,却被主人抬脚轻踢了一下。
“嗷唔……”接到警告,拿破仑扁着嘴一脸委屈地趴在地上。
“真是越来越心软了。”许久,晏以暮收回眸光,低声道。
“走了。”他又踢了踢拿破仑胖墩墩的肚皮。
身形圆滚的大狗在地上傻呵呵地滚了一圈,才屁颠颠地爬起来。
“连你都知道跟紧我啊。”月光和灯光的交错辉映下,男生已然棱角分明的清雅面容上,神色晦明晦暗,“而她傻得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