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故手中的木杖也在那一刻敲击地面所发出的声音如山体崩塌一般沉且急骤。
周遭草丛里的沙沙声也响得愈来愈急,愈来愈近。
忽然,一条约莫一丈五尺长、背部棕褐色、身体粗大的蛇竖直着身子张着尖利的毒牙朝冬暖故迎面窜了过来!
是眼镜王蛇!
司季夏眼神骤沉,冬暖故却是微微笑了起来,左手木杖声不止,右手朝王蛇伸去!
眼见那满是毒的蛇口只差几分就要咬到冬暖故的手时,那凶恶的王蛇竟是一瞬间收了口,改成将身子绕到冬暖故伸出的手臂上!
冬暖故嘴角勾起满意的笑,与此同时扔了左手上的木杖,改做两手去抓那粗大的王蛇,毕竟它太沉,就这么绕到她的手臂上她可承受不了。
司季夏惊住了,为冬暖故这种奇异的力量。
可也就在冬暖故扔掉手中木杖的同时,草丛里的沙沙声又骤然响起!
司季夏眼神倏地一凛,还有什么东西?
还不待司季夏来得及思考,五条粗细长短相仿的大蛇张着大口从草丛里窜出,一齐朝冬暖故袭来!
王蛇,居然不止一条!?
“平安,走!”在沙沙声再次响起的刹那,冬暖故朝司季夏沉声道。
时间似来不及司季夏蹲下身将冬暖故背上,只见他迅速地箍紧冬暖故的腰,连着往后跃了三跃,而后飞快转身,箭一般消失在茫茫深林中。
在他们方才停站过的地方,沙沙声仍不止,而那五条王蛇扭缠在一起后又立刻窜开,朝他们离开的方向窜来,速度极快。
然它们爬行速度再快也比不上司季夏的速度,只是冬暖故背上背着的东西本就多,此番再加手上抓着身形粗大的王蛇,便让司季夏一只手抱着她显得有些吃力,是以带着她离开到确定安全的地方时便立刻将她放下来,一来是因为他的左手因沉重而开始轻轻打着颤,二来是因为这样的姿势会令冬暖故觉得十分难受。
司季夏一将冬暖故放到平地上,便见着她松开抓着王蛇颈部和身子的双手,王蛇便呲呲呲地从她的腿部开始向上绕到她的身上,在半空中竖直起脑袋,与她面对着面,朝她吐着腥红的长长信子,只见那信子只差一毫便能碰上冬暖故的鼻尖,冬暖故面上却是不见丝毫的害怕或者慌乱,反是静静淡淡的神情,双手垂在身侧,尚无任何动作。
唯见那王蛇将她的身子愈绕愈紧,口中的信子也吐得愈来愈厉害,司季夏的眼神有些冷,定定盯着冬暖故身上的王蛇,垂在身侧的左手五指绷成鹰爪状,在防备着王蛇攻击冬暖故。
下一刻,只见冬暖故缓缓抬起手,将手心覆到王蛇的脑袋上,像摸小儿脑袋般柔柔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而后用食指在它脑袋上轻且有规律地点了十来下,王蛇便垂下了脑袋,松开她身子的同时再在她身上蠕了蠕身子,而后从她身上慢慢退了下来,在她脚边慢慢挪移着身子。
冬暖故微微一笑,不由道:“真是个乖孩子。”
司季夏心下再次惊诧于冬暖故驾驭王蛇的奇异力量,倘连王蛇都能如此轻而易举地驾驭,还会有什么蛇类是她驾驭不了的?
看她动作娴熟,这样的事情显然不是第一次做,未到左相府以前,她都经常……与这些冷血的蛇类打交道,日日在危险中过日子吗?
“蛇的视觉和听觉都极不灵敏,然对于从地面传来的震动却很敏感。”冬暖故边说边抬头看向司季夏,嘴角还是挂着浅浅的笑,“这次要换我和平安说抱歉了,前来西山前有一事瞒了你。”
司季夏沉默着看着冬暖故,眼神本是沉沉,随之慢慢揉入柔和,用温和的语气道:“只要我在阿暖身边,都可随了阿暖。”
无需她言明,他已猜得到她瞒着他的事情是什么,那便是西山上的王蛇,远不止一条。
她不说,是不想让他担心吧,不过她说与不说都不要紧了,只要他在她身边,就绝不会让她受丝毫伤害,日后,亦如此。
“谢谢你,平安。”冬暖故笑得眉眼微弯,他的意思她明白,有他在,她可以什么都不用害怕。
真好。
冬暖故这一句微笑着的道谢让司季夏有些不好意思,忙别开了眼,道:“保护阿暖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也是他喜欢做的事情。
冬暖故只是笑吟吟的,不说话,令司季夏的耳根慢慢红了。
半晌,冬暖故才伸手去拉他的斗篷,浅声道:“平安,我们回家吧。”
司季夏身子轻轻一颤,抬眸看向冬暖故,看着她澄澈中盈着柔和的眼眸,也笑了,点了点头,道:“好。”
冬暖故发现,司季夏似乎愈来愈喜欢笑了,这几日她总能在他颊边看到如渲染着盛开的腊梅的小梨涡,似斟着最香甜的花酿,能醉得她心酥,让她喜欢,令她欣喜。
“王蛇如何带回去?”司季夏看了一眼冬暖故脚边慢慢蠕动着的粗大王蛇,问道,倒不是他介意背上再多一条大蛇的重量,而是怕压着她难受。
“它?自然是跟在你我后面自己爬了。”冬暖故说着用脚背去勾了勾蛇腹,“我可不会把它抱回去或者背回去。”
于是司季夏背对着冬暖故,作势又要在她面前蹲下身让她伏到他背上来,冬暖故却在他正躬身时拉住了他,道:“我腿上的伤已经不疼了,平安不用再背着我,再给我找一根能当手杖用的木枝让我自己拄着走就好。”
司季夏沉默少顷,只道:“还是由我背着阿暖为好。”
冬暖故却微微摇了摇头,“王蛇往我身上缠,我的手及身子带了不干净的东西,若碰到你身上,不好。”
这种是她已经习惯了的事情,他却不一样。
谁知司季夏竟还是在她面前蹲下了身,还是只一句话道:“我背阿暖下山。”
她不嫌弃他已是他这一生最大的荣幸,他又岂会嫌她身上带了不干净的东西,就算她身上真带着不干净的东西又如何,他也可义无反顾地将她背到背上。
更何况,“我是大夫,所以阿暖不用顾忌。”
冬暖故只觉司季夏似乎很是固执,固执得令她根本不能坚持己见,无法,冬暖故便又伏到了他背上。
司季夏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王蛇在身后跟着,身体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冬暖故没有将脸枕在司季夏肩上,而是将下巴轻搭在他肩上,随着他的走动一下一下轻轻敲着他的肩胛,注视着他的侧脸,不由地微弯起嘴角。
“王蛇向来喜欢独居,但也不排除特殊情况,目标一致时,便是连人都会反常,更何况说是动物呢?”王蛇是守着西山西锤岭的王者,过不了它们这一关,便永远别想触碰到西锤岭这片铁山。
“平安,这个地方,或许我还会再来。”冬暖故歪了歪脑袋,还是将脸枕在了司季夏肩上,语气偏沉。
司季夏勾着她腿腕的手紧了紧,先是沉默,而后才温声道:“不管阿暖想去哪儿,我都会陪着阿暖。”
冬暖故将他的脖子抱得紧紧的,在他肩上点了点头。
*
下山比上山快了些,不过上山时没遇上什么人,下山时倒是遇到了四五个人,司季夏并未让旁人看到他们,如没存在过一般,只往山脚去。
而那些人,去往的方向并非是西锤岭的方向。
世人只知西山多虫蛇猛兽,却不知它们聚集于何处,遇着了,可说是幸运,也可说是倒霉,因为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活着上山再活着下山,而能活着上西山又活着离开的人,自南蜀国立国以来一向少有,然丰厚的酬金摆在那儿,还是让许多人趋之若鹜。
司季夏只是看了那些人一眼便转回了头,眸子里有暗沉一闪而过,心情似有些沉重。
司季夏的动作很快,待那些人听闻附近有沙沙声响回头去看时,不仅见不着人影,便是连蛇影都见不到。
有司季夏在身边,冬暖故觉得事事都方便了许多快了许多,即便不是在寂药,他也能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三日后,当冬暖故与司季夏回到白云镇时,镇上百姓震惊了也惶恐了,惶恐于听话地蠕行在他们身后的粗大王蛇,震惊于能从西山上将此蛇完好无伤带回的两名神秘人!
至于为何是神秘人,因为冬暖故及司季夏身上皆披着斗篷,将连在斗篷上的风帽拉得低低的,垂在颊边的长发更是挡住了他们大半张脸,根本令人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白云镇一时间沸腾了起来!百姓纷纷奔走相告,更有无数人冲出来以求个眼见为实。
人头攒动中,有两名面色冷肃的男子相视一眼,慢慢退出了热闹的人群。
然看热闹归看热闹,却没有一人敢对身高差距极大的两个神秘人有一句不中听的评说,也不敢太过靠近,因为他们身后的可是王蛇,只一口便能让人毙命的西山王蛇。
多少人对西山望而却步,又有多少人有去无回,能见着人完好无恙从西山回来的已算是奇闻一件,更何况说还带回了凶残的王蛇!并且,这本该凶残的王蛇似乎很是听话,只乖乖地跟在后边,完全没有要主动攻击旁人的意思。
神奇,太神奇了!
冬暖故与司季夏入了镇子后只慢慢地走着,也不交谈,也没有目标去处,似乎像在走个过场,似乎又像在等着什么人的主动出现。
在百姓沸腾的一盏茶时间后,一身素衣的春荞和秋桐出现在了冬暖故面前,一见着冬暖故与司季夏便停下身,朝他们抱拳拱手极为有礼道:“在下二人乃右相手下,二位若是不弃,家爷想请二位到前边茶楼坐上一坐。”
楼远到白云镇有好些日子了,镇上虽不是人人都见过他,但右相大人这四个字已是家喻户晓了,更加上这些日子都是春荞与秋桐代为处管征集捕蛇者及毒蛇蛇毒一事,百姓对她们虽说陌生,却知道她们是右相大人的手下,她们这般礼貌有加地出来请这两名神秘人,让周遭的百姓再次沸腾了。
司季夏沉默,冬暖故也只是微微点头,未说话,然拉低的风帽下她微扬了嘴角。
等的可就是楼远这只老狐狸来请他们。
春荞与秋桐是办起事来冷得不近人情的人,是以她们一出现,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立刻往后退了几步,他们不过一介平头百姓而已,可万万不敢惹高高在上的右相大人。
而那些闻言而来的各路捕蛇者,在看到那条听话的王蛇时,脸上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是羡慕和嫉妒,那些因丰厚酬金而聚来白云镇的江湖人士眼里总有寒光闪过,心里本盘算着什么,但在看到春荞和秋桐出现后,那抹还未凝起的寒光便碎裂了。
因为任何江湖人都知道,和朝廷作对,从来都不是件好玩的事情,而在这白云镇中的楼远,就代表着皇命,代表着朝廷。
这也是冬暖故为何等着楼远出现的原因,单就羿王爷派来跟踪他们的人他们可以甩开,可若是随时都有可能冲过来的明枪,就算是小喽啰也不好对付,因为司季夏不便在人前暴露他有身手这个秘密,所以想要安心又舒服地回到青碧县回到羿王府,楼远可是一座好桥。
茶楼里很安静,没有茶客,便是连掌柜和小二都没有,显然这整座茶楼都被楼远包了下来,跨入茶楼的门槛后,只见冬暖故用脚尖轻踏了踏地面,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王蛇便窜到厅中一张方桌下,将身子盘成了几圈,安静地不再随她而动。
春荞和秋桐皆觉震惊,秋桐留下守着大门,春荞则领冬暖故与司季夏往楼上去,待到一间门扉上雕着梅花的屋子前,春荞轻轻敲了一敲微掩着的门扉后恭敬道:“爷,客人请来了。”
“嗯。”门扉后,只听一声慵慵懒懒的声音传来,春荞将微掩的门扉推开,对冬暖故他们做了一个往里请的动作,自己却是站在门槛外没有进去的打算,“两位里边请。”
冬暖故率先跨进门槛,司季夏随在她身后,待他们进了屋后,春荞将门扉重新掩上,只在门外候着。
雅阁布置地颇为雅致,米黄色的格调,窗边的卷帘半拉起,楼远便是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只青瓷茶盏,长发随意绾就,未戴发冠,只用一根发带松松系着,眼眸半眯半睁,一副惬意之态,本是该与这间雅阁搭配得极好,偏生他身上的暗红色织锦长袍毁了这份格调,显得与这雅致的屋阁很是格格不入。
见着冬暖故他们进来,楼远并未起身,也未将手中的青瓷茶盏放下,只是睁了眼,倒也不是看向冬暖故,而是看向她身旁将风帽拉得极低的司季夏道:“看来楼某给世子的地图很有用,世子找着八小姐了。”
冬暖故微微蹙眉,司季夏在上山找她前见过楼远?
只见司季夏掀开头上的风帽,向楼远微微垂首以示谢意道:“多谢右相大人相助。”
倘没有楼远给的地图,只怕他根本不能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时去到她身边,楼远这个无形中的忙,的确该谢,虽他不知楼远帮他意图何在。
“世子可是在想楼某这么帮你可是有何意图?”楼远逆着窗外的光而坐,一张脸近在背光中,笑吟吟的,让人根本猜不透他这笑意深处的真实想法。
司季夏不语,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心下却起了一丝波澜。
楼远,竟能猜得到他心中所想,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呵呵,这个倒是世子多虑了,楼某之所以将地图交给世子,只是想帮世子快些见到八小姐而已,毕竟先是楼某答应与八小姐同行后又食言实为惭愧,若是八小姐在路上有了个什么不测,楼某可就是天大的罪过了。”楼远还是笑吟吟的,“八小姐可是个好姑娘,万一伤了还是怎么了,楼某该惋惜了。”
司季夏的眼神随着楼远的话慢慢沉了下来,在楼远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完全冷了下来,甚至带着些隐隐的凌厉之意。
楼远像是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一般,忙笑着解释道:“世子别误会,楼某对八小姐可没有任何肖想的意思,只是纯属感叹一句而已,再者楼某也算得上是世子与八小姐的半个红娘,心中想着的可是世子和八小姐和和美美,万万不会胡思乱想的。”
司季夏的眼神这才稍稍缓和些,他不是个喜欢玩笑并善于玩笑的人,更不允许任何人拿她来玩笑,哪怕一个字,他也绝不允许。
楼远看着司季夏的眼神变化,笑意渐浓,站起身往摆在厅中的八仙桌走去,将手中茶盏搁在桌面上然后客气道:“世子,八小姐,请坐。”
冬暖故并未却情,与司季夏一齐在八仙桌旁坐了下来,并掀了头上的风帽。
待他们坐下后,楼远将摆在桌上的两盏茶分别移到他们面前后才坐下,道:“刚沏上的热茶,世子与八小姐先喝了暖暖身子。”
楼远是个安静不下来的人,才坐下便接着道:“听闻八小姐带回了西山上的王蛇,可对?”
冬暖故喝了一口热茶,味道与司季夏煮的桂花茶有着天壤之别,令她只喝了一口便将茶盏放下再没捧起来过,听了楼远的话,看也未看他一眼,微微点头。
楼远笑意深了一分,正待要说什么,只听冬暖故浅笑道:“右相大人可是我带回来的王蛇?”
“难道八小姐愿意送给楼某?”楼远笑着反问。
“送给右相大人不无不可,不过需要右相大人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就是了。”这条桥,不好好利用的话怎行?
“呵呵,八小姐请说。”楼远笑意颇深。
“需右相大人的人送我与世子安全回到羿王府。”冬暖故开出条件。
“楼某还以为八小姐会说出什么让楼某摘星摘月的请求来,不过是送世子与八小姐回羿王府而已,楼某可很是乐意,不过今儿天色已晚,且世子与八小姐想来是极为劳累了,便在这白云镇歇上一晚再走如何?”只听楼远笑吟吟道,“楼某在隔壁客栈为两位备了房,两位可移步到旁边客栈休息。”
哦?冬暖故抬眸,可算是正眼瞧了楼远一眼。
“呵呵,八小姐若是感谢楼某的话倒是不必了,这小小的举手之劳,楼某只当是与世子及八小姐的缘分而已。”
“……”冬暖故无言,反是司季夏客气道,“在下谢过右相大人照拂。”
“世子客气了,世子与八小姐从西山上回来了就是好事,这等小事,哪算得上什么照拂。”楼远笑意朗朗,倒的确如他自己所说,他并无任何不当有的想法,“世子与八小姐现在白云镇休息一日,明日楼某差人送二位回青碧县。”
“在下在此先行谢过右相大人。”司季夏又一次道谢道。
楼远笑而不语,而是冲门外的春荞道:“春荞,来将客人带去休息。”
而当春荞将他们带到旁边客栈的客房时,司季夏有些不安了。
因为,仅是一间房而已。
------题外话------
小画妹纸,来来来,来把你的老人家领回家,妹纸啊,你确定真的要领养阿季的师父吗……叔咋还是觉得这么奇怪…
【千机老人】阿季已过世的师父由【浅咦墨画】小画妹纸领养,妹纸啊,你儿子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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