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是七月,也不用担心着凉。萧晨索性把副驾驶座位的靠背放平,让那人睡得更舒服些。他把铺在后座的薄毯拽下来盖在司骁骐的身上,自己也放平了椅背躺了下去。
躺了没一会儿,他忽然想起司骁骐说“胃疼”,说是光喝酒了什么都没吃。他又起来把车窗留了个缝,然后锁上车子去小区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两个面包和一盒牛奶,想了想又让人家把牛奶给加热了。
回到车里时司骁骐仍然在睡,萧晨看着这个人睡着了依然散不开的眉头,莫名地觉得有些心疼。萧晨轻轻坐到驾驶座,也把椅背放平了陪着他躺着,虽然脑子里乱哄哄的,可没一会儿竟然也睡着了。半夜的时候,萧晨忽然惊醒了,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司骁骐捧着那个面包吭哧吭哧啃得正欢,像个大耗子一样。
“你倒是怪自觉的。”萧晨换个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
“谢谢,”司骁骐含糊不清地说,“饿死我了。”
“你掏钱请客,结果自己快饿死了,就这头脑还做生意哪?”
“你不懂,”司骁骐抹抹嘴,把袋子倒立起来,把那点儿面包渣儿全都倒进嘴里,一点儿都不带浪费的。
“吃这种饭才是最累人的,”司骁骐随手把包装袋顺着车窗扔出去,萧晨忍了半天还是没开口骂他。
“我跟你说啊,”司骁骐说,“吃这种饭,你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能让客人的碟子空了,不能让他的酒杯空了,他们每说一句话你都琢磨有没有什么画外音,他们的眼睛往哪盘菜上多瞟一眼,你就得想方设法地把那个盘子转到他跟前去,他如果敬你一杯酒,你得三杯还回去,他要跟你说一句‘这事儿不好办’,你就得玩命套他的话,琢磨他到底想要什么,你还得了解他有没有老婆孩子,跟他聊什么他最高兴……总之,简直特么能累死人。我光琢磨他话里话外音儿就够了,还吃饭呢,吃屁!”
萧晨皱着眉听了半天,笑着说:“真麻烦死了,要我说啊,你就应该在中学门口盘个煎饼摊卖煎饼,生意好有省事儿,每天就忙一上午就行了。”
司骁骐侧过脑袋冲萧晨龇龇牙:“你去批发鸡蛋吗?你批发鸡蛋我就卖煎饼。”
萧晨忍不住乐了:“你快拉倒吧,我都不知道鸡蛋多少钱一斤。”
“我也不知道,”司骁骐又舒舒服服地躺下去,继续望着车顶慢慢地说,“我就知道依维柯百公里耗油多少,也知道半挂怎么在弯道上倒车,我还知道雪天怎么在结冰的路上开车……萧晨,你知道我从小到大的梦想是什么吗?”
“挣大钱,住别墅,开宝马,睡帅哥。”萧晨调侃着说,“这不是商人的梦想吗,然后公司上市,纳斯达克上市,然后可以每天躺在海滩上晒太阳。”
萧晨说着说着绷不住自己就先乐了,他想起中学时代写的一个非常经典的作题目,说一个富翁看到一个渔民躺在沙滩上晒太阳,于是痛心疾首地说:“你为什么这么懒惰呢?你应该爬起来努力工作挣钱。”渔民问:“挣钱干嘛呢?”富翁无比向往地说:“挣了钱,你就可以什么都不干悠闲地躺在太阳底下晒太阳。”渔民说:“那不就是我现在的生活吗?”
这篇作萧晨写过两遍,两遍都不及格,理由是“跑题”了,因为萧晨一直觉得这个故事是在说“人与人之间是有着不同追求的”。后来,他懂得了这个故事是在告诉人们不要追求生活的外在,而应该关注生活的内核,要活得平凡而快乐。
他一度认为这个故事是一盅极好的鸡汤,大学时每次看到那些挂在公告榜里的一等奖学金获得者的照片,他都会酸溜溜地安慰自己“跟他们比,我活的更快乐,至少他们天天泡自习室的时候我还能去看场话剧。”后来,当他工作了以后,为了一套独居的首付差点挣了命以后,他才发现故事里吹捧的所谓“生活简单就是幸福”的“真理”只是针对个别的人。如果你年薪能超过100万,或许你可以让自己“简单”一点儿,可当你每天睁开眼睛都为了今天的三餐奔波时,你只会希望太阳永远不要下山,再给自己一点儿时间以便能挣到更多的钱。
萧晨看着司骁骐的侧脸,忽然觉得司骁骐的鼻梁特别直,和棱角分明的下颌骨形成了好看的线条,硬朗锋利,刚硬分明。
这是个硬气的人,他可能会曲线前进,但是目标永远不会更改。
“司骁骐,”萧晨轻轻地问,“很累吧?”
司骁骐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说:“很累,但是一想到能重新把安捷开起来我就高兴!萧晨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把捷运开起来吗?因为,我一直以为我爸爸最帅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最帅。”
“你也帅,跟我爸爸一样。”
“我有那么老?”
“你倒是听我说啊,”司骁骐不满地瞥了萧晨一眼,接着说,“小时候,我有一次去车场,那天天气特别好,特蓝,有风,我爸爸站在车场查车。所有的车在他跟前一字排开,他像个将军一样站在那里检阅车队。卧槽,简直帅死了!从那以后,我就想以后我也要这样,指着一排车说‘你,去做动平衡’,‘你,修修那个破保险杠’,‘你,你看你车那个脏,去给老子洗了’,妈的……简直帅死了!”
萧晨想想司骁骐站在一排车子跟前的样子,后面再跟着一个大花胳膊的秃瓢,嗯,那画面还真是挺美。
“萧晨,”司骁骐接着说,“我有一次在医院看到你抢救病人,就瞟见一眼,你站在抢救室里,指挥着几个小护士跑来跑去,那样子一下子就让我想起我爸爸,特帅,就是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霸气,我那时觉得你真的能操控生死。”
萧晨想了想,他抢救的病人太多了,这样的场面隔三差五就要上演一次,谁记得是什么时候的?
“你就应该在医院里呆着,”司骁骐笃定地说,“真的,你就应该拿着手术刀,站在抢救室里,那个战场是你的。”
萧晨忽然就沉默了,他愣愣地看着司骁骐的侧脸,觉得长久以来蒙在自己心头的一团雾倏的就散了。
“萧晨,”司骁骐伸手去抓萧晨的手,非常认真地说,“你就当你的医生,我开我的安捷,咱俩以后会好好的,我给你个书房,特大的那种。你在里面开台手术都可以,真的,你信我。”
“拿着手术刀应该站在手术室里。”萧晨咳嗽一声,把自己满心翻涌的情绪压下去,推推司骁骐的肩膀,“能动了吗,能动就赶紧爬回去接着睡!”
***
第二天萧晨是被热醒的,夏天了,小地下室里的变得闷热,而司骁骐又把自己抱得死紧。
“松手,”萧晨拍拍司骁骐搂住自己腰的手,“我要起床。”
“萧晨,”司骁骐的声音有点儿喑哑,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他没有松手,反而又紧了紧,“萧晨……萧晨……”
萧晨沉默了一下,努力向后扭过头去问:“想做?”
司骁骐没说话,只是挺了挺腰,萧晨感受到了身后的硬物,于是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子去吻司骁骐。
“萧晨,”司骁骐微微推开萧晨,顶着他的额头问,“我懒得动。”
“你……什么意思?”萧晨微微眯起眼睛,心砰砰砰跳起来。
“你来。”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司骁骐抬起头,在萧晨的唇上蹭一个吻,“我就是想跟你做,怎么做我不管……你让我爽了就行!”
萧晨把手探进司骁骐的睡衣里,指尖一路带着电流飞速流窜,他着迷地看着司骁骐的眼睛吗,那双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满是信任和热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司骁骐就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从不动摇也从不迷惑。
萧晨把手探进司骁骐的裤腰,他看到司骁骐闭上眼睛,粗大的喉结上下滚动,脖子上一层层红晕泛出来,掌下的肌肤滚烫。
“司骁骐……”
“嗯?”司骁骐使劲儿蹬蹬腿,把肥大的睡裤踹下去。
“我们来做?”萧晨啃上对方的锁骨。
“做啊!”司骁骐爽快地说,“给爷来次爽的!”
既然目标已经确定,怎么达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萧晨毫不犹豫地投入下去,他打定主要要让这个人爽一把,怎么做都可以。
等司骁骐喘着粗气趴在床上不动时,太阳已经爬得老高了。萧晨靠在床头上说:“这会儿我应该抽根烟应应景。”
司骁骐磨着后槽牙,蹦出来一个“爽”字。
萧晨咧开嘴笑了,得意洋洋的。
“我今晚夜班,”萧晨俯下|身子,在司骁骐耳朵边上说,“你今晚有安排吗?你去乔鑫那里吃晚饭吧。”
“吃屁!”司骁骐沮丧地说,“爷今天有饭局,真他妈烦死人了。”
“又有饭局啊,”萧晨犹豫了一下问,“不能改明天吗,我今天接不了你,喝多了你可怎么回来啊。”
司骁骐摇摇头:“没事儿,今天跟老孟吃饭。说起来也算是老熟人了,没那么多讲究,不会跟昨天似的。再说,今天小乔会陪我一起去的。”
“小乔也没车,你们打车回来吧,”萧晨想想还是不放心,“你喝酒前先找点儿东西吃,垫垫胃,实在来不及就先吃个面包什么的。你昨天空着胃喝酒,这样很容易醉,而且太伤身体了。”
“好……萧大夫。”司骁骐拖长声说,“你这是职业病啊。”
萧晨屈指敲了敲司骁骐的脑袋,并没有说话。
***
司骁骐今天请的老孟按辈分算应该是叔叔辈的人了,他跟司骁骐的父亲关系不错,当初两个人都在跑内蒙线,互相也帮衬过。司骁骐父亲去世时老孟也跑前跑后帮过忙,安捷倒闭时还安慰了司骁骐很久。
但是司骁骐就是不太亲近这个人。
严格说起来,他跟老孟没打过什么交道,之前一直是父亲在打理公司,“安捷”交到自己手上时一切都已经上了正轨,跟老孟并没有什么合作项目。另外,想想也知道,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怎么也不能跟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小伙子有什么深厚的“私交”。所以两人关系虽然表面看起来还不错,但交情并不深。
今天这顿饭,司骁骐主要有两个目的,第一,告诉老孟“安捷”要重新开张,托老孟的路子,告诉一起跑路的朋友,能帮衬就帮衬一把;第二,把老孟手上的那条内蒙的线要过来,这是之前说好的,今天要把这事儿敲定了,省的夜长梦多。
饭桌上一切都按照程序走,小乔做不得主,只是负责端茶递水,布菜传人,关键时替司骁骐敬两杯酒。司骁骐说了说自己的想法,老孟痛快地答应帮忙跟路上的朋友打声招呼,“照顾”一下司骁骐。
司骁骐举起酒杯:“孟叔,我这儿谢谢您了。”说完,痛快地一仰脖,把整杯酒都倒进了嘴里,一股*辣的火流飞速窜开,他觉得心里烧得慌,昨晚那场胃痛又一次隐隐有冒头的感觉。
老孟抬抬手,老成持重地说:“小司啊,你先别急,这样,咱俩商量商量那条线路的事儿吧。”
司骁骐心里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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