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的半地下室并不很舒服,冬天阴冷潮湿,夏天有些湿热,现在这个季节倒还勉强可以忍受。当初乔鑫还装修了一下,长方形的房间,刷了一层大白,房顶装了个小灯池,灯打开时各种明暗的光线把房间映照得挺有格调。房间的中间用一溜儿小矮柜隔出了会客区和睡眠区,会客区只有一张三人沙发,一张小小的移动茶几。墙上的电视机倒是挺大个儿。矮柜后面就是床,一张一米八的双人床,床品都挺上档次,看着就不便宜。当初司骁骐看着这张床冷笑半天问:“小乔,你放这么大张床干嘛,我都没转身的地方了。”
乔鑫得意洋洋地说:“这样,方便啊。”
“方你个头!”司骁骐狠狠地敲了乔鑫脑门一下,“这房子我每天就睡个觉,弄那么好干什么?那么多盒子是干嘛用的?都给我撤了,要不打扫起来我得多费劲!”
于是菲菲嘟嘟囔囔地把本来填充在房间里的各种从宜家淘换来的小物件挪出去,这个小小的地下室里便只剩下沙发、茶几、矮柜、电视和床了。
一切都简单粗暴地指向一个现实,这房间最适合拿来睡觉!
司骁骐咣当一声推开门,把手里的袋子随意地往茶几上一扔,里面是调度室小姑娘从24小时便利店给他买回来的宵夜,司骁骐拒绝了五分钟愣是没拒绝掉。
司骁骐今晚很不爽,准确地说非常不爽。
当他接到乔鑫电话的时候着实是愣了一会儿的,事实上他没想到萧晨是有“伴儿”的,毕竟到目前为止萧晨对自己的各种表示并未拒绝,所以司骁骐也就顺理成章地认为这事儿是你情我愿一拍即合的。
可现在这是个什么局面?自己这算什么?小乔那厮居然说自己“三”了萧大夫,我三他个奶奶个攥儿,老子上哪儿知道你是有伴儿的!
所以司骁骐挂断了乔鑫的电话后立刻面临着两个选择,一,从此天涯路人,假装从未认识这么个人;二,“三儿”就“三儿”吧,反正这个名声已经背上了,破罐子破摔,老子豁出去了。
在这两个选择之间,司骁骐根本就没挣扎——你未婚我未娶,“三”个鬼啊!带着上酒店不回家的百分百是□□!反正都是□□,炮他跟炮我有区别么?
于是司骁骐心安理得地拨通了萧晨的电话——这小子对胃口,放过就亏了。反正这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要“三”成功了,那他也算“出轨”。这么一想,司骁骐心里立刻舒畅了,这感觉就好像考试时自己一道题都不会,怀着愧疚的心情偷瞄旁边学习委员的卷子时赫然发现学习委员在悄悄翻书。
心里立刻平衡了。
当萧晨接起电话时,司骁骐庆幸自己没有做错这个决定;可是,两个小时后他接到了乔鑫的电话。乔鑫哭丧着对他说:“哥,我在大堂呆了快两个小时了,我没看到萧大夫出来。”
司骁骐怒了!
***
周一一大早,萧晨在站29路公交车站打呵欠。远远过来一辆29路,萧晨瞥一眼陌生的车牌子,淡定地上了车。
谁的车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车能不能到自己想要到的地方。萧晨相信不管自己上了谁的车,如果那个人愿意,总能在某个站台接上自己。
整整一天,司骁骐一个短信都没有,更不要说电话了。
说好的“重要事儿”呢?萧晨看着自己的手机有些郁闷。他觉得司骁骐这人也真够逗的,那么大的人了,玩什么“欲擒故纵”啊,不就是上个床吗,能不弄得跟纯情少男初恋似的么?自己为了他这条老火腿生生拒了一个小鲜肉,他要是这会儿跑了可就亏大发了。
于是在四点多,萧晨给司骁骐发了个短信:“你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
萧晨无言地看着沉默的手机,十分钟后他果断站起身换衣服,决定如果今晚之前司骁骐继续玩这套恶心人的欲擒故纵,他就去勾搭小鲜肉。
五点,下班时间到。萧晨的手机响了。
“喂。”萧晨觉得他自己都能听出语气中的笑意来。
“萧大夫啊,”司骁骐懒洋洋的声音说,“你几点下班啊?”
”现在。“
“哦,”司骁骐顿了一下,“我五点半会路过你们单位,要不你晚点儿走坐我的车呗,还能睡会儿,到站我可以叫你。”
“我刚才给你发短信你看到了么?”
“我刚进站,刚才在路上不能看手机啊,被督察抓住扣钱呢。”司骁骐低低地笑着说,“挣得本来就少,再扣点儿钱可怎么办啊,你养我啊?”
“你好养么?”萧晨拿着手机在更衣室里转了一圈儿,没人,“好养我就养。”
司骁骐默了几秒钟,果断地说:“五点半我接你!”
萧晨放下电话,看着更衣柜柜门里贴着的镜子。镜子里反射出一张熟悉的脸,但那眼神和微笑让萧晨感到陌生,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么自在高兴了。
萧晨在五点半的时候准时上了司骁骐的车,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人。他冲司骁骐点点头就想往车厢尾部走,可是被司骁骐叫住了:
“给你这个!”司骁骐递过来一个灰扑扑的东西。
萧晨一接过来就觉得柔软暖和,那是一个起司猫造型的颈枕,灰色的猫咪拱起身子弯成一个弧形,正好可以圈住脖子。
“这是……干嘛?”萧晨看着手里的卡通色彩浓重的颈枕,有些不敢相信。
“垫着,”司骁骐拽一把方向盘,慢慢地把车开出站,“一路上挺颠的,你垫着点儿,要不该磕脑袋了。”
萧晨惊讶地瞪大眼睛,把这么个东西围在脖子上一路睡回去……那画面连想都不敢想。
司骁骐也不管萧晨什么反应,自顾自地踩下一脚油门,车子加速开起来,他甩甩脑袋示意萧晨赶紧去后面坐下。萧晨抱着那个蠢蠢的起司猫走到后排坐下,心虚地左右瞄一眼,觉得一车人都在看他。
司骁骐透过后视镜,满意地看到萧晨低着头,微微皱着眉、很专注地看着膝盖上的颈枕。
“萧晨,”司骁骐在心里说,“我不管你跟帅哥在一起也好,美女也罢,总之这个‘三儿’我是当定了。”
车到七家桥,萧晨睡得那叫一个香,傻傻的起司猫颈枕虽然没有围在脖子上可也垫在了脑袋和车窗玻璃之间。略长的刘海垂下来扑散在猫的脸上,司骁骐忽然觉得那种感觉应该痒痒的。
他放低了报站的声音,车子转过开发区,循着原路往回返时,萧晨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七家桥,七家桥就要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司骁骐扯开嗓门嚷。
萧晨微微皱皱眉,他正挣扎在半梦半醒之间,周公使尽了浑身解数在勾引他,而他的理智告诉他,即便坐过了又能怎样,了不起再拉回起点,反正有司骁骐在。
开车的是司骁骐,这个认知让萧晨非常踏实。于是萧晨挣扎了几秒后果断地屏蔽了司骁骐报站的声音。
司骁骐看着完全没有醒来迹象的萧晨也挺挣扎,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再把萧晨拉回起点站,可一想到萧晨那工作量和值班表,心里便颇为不忍,总觉得应该让他回家去好好歇歇。几秒钟后,司骁骐果断地拿起话筒:“萧大夫,萧大夫该下车了。”
萧晨皱皱眉,朦胧间似乎听到有人叫他,是来急诊了吗?120转运的?
“萧晨!下车了!”司骁骐不得不放开喉咙喊了一声。
瞬间,萧晨想被针扎了一样弹坐了起来,笔管条直的,那个颈枕顺着车玻璃滑落到他腿上。车厢里本来人就不多,很快大家的目光都投注到了他的身上。
萧晨渐渐地红了脸,有种上数学课睡觉忽然被老师叫起来上黑板解三角函数的尴尬,紧跟着升腾起来的是一种恼怒,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
萧晨噌地站起身来,抿紧嘴角站在后门处等待开门,那只起司猫颈枕孤零零地躺在座位上。
“哎,小伙子,”一个大妈嚷道,“你的脖套忘拿了。”
脖……脖套是什么鬼!萧晨咬牙切齿地想,但是脸上却堆出温和的笑,扬声说:“谢谢,差点儿忘了,那是我女儿的礼物。”
司骁骐一脚刹车跺下去,萧晨稳稳地拽着扶手一动不动。
***
萧晨和那个起司猫的颈枕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个晚上,等到躺进被窝后他终于给司骁骐发了条短信:“休息时给我回个电话。”
两秒钟之后手机铃声响了,萧晨迟疑地接起电话:“你没开车?”
“正好休息,你看,咱俩多默契。”司骁骐沉沉的声音传过来。
萧晨在柔软的大枕头里打个滚儿,舒舒服服躺平,脚底下踹着那个颈枕觉得还挺舒服的。
“你上次就说有件事儿要跟我说,到底说不说。”
“说!”司骁骐顿一下,“你明天夜班吧,我明天下了末班车去你们医院找你,这事儿得当面说。”
“行吧,明天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行,”司骁骐紧跟着说,“你明天几点出门?我大概三点半回路过七家桥,能赶上么?”
“能,”萧晨想,不过就是早大半个小时到医院么,没关系,正好可以在科里转转。
挂断电话后,萧晨把半张脸埋进枕头里,耳朵里、心里满是司骁骐低沉的说话声,居然很快便睡着了。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天下午萧晨接到一个电话,开着他那辆落了一层灰的锋范就冲回了安海医院,他只来得及给司骁骐发了条短信就被拖进了手术室。
凌晨时分,司骁骐晃悠到医院急诊后竟然没有找到萧晨,手机也一直没有人接听。护士台的护士告诉他,萧大夫从下午开始就参与到一起大型交通事故的抢救工作中,现在还没有回诊室。
“您姓司是吧,”小护士对司骁骐说,“萧大夫留言说如果您来医院找他,就让您先回去,他今天可能没空。”
司骁骐觉得很失望,但是更多的是一种担忧,怪不得他总是那么困,这种工作强度怎么受得了?
他道了谢离开医院,在回去的路上想,以后再也不叫醒他了。
我再也不叫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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