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去,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乱’谁痴心浮续?
岂能料,不过惊鸿一瞥公子执念,回眸一笑小姐无心。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彦天的医术再好,也不能让冷粼湘伤及肺腑的伤势瞬间痊愈。于是,冷粼湘在榻上一养,就渡过了整个炎热的夏天。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寂夜里彻夜不歇的蝉鸣渐渐没了声迹,也开始起了风,轻轻的,柔柔的晚风,带着夏季所没有的薄凉。
没了蝉鸣的黑夜,显得更加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灯芯爆开的“滋滋”声,还有窗外似有若无的“滴答”声。
入秋的天,难免多雨。
冷粼湘闭目凝神,轻靠着‘床’榻上的软枕。忘记掩上的纱窗拂面过来一阵凉风,带着窗外雨意的寒凉触到冷粼湘脸上,打晃了烛台上的灯火,摇曳光影重重,从珠帘下悄无声息过去。一同触面而来的熟悉气息,使得冷粼湘恍然睁开眸,‘唇’角微微朝后勾起,“残雪,卷帘。”
一直在一边伺候着的残雪竟踌躇,垂手道,“大小姐……”
冷粼湘莞尔一笑,说,“无妨。”
珠帘方一卷起,扑面而来的寒意更甚,‘门’口就传来稀稀疏疏的脚步声,躲躲藏藏。从零星到沉寂,最后无处可藏,有人踱步进来,携着秋风瑟瑟,沾上的雨丝从他肩头飘落,融作浅灰‘色’水渍,湿润了他玄‘色’的衣袍。
缓缓而来的玄‘色’靴履,最终停在榻前,冷粼湘笑问,“怎么,往日里肆无忌惮,如今藏头‘露’尾了?”
靴履退半步,须臾又进两步,人影一矮,单膝跪地,“姐姐!”
明明暗暗的光影中冷粼湘沉默,这一声久别经年的呼唤,恍若开在记忆里的曼陀罗,美好却心酸。曾几何时,夜夜梦回,醒来后不过一场虚幻。嗤嗤咧开一笑,敛开的笑轻皱起冷粼湘的娥眉,冷临溪一片惶然。
说来也好笑。真相大白之后,冷粼湘命悬一线之际,冷临溪悔恨万分曾于冷粼湘‘门’前跪立数日。真待冷粼湘死里逃生,从鬼‘门’关平安返回,冷临溪反而思乡情切,不敢靠近。只是偷偷的躲在冷粼湘‘门’外,细眼微观,看着冷粼湘自昏阙中苏醒,再到痊愈。
他的种种举动,冷粼湘自然是看在眼里,若不是今夜下了雨,担心他着凉。冷粼湘是断然不会揭穿他,让他进房的。
半晌,红楼冷雨,珠箔飘灯,冷临溪长长吐出一口气,茫茫的雾转瞬即散,“临溪不知好歹,肆意妄为,让姐姐受苦。请姐姐责罚。”说完,螓首重重磕下,额头紧贴在地面之上,看不到的神‘色’仍可感觉到虔诚。
“请姐姐责罚。”一连三句,他的声音从惶然转为坚定,果决。
冷粼湘微微抬眼,深沉漆黑的眸底拢上一抹温柔。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弟弟,怎么可能真的责罚他。声‘色’也缓慢柔和下去,微若轻叹,“起来吧,地上凉。”
“姐姐!”‘激’‘荡’如若山涧涌出的泉音,千言万语也只化成喉间二字。笃声呼唤之后,冷临溪张开的嘴还未合上,愣住的跪在冷粼湘榻前。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什么。
“好了。”薄弱如同绣在布鞘上的‘花’‘色’般的嗓音徜徉流出,明显听出话里的浅笑。冷粼湘翻手推开盖在身上的锦被,‘欲’起身下‘床’,被一旁站着的残雪急急拦住,“小姐身子未好利索,万万不可。若受了风,着了凉怎生是好。”
“也罢。”冷粼湘点了点头,凝起眸光,瞥回到冷临溪身上,“没听到雪儿说么,莫不是真要我下地扶你?”
自然不敢,冷临溪忙忙自顾起身,恭恭谨谨站到冷粼湘榻前。
“我从来都未曾怪过你,以前未有,今后亦不会有。你我同出一脉,血‘肉’相连,这是今生都改变不了的。我所期许,你可是明白?”清影如霜,恍惚有风很慢很慢的吹进来,珠帘轻击,悠扬若古老的琴音。冷粼湘沉静的面容忽然绽放如‘春’‘花’,瞬时又收敛,她垂了眼帘,黑的眼瞳‘荡’漾着希冀的光彩。
“弟弟明白。”一字一顿,冷临溪似是从‘唇’齿间咬出的声音,慎重点头。
“既然明白,就下去吧。”语音轻微似袅袅升起的青烟,刚出口,就被冷临溪听入耳中。淹没于风。冷临溪不敢驳她意思,温顺应答一句,“是。”后退几步,小步离开房里。
熄灭的灯火,闺房晦暗如荒野。秋雨淅沥的夜,正是入梦的好时节。奈何良宵苦短,不过睨眸的小盹片刻天忽的就要亮了。夜沉沉的天幕被撕成一条一条的亮线,亮线越来越宽,天终于大亮。
冷粼湘睁开眸,自有残雪带着丫鬟进来伺候。梳洗罢,妆容还未描好,就听的‘门’口的丫鬟回禀,说是邱少天求见。因冷粼湘尚在养伤,又是未出阁的姑娘,自然是不便单独见族外的男子,以免非议。碍着邱少天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仍是唤残雪放下内室的珠帘,邀请邱少天入外室,两人隔帘相谈。
邱少天本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无非是为当年的惊鸿一瞥。如今佳人在侧,倒是更为紧张,握着鸿华紫‘玉’的手心居然冒出薄汗。
“君上之恩典,粼湘铭记于心。只因残躯还未利索,不能亲自与君上道谢。君上莫见怪才是,大恩大德,日后翻山越海粼湘定然相报。”清清冷冷的嗓音隔着摇晃的珠帘,一串一串传来,扣入邱少天心间。熟悉如若当年。
定了定神‘色’,邱少天把手中‘玉’佩‘交’于残雪手中,朗朗开口,“小姐客气,举手之劳,小姐无需挂怀。在下今日来,乃是辞行。不过段姑娘曾赠于在下一块‘玉’佩,多方查访,才知乃是小姐所有,特来归还。”说完,残雪也已捧着‘玉’佩,递到冷粼湘跟前。只需一眼,冷粼湘便认出,正是自己的生暖香。
于是,再次道谢,“确实是粼湘之物,想来是在毓秀山庄之时不慎遗失,被段姑娘所拾。如此一来,粼湘又欠君上一次。”
“小姐言重!”一声婉言,余音落地之后,室内陷入尴尬的沉寂中。相对无语。过了许久,邱少天似是拿定心里的主意,才是缓缓开口,“小姐可曾到过千幕山?”醇厚如酒的男音烟‘波’寥落般铺开,灌入冷粼湘耳中,记忆断开的缺口,隐约有着些许片段一闪而过。很快被冷粼湘摇了摇头,否决下去,“千幕山?倒是个好地方呢,仙气缭绕,据说山上还居住着仙子。不过粼湘未得幸运能去如此仙峰。”
“如此,那打扰小姐了。”随着清冷的余音落尽,一丝隐晦的落寞落入邱少天眸底,化成一片‘迷’雾般的忧伤。不再多留,邱少天抱拳请辞,“祝小姐早日康复,在下告辞。”
“君上慢走。”
堪堪出的冷粼湘房中,邱少天站在临高的台阶上,仰头望着天边高悬的明日。思绪一卷一卷在脑海中翻开,那夜的相处历历在目,不曾到过千幕山么。若当真不是你,为何又要夜访云府寻找丢失的‘玉’佩?
千幕山、生暖香、冷粼湘,你是真的忘了,还是压根就不想记得我。莫名涌起的认知,让邱少天颇有些受伤。想他堂堂第一家族的族君,何时被人如此嫌弃过。
“邱少天。”邱少天本是想走,可还未来的及走,已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段绮丝拉到一旁的回廊。秀丽的小脸,冷峻的神‘色’,怎么看着都觉得不符。
平生生起的好心情,邱少天在‘唇’角勾着笑,笑望着还拉着自己手腕的段绮丝,“段姑娘有何指教?”
被他莫名其妙的笑意‘弄’的满心的怒火无处发发,段绮丝板着脸,执起手指直直指着邱少天的鼻端。故意做出严厉的威吓状,“快说,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我告诉你,别想伤害冷家与冷粼湘。还有,你要是敢存什么坏心眼,我一定把你的真面目公诸于世,让你名誉扫地。”
“是么。”实在是想不出,自己怎么就在眼前的‘女’子心里留下如此不堪的印象。瞅着眼前的秀颜明明在惊吓中却还是尽力做出警告的模样,邱少天不禁哑然失笑,“姑娘且说说,在下的真面目是什么?”
“你……”言语辗转间,段绮丝被邱少天堵的语结。不服气的扬了扬眉,妙语连珠的吐出一长串的话语,“你与沐青鸾合谋害的冷临溪身份被揭穿,由此害的冷粼湘身受重伤。虽然最后你拿出丹‘药’医治冷粼湘有功,但也不能掩盖你的居心否测。如果冷家的人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情,定然不会饶过你。”
“是么。”又是一句风轻云淡的笑问,邱少天似乎对段绮丝的指责与威胁不以为然,“那姑娘说说,若是冷临溪行的端正,又何惧被别人揭穿。冷粼湘自己执意代弟受过,又与我等何干呢。姑娘何不转念想想,如若不是我与沐青鸾,冷粼湘哪有今日与冷临溪的冰释前嫌,如此说来,冷家人岂不是还得感谢于我。”
“你……”一番巧言令‘色’,强词夺理之后,段绮丝再次被堵的无言以对。白皙的小脸也因气愤被呛的通红,径直指着邱少天鼻端的手指久久未能放下来。
邱少天只觉得一阵好笑,在转眸看到段绮丝身后越来越靠近的白‘色’身影后,深若寒潭的黑眸忽尔掠过几许狡黠,“姑娘与其费心去关心自己力不能及的事情,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解释眼前的情景。”话落,一把甩开段绮丝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扬长而去。
“站住,你给我回来,谁允许你离开的。把话说清楚。”没头没尾的一番话,使得段绮丝更加的‘迷’茫。追着邱少天远去的身影好一番呐喊,段绮丝差点跺起脚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