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城坐落在淮沧江畔,近日里吹南风,江面过来的水汽搀和在入夜的风里,扑到到脸上,真有些冷意。段绮丝不自觉的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此时已入夜,不仅风凉,夜也凉。天边悬挂的残月,早从前些日子里珠圆玉润的满月残缺成今日的月牙,依稀只能辨认出痕迹。倒是月牙底下的一颗恒星,亮眼的有些夺目。
好在街道两旁伫立着许多家大户人家的宅子,门口挂着的灯笼,洒下一片微光。才使得这冷清的街道,不那么可怖。
段绮丝忽然有些后悔起来,自己干嘛非得这三更半夜的去找柳风月麻烦。给自己找罪受不说,更为重要的是,这夜里的大街竟是如此的冷清,让她走的很是心慌。
好不容易,总算走到雕花楼的门口。真不愧是柳州城里出名的销金窝,排场都与别家的不一样。高高翘起的青瓦屋檐上,悬挂着十几盏八宝琉璃七彩灯,流光溢彩的模样显得整座宅子都与众不同起来。有趣的是,每盏灯下边还悬着一面苏绣的旗子,正儿八经的长柱形,上边用五彩流光丝线勾勒着龙飞凤舞“雕花楼”三个大字。
果真是用足心思,段绮丝都忍不住赞上一声。踱步过去,在门口迎客的姑娘们立刻就迎上跟前来,瞧清段绮丝的模样后,一团蒲扇遮着娇颜,“噗哧”笑个不停,“姑娘,这时段,这地儿可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该来的地方。”
无心与她们解释,段绮丝径自越过门口的莺莺燕燕,走入楼内。段绮丝本以为,宣筱的如意馆就已经够富丽堂皇。没想到,这里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宽敞明亮的大堂,澄亮澄亮的青绿色纹花地板。四根顶梁大柱,裹着闪烁的金漆捏着牡丹花样。
两侧自屋檐顶端直直垂下薄如蝉翼的纱帐,掩下临摹着山水墨画的屏风,隔出一道道寻欢作乐的好去处。偏偏留出中间的宽敞,一眼望过去,只见两面红木镂空雕花把手的阶梯,攀延连上二楼。不时有香粉味儿与丝竹声迎面而来,让人情不自禁的醉在其中。
段绮丝瞬间有些明白,柳风月为何留在这儿,也不愿回风月山庄。但明白归明白,段绮丝并不打算就此饶过柳风月。大步迈到大堂中央,一群身穿五彩纱衣的歌女们,正在闻歌起舞。害怕段绮丝惊扰堂上的客人,在段绮丝还没穿过去时,堂上伺候的妈妈快一步将段绮丝拉到一边,左右上下的打量着段绮丝,估价的目光让段绮丝甚为不悦。冷下声音道,“我来找人的,柳风月呢。”
“啥。”老鸨亦是一愣,早些日子,坊间传的沸沸扬扬的,都说风月公子娶了一门悍妻,莫不是找上门来?额间不免拂过几滴冷汗,老鸨心下寻思着,要不要将段绮丝引去见柳风月。
段绮丝哪能不知道老鸨心里的那些个小九九,从袖间掏出一锭银子,搁老鸨手上,“我是有急事找柳风月,不然等伙儿他夫人寻来,会出什么事儿我就不知道了。这沐家的小姐,脾气着实的不好。”
被段绮丝这么一说,老鸨哪里还敢拖着。一听她并非柳风月家里的悍妇,匆匆忙忙就领着她上去二楼。
当房门打开的那一刻,段绮丝心里唯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便是,不堪入目。也顾不得房间里的活艳生香,顾不得柳风月的衣衫不整,段绮丝迈步上前,将柳风月拉下床来。一边往外走着,一边说道,“你跟我走。”
不料,柳风月却是一把挥开段绮丝握着的手。倾国倾城的容颜,似笑非笑,“丝丝莫不是吃醋了?”
段绮丝是真的恼了,转身站他面前,定定的望着他,“柳风月,你再不回去,风月山庄都要翻天了。”
“那就翻呗。”好似全然不在意,柳风月坐回房内的贵妃椅上,自顾给自己满上一杯酒水,倒入口中。云淡风轻的脸上,真的没看出他有多少在意。
从未见过柳风月这般模样,段绮丝一时也没了主意。以往,柳风月虽然放荡不羁,但他对她的话总是言听计从。从没有过如今这番的油盐不进,厮混胡闹。压迫自己冷静下来,段绮丝总算寻思到一点点的由头,“柳风月,你莫不是因为冷粼湘设计了你,你就这样自我胡闹?”
柳风月的脸色,果然冷凛下来。提起段绮丝的手臂,将她拎到门口,却被段绮丝一把挣开,“柳风月,你以为你这样,她就会因为愧疚而回头看你一眼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只会让她觉得你更可悲。”
被踩到痛处,柳风月冷下来的脸色,转为恼怒。连声音,都是夹带着恼羞成怒的愤然,“住口。”
“你知道么?”似是不死心般,段绮丝再次轻声唤着柳风月一声,几乎是叹着气,道,“如果知道你让自己落的如此模样,当年在东都,我一定不会救你。一定不会。”说完,段绮丝蓦然转过身,一步一步,踏步下楼。
就在段绮丝转身的霎那,柳风月觉得自己心里一疼,还是转身走回房内。抱着屋里的一具具曼妙侗体,选择沉沦。很多时候,我们去做一件事情,根本就不需要理由。就像沉沦,不是因为堕落跟迁怒报复,而是因为无可奈何。或者是,另有算计。
段绮丝想,一直以来,她都是不了解柳风月的。所以,她自己走出了雕花楼。
独自走在清清冷冷的大街上,段绮丝反而没有了来时的害怕,心里空洞洞的,说不出的细细麻麻的疼。段绮丝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走到街口的时候,暗处的巷子里隐隐约约走出来几道影子。段绮丝本不想理会,不想,那几道影子清晰之后,却是朝着她走过来。
原来,是几个喝醉的醉汉。东倒西歪的相互扶着,向段绮丝靠来。段绮丝闪身避开,就要越过几人。忽然间,臂腕横生一道力气,将她拉了回去,脚步踉跄一下,倒入一人怀中。
“这娘们模样倒是不错。”污言秽语随之入耳,几个人放肆的就去撕扯段绮丝的衣裳。
段绮丝彻底慌了,用力拍着几人伸过来的手,努力挣开,却敌不过几人的力道。眼看着衣裳就要在群魔乱舞之下被扯开,一道轻微的嗤笑声蓦地响起,伴随着一道清朗的男音,“借着醉意去欺负一个弱女子,赤血寒堂的人,当真是越来越窝囊。”话落时,颀长的身影从屋檐上一跃而下。迷离的灯火下,段绮丝清楚的看见,那面面具。记忆里最为清楚,这些年来画过无数遍,绣过无数遍的面具。居然,是他。
心里,顿时起期盼。
欺负段绮丝的几人,也在男子落地的片刻,拔出腰间长剑,冷冷道一声,“多管闲事者,杀无赦。”然后,一齐挥剑扑向男子。
只见男子并不慌张,似乎还能听见他唇边哼出的笑意。优雅的旋身,手里抓过两个佯装的醉汉撞到一起,不忘问候一句,“酒醒没。”而后,双手化掌,压过两人的双肩,飞跃而起,扫堂腿过,一招横扫千军。欺辱段绮丝的几人,纷纷被踢倒在地。
再次优雅的落地,男子拍拍手掌,这才从腰间拔出长剑,一步一步走到几人跟前,似是轻笑着道,“你们说,我要不要杀你们?”
“走。”吓的几个醉汉,连忙起身,借着夜色,仓皇跑走。
也不回头照看下段绮丝,男子将剑收回剑鞘,抬脚就走。
“等一下。”段绮丝拉好刚被几个醉汉扯乱的衣裳,快步跟上去,“是你对不对。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年在清风崖上,你说过……”
还没等段绮丝说完,男子又是落下一记轻笑。面具脱下时,竟然是冷家三少那张英俊潇洒的俊颜。
“是你?”几抹黑线从段绮丝的额头飘过,已然不知该用什么字眼来表达自己此刻焦躁的心情。恨不得上前去将寒暴打一顿,想想,还是作罢,根本打不过。只好,动动嘴皮子,臊他几句,“你们冷家的人就只能做这些勾当了么,我让你帮我找人,你竟然借此来捉弄我。也不怕人家取笑。”
“啧啧,这火气。”寒倒是淡定,边把玩着手中的面具,边回着段绮丝,“瞧姑娘这话说的,我这不是为了尽快帮姑娘找到意中之人,特意让人弄的这面具么。感情,一心为姑娘找人,还成我的不是了?”
“你……”言语之下,亦是落于下风。段绮丝已经无言以对冷家三少的厚颜无耻,只好横过对方几眼,压下满心怒火,朝风月山庄走去。
俗话说,眼不见为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