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麻醉开始失效,顾谨言的额头隐隐作痛,仿佛是从骨头缝里痛出来,她的嘴唇和脸色一样苍白,看起来比平时要娇弱许多。
沉致栩没有看她,仍旧把东西整理好:“我正好要回去了,顺路。”‘
顾谨言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了起来。
今天多亏了沉致栩帮忙,也是他亲自帮她缝合,现在在见外,似乎有点不近人情。
况且,邓青陪着处理完擦伤的李馆长先回去了,送他们过来的姜维之先送他们回去了,她还真的不知道宾馆该怎么走。
可是,又承了沉致栩的情,让她更加别扭。想彻底保持距离的人,似乎怎么都推不开,还三番四次受他帮助。
这份人情,太重。
顾谨言垂着脑袋,很沉默。沉致栩抽空睨了她一眼,只觉得她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沮丧,可他的心情反而更好了。
“走吧。”他站在门口,转头看着顾谨言。
顾谨言闷闷地从他身边走过,两个的衣袖毫无距离地擦过。她走出门,顿了脚步,等到沉致栩关了门,这才继续沉默得往外走。
她打定主意不和沉致栩说话,甚至都不肯抬头,却听他轻笑了一声。
“呵。”
笑声很轻,却意外地悦耳。她倏地抬头,正看到沉致栩满脸的笑意。
他似乎很少笑得这么开心……
顾谨言心里正觉得古怪,却见沉致栩指了指另外一边:“大门在这边。”
顾谨言倏地垂头,脸上却有些热。
沉致栩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尴尬,径直转身往大门方向走。
顾谨言跟了几步,这才注意到他的脚步虽大,却走得很慢,她心里一动,抬头时正对上沉致栩转头望过来的眼神。
黑漆沉静。
她连忙垂眸,走快了几步。
“慢慢走吧,走路过去,也就十几分钟,这里公交车少,出租车更少见,只能走路过去了。”沉致栩等她走到了旁边,这才又抬脚,这次却比刚才走得更慢了,“怎么受伤的?”
顾谨言从来没想过,自己和沉致栩竟然会有此刻如同老朋友般闲聊的时候。
“书架倒了,书掉下来砸的。”她的声音有些低,说得也简单。
沉致栩下午着急她的伤势,倒没有仔细问过:“这边图书馆是新建的,书架这些应该也是新采购的,是质量问题?”
“不清楚。”这种深层次的问题,就不是她能干涉的了。她的血会不会白流,还真不好说。
出了医院大门,傍晚的冷风卷起路边落叶。
顾谨言缩了缩脖子。
沉致栩看着和自己保持了一米距离的顾谨言,低头解开自己的大衣扣子。
下午有太阳,满是落地玻璃的图书馆好像一个暖房,顾谨言为了工作方便脱了外套倒也没觉得冷,后来出了意外,她被匆忙送到医院,自然没人会记得给她带外套了,现在傍晚,太阳下山,冷风吹,仿佛能吹进人骨头缝里。
她正缩着脖子,打算加快脚步,身上却一重,一件厚实的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上面的温热明白地告诉她,它刚被主人转移。
她一怔,转头看向沉致栩,夕阳下,他的五官也比覆上了薄薄的一层霞彩,和从前她记忆里的人,截然不同。
“你下午流了不少血,抵抗力正低着,别再感冒了。”
顾谨言一手抓着大衣的衣襟,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脱下来还给他。
可衣服太暖和,她一时有点舍不得。
沉致栩的视线却仿佛不经意地看向了不远处,正有人匆忙地跑过来,貌似有点眼熟。他微微眯眼,再低头时,脸上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伸手把大衣在顾谨言身上裹了裹。
“走吧,回去好好吃一顿,给你补一补。”
顾谨言对着沉致栩的笑脸和体贴举动却有些呆,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喊自己。
“顾……谨言。”
她转头,看见迎面跑过来的姜维之。
“姜老师。”顾谨言的称呼很中规中矩,而她的手,无意识地把包裹着自己的大衣拉了拉。
姜维之礼貌地和沉致栩点了点头:“沉医生。”
“李馆长他们都在宾馆等你,我来接你回去。”姜维之看了看顾谨言身上的大衣,神情微微一黯,视线移到她的额头时,眉头皱了起来。
“痛不痛?我给你买点红枣吧,还有猪肝猪血,你喜欢吃吗?”
对方眼里的担忧似乎一加掩饰,顾谨言却莫名地觉得尴尬。
“不用了……”
“走吧。”沉致栩在她腰后轻扶了下,“回宾馆再说吧。”
外面冷,顾谨言很想回宾馆躺一会儿,于是便跟着沉致栩迈步。
这里虽然是市中心,但人行街道并不太宽,姜维之走在她的里边,她只能往沉致栩那边又靠近了些。
“沉医生,她的伤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要忌口吗?”
姜维之的目光终于离开了顾谨言的额头,缝合好后止了血,又被包扎起来,伤口看起来就没有那么触目惊心了。
沉致栩看了他一眼,目光也落在顾谨言的额头上:“我会看着的。”
他说得简单,顾谨言却一下子听懂了,于是蓦地睁大眼,转头看向他。
四目以对,沉致栩的眼里却有淡淡的笑意。
顾谨言转回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
姜维之也听懂了。他毕竟和顾谨言还不熟,更不知道她和沉医生除了邓青介绍的学弟妹关系,平时亲近到什么程度,因为沉默了起来,没有再开口。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姜维之又睨了顾谨言一眼,给自己鼓劲。既然没不是男女朋友,自己多少还是有机会的!
三个人心思各异,却很快走到了宾馆,顾谨言一踏进宾馆,就见李馆长和邓青都等在大厅里。
说是大厅,也不过是简陋的老式沙发,破旧地有一个角落露出了弹簧。
“小顾,怎么样?”李馆长先站起来,跑到顾谨言面前上下打量,“都亏了你救我,否则我这把老骨头说不定都被压散了!”
今天下午,原本要被压的是李馆长,顾谨言眼疾手快,千钧一发的时候跑过去推开了李馆长,自己却被倒下来的厚重书籍给砸到了脑袋。
“没事,你瞧,我好着呢。”顾谨言虽然觉得额头疼,浑身酸疼,可她也不愿意多说,反而让李馆长更愧疚。总归她年轻,恢复快。
“先去吃饭吧,让小顾多吃点,然后让她早点休息。”邓青也走过来,看着顾谨言的额头,问的却是沉致栩,“沉医生,会留疤吗?”
“用的是最细的眼科手术线,我也尽可能少缝了。就算留疤,也不会太明显,平时用刘海遮一遮就行了。”
“女孩子的脸上留了疤,那可是大事了,小顾可还没找对象呢。”李馆长却更愁了,直盯着顾谨言额头的纱布,恨不得立马看到光滑的额头,没有一丝疤痕。
“没事。”顾谨言没开口,出声的是沉致栩。
她转头睨了沉致栩一眼。
她额头留不留疤,有事没事,关他什么事?
“先去吃饭吧。小顾也累了,吃完早点休息。”姜维之说完,看着沉致栩有些犹豫,“沉医生吃过了没?要不要一起去吃?”
顾谨言转头看了沉致栩一眼,心里觉得他不会答应。
虽然长得一模一样,可沉致栩和景帝不同,景帝的长袖善舞和温柔体贴,好像他都没有,平时沉默寡言,与人交往似乎也略带隔阂,当初陆图热脸贴他冷屁股,他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陆图在寝室里不止一次控诉他的冰冷难以接近。
至少,如果是景帝,绝不会当什么无用的大夫,更不会到这种穷乡僻壤做没有任何好处的援建医生。
顾谨言心里一顿。什么时候,她把景帝和沉致栩完全分开了?从前不熟悉的时候,她厌恶那张脸,可如今,好像心里很清楚,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的迁怒,便有些可笑了。
更像无理取闹了……
她心情一下子又低落下来,说不清是什么原因。
到底,她希不希望沉致栩就是景帝?
一时之间,她连这个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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