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谈判 上


本站公告

    深夜里的土地庙,显得朦胧和阴黯,仿佛笼罩在一种古朴神秘的气氛里。

    大殿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趋,都楞在原地了。梁王朱原显最先镇定下来,漆黑的眼眸有些玩味的盯着持剑的少女,目光有些不明。他坐在木椅上,平静地说:“好。我明白了,你劫持他们是想跟我谈判。”

    明前口气淡然:“对,谈判。我要你放出李氏,并保证不再拷打她。用拷打得出的真相太不可靠了。还要你心平气和地听我说完话,看完我父亲来的信。就别无他意了。”

    小梁王朱原显瞳孔一缩,皱起长眉:“李氏被公主拷打?范丞相来信了?”

    藩王聪明绝顶,又惊又悟。他快速地瞥了眼凤景仪和关公公,凤景仪凝目瞪着身旁提剑威胁她的少女。强忍着晕迷之意的关公公也大吃一惊。人们知道北疆和京城距离数千里,雨前大闹婚堂,指控明前假冒丞相女的事也不过刚发生了十日,范相怎么听到了音讯来了书信?他是怎么处理这件二女争位的大事的?人们狐疑地相互看着。

    梁王沉着脸有点怒意了:“范相有决定了最好不过了。你可以让公主或凤景仪转交信给我,不必亲自来见我。还做出这么无聊且惊人的事。”这混帐的姐妹俩,都是些胆大包大的泼辣女人。一个敢大闹婚堂,一个敢胁迫布政使司和大内太监来见他。她们俩还有什么不敢干的蠢事啊?

    明前吸了口气,刚要说话。

    忽然梁王飞身跃起,一个箭步就跃到了明前、凤景仪面前。“砰”的声就一把抓住了藏翅剑的剑背,劈手抢过了剑。吓得凤景仪双手捂着脖子,浑身僵硬,直喊小心。这可是“吹毛利刃”的名剑啊!梁王冷哼一声,抽回短剑用剑柄平面重重地抽打在关太监脖颈后面。大太监应声摔倒了,晕死过去。凤景仪也机灵得踉跄着逃出了破庙大殿。明前还楞楞得站在那里,觉得眼前黑丝绸袍子一闪,手掌一空,凤景仪的人影就不见了,宝剑也到了梁王手里。她瞪大双眼,惊骇地想,这人好快地速度啊。她感概之后才发现自己霍然得从威胁者变成了被威胁者。

    梁王流水行云般的退回到座位上,左手摆弄着藏翅宝剑,悠然地坐在那里。抬起脸冷冷地望着她:“我从不在别人威胁下谈判!好了,现在我想听你说话了。只给你一句话的时间,这不是名门千金该干的事。”

    ***

    少女使劲眨了眨眼,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强行镇定了下受惊吓的情绪。立刻“从善如流”的接受了自己现在的状况。她也端正好脸上的神情态度。后退一步,郑重地向梁王施礼道谢了。梁王漠然地等着她说话。

    明前镇定了心情。事情不会变得再坏了,小梁王还愿意听她说一句话。她想了想,慎重地道:“好,我也只想说简短的话。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任我了,觉得我是在说谎或者耍心机。我也不想多做解释,越解释越假。时间本来可以证明一切的,但是,我目前没有时间了。所以我才不得以的出此下策,逼着梁王见我。请梁王原谅我的鲁莽行为。人被逼到绝路会奋起反击。公主欺我太甚,我也不会束手待毙。如果要比规矩礼仪,我比任何人都更做好规矩。如果要比走歪路,我也比任何人都敢走。这终究是个只论结果不看过程的世界……请梁王听完我的话再怪罪我。”这种紧要关头就不必做假了,不是名门闺秀就不是吧!她“学步邯郸”似的学得太累了。

    梁王朱原显面容冷俊,不置可否。

    明前面容镇定,心里还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但他肯定是想用“拖”字决的。拖到水落石出,拖到事情慢慢淹了。再求取对自已最有利的决策。这种做法很正确,但她范明前没时间可以拖了。明前心一横,张口诉说出满腹的话语。

    ——人生苦短,有何必瞻前顾后,行事畏畏缩缩呢。

    她穿着小太监的华丽宫服,却清秀美丽,显得很华丽怪异。人却沉稳镇定,眼神明亮,一字字朗声说道:“——我不愿意代替公主嫁到鞑靼刺尔国!哪怕是被皇上封为公主,抵消我假冒丞相女的罪,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我也不愿意就这样嫁到鞑靼去!不是贪生怕死的不愿意为国牺牲,而是不愿意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背负着罪名污名嫁到外国。我宁原留在北疆等候着这个不知道结果的案子结局,并接受可能是劫匪之女的结果。也不想逃避似的嫁到外国。”

    少女清朗的说:“虽然说‘天地广大,心在哪里就是家’,我不怕嫁到万里之迢的贫瘠外国。也绝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被送到荒蛮之地。因为我知道,人可能逃,事情不能逃,现在雨前提出了质疑,这件真假相女之案天下皆知,即使我逃避到天涯海角也是躲不过去的。因为我躲不过自己的心,我自己说服不了自己。人若遇到困局时就临阵脱逃,那么她就会越活越下作,没有了支撑自己的正气和精神气。下次遇到困难时她还会不求解决地逃避。一次退,次次退,直退到了最底的底线之下。我不能在这种最重要的事上退缩。”

    “而且,我相信着自己才是父亲的亲女儿,我才是范勉的真女儿范瑛。所以我要留在北疆等事情结束,等到结局。无论是什么结局我都坦承接受。谁也不能逼迫着我做不愿意做的事!”

    这一番话说完,梁王的脸色顿时变了,又漆黑又阴沉,差点暴跳如雷。

    公主趁着她不在时又惹出了麻烦,她居然逼着明前替她嫁到鞑靼去!梁王一瞬间有些狂怒也有些无力了。堂姐朱益阳还真是个百折不闹的厉害角色。竟然想出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主意。朱原显的胸口窝着一把火,差点暴发出来:“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才迷倒了关太监和小凤出城来见我的?”

    “是,我怕公主先来见你,说服了你,使你同意她的主张。只好出此下策来抢着见你,跟你说明我的态度。我是宁死不去!她别想用这件案子来威胁我。”明前斩钉截铁地说道。公主见缝插针,下手极狠,她也有点紧张和恐惧了。她现在只能与公主比快,比狠,比谁能更快地说服梁王。这里是北疆,没有梁王允许,公主做不成任何事。

    小藩王的脸色变幻无常,有些阴仰也有些强忍着暴怒,沉默无语了。

    明前看着他,目光变幻,在他的沉默里心情也变得阴郁。他是在犹豫、斟酌、挣扎、不能确定。虽然他在杨王妃面前同意与她好好相处,在梁亲王面前反驳了父亲的主意,坚定地要娶她为妻。但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是范瑛的前提下!她是范丞相小姐,他才会如此情深意重,帮她撑起一片天。在众人面前给了她充足的体面和情意。

    如果她不是范瑛呢?如果她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劫匪之女,他又会如何呢?

    明前不敢想了。也许,心有意但势不可行。把她这个大麻烦远远地弄走,对他更有利吧。不用面对这桩糊涂案,不用被骗娶个劫匪女,不用与父亲反目,不必在军臣百姓面前失去颜面。当小养妹与她大闹婚堂时,其实把她们俩都置身于一种最恶臭、最险恶的滥名声里了!

    她望着他久久地沉默着。心里忽然有些沮丧和泪意。于先生说过不要去试探人性,用微不足道的小正义去试探权势、利益、金钱等等重大的东西。人性这种东西太脆弱了,经不起一点比较。就是说的此时此地的境地吧。一个疑似的劫匪女怎么可能压得过公主的主意、父亲的反对和藩王的权势尊严呢。更何况她对他瞒了太多,已失去了他的信任。

    明前嘴唇微颤,脸颊冰凉,刚病愈的身体又开始战栗起来,心慢慢地变冷了。她终究还是太幼稚,以为这世上人人都与她一样有一颗“重义轻利”的心。这种沉默也就是一种回答吧。

    明前颤抖着声音说:“我明白了……”

    忽然对面的梁王说话了。他面色凝重,眼眸乌黑,俊美的脸面毫无血色,抬起面颊直接对她说:“……你,为什么要来这儿跟我说这些话?为什么这么镇定呢?每次你来见我跟我说话,都是带着满腹盘算和心计,做好了万全准备,来跟我谈判的。是的,谈判,又冷静又沉着,为我开出一个深明大义的理由,逼着我同意。有时候惹出了祸事请我主持公道,有时候想从我这里得到承诺利益,都会这样一脸沉静的,满心地算计,直奔着主题或者绕着弯说话,来与我谈判。你为什么能这样冷酷地算计?”

    年青藩王英俊的面容上现出一丝迷惑,流露出一种倦怠,口气里带着一抹深沉地失望:“明前,你的心和脑子为什么总是在算计?你的感情在哪儿呢,你的心在哪儿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