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的神情不佳:“因为你的样子不像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啊。傻孩子,我能看出来。这天底下的女人盼望成亲时不是这样子。人们确实都想嫁给有权势的金龟婿,但也有人喜欢贫贱却自在的日子。日子是需要一点点熬的,金钱富贵撑不起三、五十年的漫长时光,还是需要自愿开心地过下去。成亲,必须得心甘情愿才行。”
“我觉得你有些委屈了。”她精明又世故地看着她,伸手轻轻抚摸摸她的脸颊,忽然笑了:“小时候,我爹也曾经逼着我嫁给乡下土财主的三儿子,我还不是照样跟着长工的儿子跑了。虽然以后的日子过得很艰难,还惹出了那么个丢人的滔天大祸。但是跟他成亲我不后悔,我过得心甘情愿,我只后悔没有拦住他做蠢事。”
她深深地看着明前,满脸疼爱:“成亲的理由千万条,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心甘情愿才行。这样才能在以后的日子里不怨不悔地过下去。不行就算了吧,别硬撑着。我受不了你难受。”
明前有些惊讶,也有些感动,望着李氏心热热的。她停顿了下,才温柔如水地对养娘说:“我不委屈。真的。我已经做好准备要成亲了。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因为我知道人能走的道路分两种。一种是自己争取的,像娘亲这样跟喜欢的人偷走天涯。一种是随波逐流,由天意牵红线。如益阳公主那番必须要嫁入鞑靼。我也曾经认真考虑过,选择了一条即竭尽全力地去抗争,又顺应了天意来决择的路。”她目光晶莹地说:“我已经了解到自己想要的和能做到的一切。所以我无怨无悔。”
——万事蹉跎,人世如车轮般地滚滚前行。人在世上的力量太微薄,她范明前靠着一个多月时间,殚精竭虑,费尽心机,才渡过一道道坎坷,得到了现在的局面。她在一条波涛汹涌、身不由已的大道走到了这样的结局。已经算得上大圆满了!
得到了未婚夫的郑重承诺;得到了北疆藩王违抗父命的明媒正娶;使身处险境的父亲得到强有力的支撑;再加上有四百万两银子的去贿赂收买……此时此地此景,已经是她这个十八岁的少女所能谋划的最好结局了。
远超她的付出了。比起那种玉石俱焚,被查抄追杀的流落江湖的日子好多了。
明前的眼里晶莹璀璨,声音哽噎,望着养娘真诚真意地说:“谢谢养娘。我已经得到太多了。人不能不惜福。我付出的代价很少,得到的太多了。小梁王对我不薄,我成亲后会好好待他的,支持他所做的一切。即使是前途凶险结局难测,我也心甘情愿,此生不悔。”
与小梁王成亲是把两刃剑,却太应该了。也许会得到权势救出父亲,也许会成王败寇死于非命。都是一场惊险的赌博。这也是小梁王与她成亲的原因。他们俩都在一场还未开盘的赌局先下了注。才有资格享受到结局。
小梁王看重的是她讲道义的人品。她看重的是小梁王能救她父女出火海的权势能力。
这不比那些无聊的情爱更牢靠吗。说起来心酸,却是血泪般的事实。
爱情,终不过是同盟军、利益捆绑和相互支援后的附属品。得到了是惊喜,没有也是正理。又何必满天下地苦苦追寻。太悲哀了。
人活世上,得到的与付出的是正比。现在她压下了婚事、人生、未来和性命,才有可能得到将来的大喜或大悲,大赢或大输的局面。这是一条充满了未知、坎坷和险恶的的荆棘之路。她已经阴差阳错地踏上了征途,不能回头了。
明前黯然地想,距离她心底那个纯朴少女越来越远了。那个居住在大龙湾,想要远离纷争,想与清高父亲、泼辣的养娘养妹一同养花种田的生活的小女孩。越去越远了。
她已经做好选择下定了决定,但心里却始终残留着一片莫名的惆怅之心。
是的,一丝小遗憾,一丝小惆怅,一丝对不起一个人的微小歉意。
自古情义难两全。
***
她猛然间收拢了心事,不再多想。看着养娘清撤地说道:“我成亲后,你就带着雨前离开这儿返回南方吧。”
李氏大吃一惊:“这怎么能行?你一个人嫁入藩王家,有很多家事藩镇的事要处理。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怎么办?”
明前眼光调转,手抚摸着床上放着的凤冠霞帔,语调平和:“我长大了,成亲后就是大人了。所有事情都得学着自己处理。这些年来,养娘为我操了很多心,也该为自己打算了。我打算给你们一笔钱,让梁王给你们一个新的身份和路引,你们拿着就返回内地或南方,改头换面地好好生活。这些年,养娘对我的大恩我无以为报,只盼望着养娘养妹后半生平安喜乐,我就心满意足了。这就是娘对我最好的支援。”
“多年后,如果有缘,我与养娘自然会再见面。如果无缘,就自管自地好好生活吧。”她淡然说。小梁王有反意,她不能再牵连了她们娘俩。
李氏脸色惨白地盯着她,眼光里跳动着不明意味的光芒。她慎重地想了想:“好,这样也好!等你成亲后我们就走。”她爽快地答应下来。
明前暗暗吃了惊。没想到这样轻易地说服了李氏。她原以为要费很大劲才能说服李氏。她望着养娘半晌:“娘,还有什么对我要交待的吗?”
“没有了。”李氏坚决地摇头。
明前蹙起了长眉,洁净面容浮上阴云,终于忍不住低声说:“那个在落石峡伏击我们的鞑靼人呢?你还记得他的模样吗?”
李氏大吃一惊。
明前的话语轻飘飘的,又沉重无比:“我当天看见了。他和你都好像受到了严重惊吓。我很担心,一直也没时间与你谈这个。眼下我就要嫁人了,你也答应返回内地,以后我们不会再有机会彻夜谈心了。母亲,你有什么心事或者放不下的事要告诉我吗?我会解决的。”
她漆黑的眼睛盯着李氏,眼神顽强,握紧了双拳等李氏的回答。
李氏浑身微微打颤,一时间沉默了。半响后,她抬起脸神色郑重,眼神凌厉,缓缓地摇头说:“我没有什么心事和放不下的事,娘只是受到惊吓了。那个鞑靼土匪杀人时太可怕了。他与我们家没有关系,也与你和雨前毫不相干。你要相信娘,我从未欺骗过你!你是个好孩子,我绝不会欺骗你。”话语一字字的又慎重又坚决,仿佛对天发誓。
明前足足看了她半响,心情沉甸甸的,面上却展颜笑了:“好,这样也罢。我相信娘的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