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没有看见荀七公子荀余再露面。或许如小天师所说的,被族长抓走关禁闭了。他为公主明前画的像也画不完,送不来了。但所有人都闭口不谈,仿佛忘了这桩事。
离开了风景优美的渝洲,进入了略显苍凉的中原之地。远山空旷,土地苍茫,人们满眼是粗犷豪迈的山水,直到此时明前才有一些离开京城,进入陌生之地的感觉。那么,再往北去,是不是更荒凉贫瘠了?
公主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明前瞥见了最大的凤辇上,益阳公主是一副无精打彩,郁郁寡欢的神情。明前当然知道她的心事。她神色淡淡的,没有太同情她。一位金枝玉叶的皇家公主,端庄美貌,举国财富,人人敬仰,万事如意。只不过去北方拜一趟佛,路上跟喜欢的情人闹了点别扭,就这么懒散失意,也太颓唐了。她比四面楚歌的范明前要活的舒坦多了。
这趟荀家园林,使人们的心情都从**变成低落,从喜变成了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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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只要有了心思,再看人就完全不同了。
明前心里知道了公主和崔悯的私情,再看他们两个人,就完全不同了。
公主和崔悯却不知道两个人的行迹已露。还自管自地照常生活着。只是这日常生活,公主的赐膳,谈话、送杯盏,递披风,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深意,令人看了眼瞎牙酸。
“崔悯,你尝下这个。”“崔悯,你穿得太单薄了,你冷吗?”“崔悯,我的脚好像扭住了,你来扶我一把?”两个人的目光相触,带着驱之不散的浓浓的暧昧。
一向沉得住气的范明前也有点撑不住了。要不要大庭广众下就这样卿卿我我,把围观的人当做背景?旁边的李执山和关公公魏女官都毫无异状,小天师涵养惊人,陈参将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只苦了知道底细又敏感的范明前了。
她心里涌起了一种无法理解的疑惑。到底怎么回事?这两个人之间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
如果有情,为什么不想法子走明路,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呢?以崔悯的大太监干儿子的身份,完全能够尚公主做驸马吧。如果无情,为什么还紧紧相拥称为“刎颈之交”呢?也许有顾忌,也许有隐情,也许不能成亲。那么即不能相守,也无法承诺,又何必放纵自已与对方的感情呢。相拥而不能相守,口称“为她而死”。却连为她而生想办法娶她都做不到。这样的感情又有何意义呢?太辜负对方的深情厚意了。
明前真的迷惑了。她为人谨慎,生性朴实,从未经历过男女之情。对待感情很理智也很天真,既有坚信世上存在“深厚无比的感情”的天真想法,又有着遵循三从四德的规矩,只与合适的人滋生感情的理智心态。所以她会感动于荀七公子的真情,又有理性的婉拒了。
现在,她发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公主与崔悯之间的奇怪情愫。心里就觉得恹恹的。
更令她厌恶的,是益阳公主占据着主动,主动地向崔悯示好。可崔悯竟然全盘接受了。他竟然毫无异状地陪伴在公主左右,接受着公主的额外宠爱。偶尔抬眼看公主,眼神坦荡,神色亲近,一幅坦然处之的模样。
明前的面孔抽搐着,心里反胃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憋屈”填满了她的心。她对公主的大胆示爱没恶感,却对崔悯多了一种莫名其妙地极大的厌恶!一种明知道自己不应该指责他,却忍不住指责他迁怒他的怒意。
不主动,不拒绝,不承诺。
——原来他是个这样的混帐!
***
忽然,宴席桌子的另一旁。张灵妙小天师忽然手按着胸膛,喉头作呕,脸色铁青,表情痛苦极了。
益阳公主像是才看到他,吃惊地说:“小天师,你怎么了?”
张灵妙捂住喉头,苦着脸说:“早晨贪凉,多喝了一碗凉粥。现在有些想吐,失礼了。”转身疾步出去。明前也慌忙站起身,佯装关心地跟着小天师走出正房了。
“明前也吃坏了肚子想吐吗?“公主惊愕地说,随后笑着瞥了一眼崔悯:“他们俩个人的关系倒真好。”旁边的女官们和关公公都笑了。崔悯静静地看着他们背景,垂下眼光不语。
两个人站在正屋外面。背对着公主设宴席的正屋大门,眺望着远方苍茫的青山良田,都长长出了一口气。
张灵妙左手拿着茶怀,喝了口茶压着呕意。喃喃地说:“不能这样了。再这样,我以后就别想吃饱饭了。”
明前“好心地”提醒他:“你可以背着他们偷偷吃饭的。”
“可是我连想想都想吐!太过份了,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的,当我们是瞎子吗?我的眼睛好痛,实在不能看了。”
“不是拿我们当瞎子,是根本没把我们当回事。堂堂公主和掌印太监的儿子,你我就算看到了听到了绯闻又如何?你再生气也没用啊,小天师,自己想开点吧。”明前微微冷笑。
“那我们就这样一路上忍到北部边陲吗?还有一个月多的时间呢,这样的路太难走了。你有什么好法子没有?唉,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两情相悦’也这么恶心人呢。”
“没有。你有什么办法吗?你还是未来的小国师呢,还不得乖乖得呆一边看着吗。哼,确实是够肉麻恶心人了。”
这口气不对,两个人忍不住相互看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掩饰不住的怒火。又惊又疑又好奇。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们?”
“崔悯在碧云观找过我的麻烦。”张灵妙脱口而出,自问自答:“我一看到他那张勾引女人的小白脸,假惺惺的欲擒故纵的手段,就无名火起。我忍不了了。”
“崔悯曾经在小时候命人打我的耳光。”明前一脸正色,恨恨然说道:“女人记仇,我恨住他了。此仇不报,我也忍不了。”
呃,两个人同时停顿了下,又在心里鄙夷了下。都不相信对方的话。得了吧,你恨崔悯肯定是别有原因的。
明前回头看看正房里宴席上千娇百媚的公主,忽然灵光一闪,惊诧地说:“小天师,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我听女官们说公主以前很宠信你,现在她喜欢崔悯不喜欢你了,你争宠不过,所以心里不服?没关系,我会帮你的。”
噗,张灵妙一口喷出了茶,呛得他捂住胸口连声咳嗽着。
他也毫不客气得反击了。睨视着崔悯那张白的透明的俊秀脸蛋,冷笑着说:“彼此彼此。如果范大小姐看上了崔悯这个小白脸,我也会帮你对付公主的。像这样权势冲天,大红大紫的大太监干儿子,怎么也值得跟公主争一回。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呕。两个人的脸都有些发青了,都有些想吐了。算了,这个人牙尖嘴利又机灵,实在套不出话。口舌上也争不过他。就不跟他争了。两个人鄙视着看对方一眼,一甩袖子走了。
张灵妙一边走,一边忍俊不禁地想笑,还觉得心里升起一种淡淡的烦燥。真奇怪,最近的心情忽喜忽忧的,他想仔细梳理下自己的心情,但最近太忙了,没时间整理心情。于是他小心得收起心事,不想了。
人,别想得太清,还是糊里糊涂得过日子更好。太清醒,看事太透,想事太深,会痛苦得活不下去的。他张小天师就是个难得糊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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