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也忙道:“他也是奴才的大恩人。”正德没有说话,嘴角露出满意的笑意。
刘瑾眼角微颤,抬眼瞧了一眼钱宁,一抹寒光稍显即逝,也咧嘴笑道:“细想想,奴才这条命也是朱小旗保全,不然今儿主子但凡伤及半点龙体,奴才可是没法活了。”
正德淡淡一笑,接着道:“这么精彩的一出戏若是就这么结束了,实在是有些意犹未尽,缺了点什么,朕不想留遗憾,朕想再看看是否还能有惊喜等着朕。张锐,戏不要演砸了。”
“主子放心,奴才绝不会让主子失望的。”张锐谄媚的笑道。正德微笑着,抱着肩膀,又闭上了双眼。
另一辆马车内,江禄惊恐失态的冲朱寿嚷嚷道:“你出的哪门子头,这下可好,将天大的祸事招惹到了头上,那东厂是什么所在,不需我告诉你吧,进了那里还有命活着出来吗,我叔叔还有我的命全毁在你手里了,你混,”
一直微垂目沉思的朱寿抬眼瞧向惊吓的有些歇斯底里的江禄。
两抹阴冷的寒光刺入江禄眼内,蛋字在唇齿之间翻滚硬是没敢说出口,眼前瞬间闪过刚才在棋盘街上朱寿干净利落杀人的画面,心底升起彻骨的寒意。
江禄不由的暗打了个寒战,将蛋字悄悄咽回肚里,慌乱的躲闪开朱寿的眼神。
朱寿缓缓收回眼神,又微闭双目。对于危险,两世为人的朱寿有着比常人更加敏锐的第六感,这种对于未知危险而瞬间产生的敏锐第六感并非训练所得而是天生的,准确的说是遗传基因里与生带来的,无法解释。前世拥有,今世也没失去。这种人无论在什么时代,最适合做的工作,首选都应该是做间、谍、特、务。
在棋盘街朱寿敏锐的感觉到了杀气,而且这杀气牢牢的锁定了自己,危险关头,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抢先出手,消弭对自己的危险,是本能。
可在他夹住刺客的胳膊的刹那间,从那名刺客平静没有丝毫情绪的眼神,朱寿瞬间反应过来,能训练的将自己的情绪全都控制深藏的刺客是绝不会出手杀自己这种小人物。
可他却偏偏不合常理的出手了,答案只有一个,他认错人了。
朱寿知道杀手要杀的人是牛八。但他依旧毫不留情的出手杀了那名刺客,原因有二,一是自己和牛八太像了,因此自己和牛八都是必杀对象,刺客绝不会放过自己。二是能将自己的情绪控制深藏,这样的刺客实在太专业太可怕,朱寿可不想因为自己手软,今后睡觉都必须睁一只眼过日子。
能训练出这样的杀手,背后的势力或组织深不可测,朱寿不想这一生都被这样可怕的势力和组织盯上,那自己今后的日子恐怕生不如死,因此他绝不能放掉一个刺客,也绝不能留活口。
朱寿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自己竟莫名其妙被当做了牛八的替身,脑海中不由自主闪过前世耳朵都听出茧子的那些什么萨达姆替身之类的新闻。
对于牛八,朱寿心里的疑惑更加浓了,能请动这样专业的刺客暗杀他,只能说明一点,那个想杀牛八的人或是某种势力虽对他恨入骨髓,但在官道上却根本奈何不了他,因此才会出此下策,那——这位牛八的身份实在有些恐怖了,他究竟何许人?
朱寿疑惑的心随之轻动,陷入为江彬办事的身份而无暇旁顾的心瞬间跳了出来,开始以自己的眼光看着牛八。
稍后东厂闻风而动,朱寿从江禄嘴里吃惊的听闻,为首之人竟然就是东厂的提督太监,虽然棋盘街是京城繁华闹市,在这里出了凶杀命案,但朱寿不会没见识到认为这种人、命案子就能惊动执掌东厂的提督掌印太监亲临。
这位让天下闻名丧胆的特务头子出现的未免有些太巧了。接下来朱寿在张锐与牛八之间的对话中,敏锐地察觉,虽然张锐口气含着强硬威胁,但他的眼中却隐隐有畏惧之色。
他在怕什么?难不成此事是他暗中所为,朱寿的怀疑刚在心里揣测着可能性,牛八再次遇刺,张锐出手拦阻杀了刺客,并在稍后牛八再次遇险时,朱寿清晰的看到了张锐瞬间没了血色的脸和眼中的恐怖害怕,随即确定张锐绝不是这起暗杀的幕后主谋。
间不容发之际,一个古怪难以解释的念头从朱寿心头涌起,对自己这世的人生,牛八绝对要比江彬更可资利用。因此朱寿出手了,不仅救了牛八,还让自己巧妙地受了些轻伤。
马车轻微摇晃,平稳的穿街过巷,朱寿抬手摸了一下用撕下的衣袂下角按住的胸胁处,脑海中闪过因自己负伤牛八紧张愤怒的神情,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心里隐隐觉着自己这世的人生会因为棋盘街这一幕发生很大很大的改变。
心脏随之不受控制的跳动得很快,朱寿突然有一种很荒谬的感觉,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看一场原本平淡突然剧情起伏峰回路转的电影的看客,心里充满了期待。
无声的在心里喃喃道,很期待啊。慢慢睁开眼,发现江禄神情怪异的看着自己,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马车又轻微摇晃了一下,停住了,车帘随即掀起,一名东厂档头面无表情探头,喝道:“下车。”
两人站起身,朱寿微笑示意,惊得浑身直颤的江禄哪有心情谦让客套,忙躬身下了车。
朱寿下了车,瞧了一眼静寂的没有人行的街面,除了自己所坐的马车,牛八他们所坐的马车并没停在门口,估摸是早到,已经进去了。
朱寿转而饶有兴趣的瞧看着这让后世津津乐道,也让有明一代朝野闻风丧胆的东厂总部所在。
那名东厂档头神情古怪的瞧着仿若旅游观光客般面带微笑瞧着东厂大门的朱寿。
从他进入东厂当番役那天起,他就没瞧见过在这大明朝有谁能如此淡然面带微笑站在东厂门口。
东厂毗邻皇城,所在的戎政府街一年四季白天黑夜除了东厂之人或是监押人犯囚车进出外,漫说是官员百姓,就是鸟都很少瞧见从这条街面飞过。
这条街尤其是东厂所在之地早就在大明臣民心里成为比幽冥鬼殿还要可怕的所在,避之唯恐不及,谁敢找死跑这来欣赏风景。
今儿竟然瞧见这么一幕,东厂档头眨了眨眼,又瞧了一眼朱寿身旁已快吓瘫了的江禄,才恍然自己并没出现错觉,嘴角绽起狞笑:“小子很有种啊!冲你这做派,就值爷说句请字。请吧,希望你小子进了里头也能这么硬朗。”
朱寿笑着冲那名档头点点头,又抬头瞧了一眼斗拱下悬挂的泥金黑漆匾额,钦命东厂提督衙署,迈步走向黑漆大门终年大开的东厂门口。
站在门前两侧十余名头戴圆帽,身穿旋摺直裰,脚蹬白靴,手执腰刀肃立的东厂番役也都用怪异荒诞的眼神,瞧着面带淡然走过来进入门内的朱寿。
东厂档头莫名的笑了一下,转而轻蔑的瞧着站在身旁不住颤抖不敢挪步的江禄,脸上露出狰狞,一把揪住江禄的后脖领子:“小子,你张五爷发发慈悲送你进南天门。”
江禄声嘶力竭的惊叫哭喊着,被那名档头提溜进了东厂大门内。
进入青砖院墙飞檐斗拱的东厂大门,入目是一片极宽敞的天井空地,四角围着院墙栽种着经年的苍柏古槐,枝干虬结斑驳,树上尖顶一片光秃,裸露着无叶的粗大枝桠,随着徐徐闷热的暖风,笨拙的轻轻摇晃着发出低沉有些瘆人的吱呀声,而尖下绿叶繁茂枝条轻舞哗啦作响,汇成仿若冤魂在其上哀嚎惨笑一般。
天井中间一条青砖板道直通对面乌瓦黑脊值事大厅。档头松开江禄,狞笑瞧了一眼等候的朱寿,也不说话,沿着青砖板道向值事大厅走去。朱寿过来搀住江禄跟随前行。
进入值事大厅,厅内一片静悄,并无一人,档头引着两人从右侧偏门而出,从一间不大的祠堂旁穿行而过。
往南经过一道番役把守的拱门,穿过五步一岗执刀番役站岗的雨廊,来到足有丈高,宽大飞檐突兀,刷着黑漆的大门。
黑门虚掩,门口把守值岗的番役瞧到档头躬身施礼,朱寿瞧了一眼门前摆放的斗大狴犴铜锁,知晓平日这门一定是上锁的。
档头将腰牌递了过去,一名番役躬身接过揣进怀内,另一名番役则急忙推开了大门。档头扭头瞧了一眼依旧淡然一双眼东瞧西看很是好奇的朱寿,摇头呲牙笑了一下:“好汉爷,请吧。”引着两人进入青砖高墙的院内。
院内左右两排皆是牢头廨房,几名牢头早已躬身迎了过来,脸上全是谄笑,可见这位自称张五爷的档头官职虽不大,背景一定不浅。
档头淡淡的问道:“厂公爷进去了。”
几名牢头急忙抢着应道:“进去有一会儿子了,估计在点心房等着大人您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