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帖?”看着粉红的包装纸,奶奶睁大了眼睛,“谁家的?”
“老书记,是你们家李英杰的婚礼呀。”
“英杰的婚礼?这是怎么回事?”奶奶抬头看看儿媳妇,满眼都是疑问。
“不知道。”红叶心里猜出了是怎么回事儿,但是心里郁郁闷闷的,低下头闷声闷气地来了一句,不想说什么了。
“老书记,这是杨总裁的意思。”秘书慢慢解释着,“看到英杰博士和金铸主任为试车的事儿忙忙碌碌,没时间筹办婚礼。杨总裁心里过意不去,就让总工程师、总会计师、还有工会的人,联合为他们筹办婚礼。这几个贴子,都是给你们家的。”说着,秘书又拿出几个贴子摆在桌子上,奶奶一看,贴子上面都写上了李金铸、红叶的名字。
“这……我不去!”红叶看到自己的那个贴子,断然拒绝了。
“哦……”秘书像预料到这一点,接下来问:“你不去,李主任呢?你们做父母的,总得去一个人吧?”
“李金铸,他也不能去。”红叶铁青着脸,再次拒绝了。
“呵呵……”奶奶看到这儿,明白了。她马上漾出一副慈祥的笑容,对年轻的秘书说:“孩子,你辛苦了!你转告杨总裁,我们老李家谢谢公司、也谢谢他为英杰操办这场婚礼。这婚礼,我肯定去。他父母去不去……我们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合适?你听我的信儿,好吗?”
聪明的秘书似乎预料到了这个结局,连忙站起身来,介绍说,“我们下午布置了婚礼现场,你们男方家人的座位我们都安排在前面了。欢迎你们去现场看看。有不周到的地方,及时提出来,我们马上纠正。”秘书说完,告辞离开了。
“红叶啊,”奶奶看看扫兴的儿媳妇,像是批评、又像是劝慰,“我知道你和金铸不同意这门婚事。这婚礼,不参加也就算了。但是,人家杨总裁让别人给操办这事儿,这是多大的情份啊,咱得感谢人家啊,心里不情愿,是心里的事儿。表面上,你这么冰冷冷的样子,该让人家笑话啦!”
“妈,英杰这么做,已经让我们家丢尽脸了。我还管什么笑话不笑话?”
“好了红叶,你和金铸要是不去啊,我看孙水侯两口子也不能去。这个婚礼啊,可能就是我和孙家老太支撑场面了!”
“妈,我们教子无方,对不起你老人家。你可别生气了啊!”红叶听到这儿,显得有些伤感,歉意地说道。
“唉,我老了,什么生气不生气?孙子要结婚了。我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奶奶释然一笑,端起了眼前的茶杯。
“妈,咱们吃饭吧!”红叶看到婆婆没有生气,心里宽慰了不少。她把做好的饭菜端到餐桌上,又把婆婆扶到餐厅里坐下。
瞅着满桌的饭菜,奶奶并没有拿起碗筷。想起与孙家的联姻,她分外感慨。几十
年前,自己与孙家老太发生的往事,像是河水漫过了堤垻,不由自主涌在了眼前──
夜色里,远远地闪现出一片片隐约可见的城市灯光。
附近,不时地响起一阵阵闷闷的炮声。
这是1948年,在北辽城外解放军野战纵队指挥部里,暗淡的灯光照亮了宽大桌案上摊开的一张军事地图。地图上,一支支醒目的箭头共同指向图中心的一个黑色方形块。
桌案周围,站了几位穿着解放军服装的指挥员。
“看,这儿……这儿就是矿山机械厂。”纵队司令员用铅笔头点着黑色方形块,操着沉重的嗓音说着,“中央领导指示我们,两天之内,务必把这家企业完整地夺过来。”
“首长,我的炮阵地就在这边。”一个声音激昂的人点了点地图旁边的位置说,“今天晚上,我就集中猛烈的炮火轰击目标!”
“不。”首长立刻否定了他的话,“本次战斗的主要目标是夺取这个工厂,而不是北辽市这一块地盘儿。你那些炮弹不长眼睛,万一把厂房和设备砸毁了,我们怎么向中央交待?”
“可是,敌人的重兵都布置在厂区周围啊!”那个激昂的声音辩解着说。
“这就是攻城的困难所在。”首长皱起眉头,分析说,“我们夺的,是这座工厂;敌人守的,也是这座工厂。你们的大炮啊,可不能乱发言喽!”
“首长,把我的‘英雄团’调上来,用短兵器解决战斗。”另一位指挥员建议说。
“嗯。”首长听到这儿,赞同地点了头。
“报告!”随着一声喊,一个穿了便衣的女军人走了进来。
看到首长,她抬手敬礼。
“队长,你回来了。”看到女军人,首长立刻关心地问:“见到李铁民同志了吗?”
“见到了。”女军人立刻汇报说,“他正在组织工人纠察队护厂呢。”
“对这次攻城,他有什么建议?”
“铁民让我转告首长,攻城的时候,尽量不要使用大炮。工厂里的很多精密仪器,是经不住强烈震动的。”
“是啊。中央领导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也是这样想。”首长立刻点了点头,随后对大家说,“同志们,这位李铁民,就是咱们卫生队长的爱人;重化机械厂的总工程师,我们地下党组织的负责人。我认为他提的意见很好。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大家一齐回答,又羡慕地瞅了瞅刚才汇报的那位女队长。
“好。”首长开始下达命令,“明天开始攻城。”
听到这句话,指挥员们马上立正站好,准备接受任务。
“‘英雄团’,步兵一团、二团、三团、四团做好战斗准备。”首长指示。
“是。”几位指挥员接受了命令。
“炮兵部队,明天拂晓时,用炮弹砸开城门,为步兵扫除通往重化机械厂的障碍。”首长对炮兵部队的负责人说。
“是。”那个激昂的声音立刻答道。
“参谋长,集中全部队善于拼刺刀的战士,组成敢死队……”说到这儿,首长显得有些激动。
“你是说,打肉搏战?”参谋长小声问道。
首长冲参谋长点点头,然后语重心长地告诉大家,“同志们,我们要夺取的是北方最大的一家机械工厂。今后,它将要为我们全国的解放和新中国的建设提供技术装备。因此,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完整地把它拿下来。”
“保证完成任务!”指挥员们齐声回答。
这位队长女军人,就是现在的奶奶。当时,她是解放军野战纵队卫生队的队长。
天亮了。
解放军的炮兵阵地上,一排排大炮昂起头来。
“放!”炮兵指挥的旗子落下了。
炮弹呼啸着飞了出去。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些炮弹似乎没有目标,它们只是砸在城墙上、掉在护城河里,并不飞向城内。而且只是象征性的响了几炮,然后就销声匿迹了。
一声巨响,城门被炸开了。
“冲啊!”在“英雄团”旗帜的引导下,解放军战士们英勇地冲进了城门。
重化机械厂。
大门前,堆积了铁丝网和掩体。
一台直升飞机哗啦啦地拍打着螺旋桨,落在了工厂门前,快速旋转的桨片飞舞着,在周围扬起了巨大的风暴。
一个个国民党部队的高级军官,正带着家眷们慌乱地登机逃亡。
她带了卫生队几个男军医,随着先头部队率先冲到城内,来到工厂门前。
在逃亡的人流里,她突然看见了工厂孙老板的夫人。她穿着那一身黑色旗袍,抱着一个首饰匣子慌慌张张挤向了直升飞机的入口。那些军官太太似乎并不欢迎她的加入,一劲儿地合伙往外排斥着她。
“喂,孙夫人!”她扔下药箱,大步流星跑过去,一把扯住了她的袍角。
“哟,你……你不是李总工程师的妻子吗?”看到她的一身戍装,她惊吓地喊叫起来,“你……怎么成了共军了?”
“夫人,听我说,不要跟他们跑……跑是没有出路的。”她劝说起她来。
“你……敢情你行啊。你是共军,马上就能得天下,过好日子了;可是,我们是资本家,都得让你们杀头啊!”
“不会不会。”她摇摇头,着急地给她解释着,“共产党、解放军打仗是为了什么,为了让人民过好日子。你听,这次攻城,为什么没有大炮响,那是为了保护工厂,为了将来让大家过太平日子啊!”
“哦?真的……”孙夫人瞅着眼前手持雪亮的刺刀飞快冲入厂区的战士们,半信半疑。
“是真的。北辽解放之后啊,这工厂还得经营下去……昨天,上级开会,还要让我们注意保护工厂、保护工程技术人员呢!”
“这……”孙夫人还是拿不定主意似的,犹犹豫豫地看着乱哄哄抢着登机的人群。
就在这时,一辆军用吉普车急急开过来,一位趾高气扬的国民党高级军官下了车,带着太太奔向了直升机。在卫兵的奋力驱赶下,惶乱的人们不得不闪出了一条道路。可是,这两位高级人物登上飞机之后,螺旋桨突然加速了旋转;接着,直升飞机呼隆隆一阵巨响,飞离了地面。
未登机的人们哭喊着、谩骂着……也无济于事了。
“夫人,请留下来吧!今后,你们家的事情,由我来安排。”
就是那一天,北辽解放了。
在山中传来的一声声欢快的虎啸里,人们敲锣打鼓,走上街头,欢庆解放;可是,就是在那一天,在战斗的最后时刻,她的丈夫李铁民,壮烈地牺牲在厂区保卫战里。
当时,人们传说,如果她这个队长不去劝导那位孙夫人,而是抓紧时间冲入厂内抢救自己负伤的丈夫;李铁民也许不会牺牲。这,成了她终生的遗憾。
后来,孙夫人靠着自己的医疗专长,被安排到医院当了大夫;自己按照组织要求,弃医从政,当上了矿山机械厂党委书记,一干就是几十年;由于工作忙,自己再也没有闲暇时间与这位孙夫人交往了。也许因为自己是中共高干;而对方是资本家的夫人,不便于来往吧!
现在,自己的宝贝孙子,就要迎娶孙家的孙女儿做媳妇了;而自己,则要与这位孙夫人坐在一起,同庆后辈人的大婚了。大概,这就是孙、李两家的缘份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