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钱!少一个子你也别想走出我的店!”许老板气急败坏,眉头皱得就像他店里的多摺包子。
吃白食的家伙看样子才十三四岁,就在刚才许老板WWW.soudu.org还在为他的惊人食量而一个劲地高兴,六个馒头两个包子,现在想来那一口口仿佛都咬在了许老板的心尖上。
少年人直眉长眼,脸憋得通红,手足无措。“真对不起,我只剩八钱了,都给你!”
“就八个制钱你吃那么多馒头?居然还装大方地赏了一个给门口的小乞丐,不行!”许老板当时还大声地称颂了少年人的人小心善。娘的!原来是拿老子的“心”去善了!
食客们差不多都已饱食而去,只剩下一桌江湖客还在粘着酒杯。
“哈wWw.,人不大,胆子不小!”
“抓他去见官!”
“这么大个孩子,一身是土,风尘仆仆的,定是走了很远,一时没了盘缠,就差九文钱,我看算了。”
“十多岁就敢提着长剑出来吃白食。够种!将来肯定有出息!”
那桌江湖豪客们议论纷纷,刚才他们还在高谈阔论、挥斥方遒,但此时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那个孩子补上这九文钱。
许老板气归气,但是那小子的桌子上放着一把奇形乌鞘长剑,很长,竖起来跟那小子一样高。绝对的真家伙,看着直瘆人。
“这小子别是哪个门派的门人!”敞开门做生意,没人想因为九文钱惹下什么麻烦。
犯愁的许老板忽然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好办法,“我看这样,这把长剑你现在这个身量用起来不顺手,在城里拿着又碍眼,不如卖我吧,我给你半两银子。”这两个月的保护费一直没交,再有三天就是城东李堂主的寿辰,帖子已硬下过来了,这把剑至少从外表上看质朴典雅,应该送得出手。
小伙计赶紧站出来道:“还不赶紧道谢!咱东家看你可怜,这把破剑半两银子,等于是送钱给你救急!”
少年人很为难:“这是横刀,不是剑。我现在没钱,但刀不能卖。”
有个喝得满脸通红的酒客嗤笑道:“最普通的刀还得卖半两来银子呢,我看这口横刀最少值一两多,想占人家小孩子的便宜!切!”
许老板面上不悦,但又不能得罪客人,他掏出一吊钱摔在桌上,“再加整一吊钱,到哪里也没这个价了,我也不多说都给你!”
少年人摇摇头道:“不卖刀,等我有钱了肯定来还你!”
看着酒肆老板吃瘪,一干酒徒毫无风度地哄堂大笑。
被个小孩子当众卷了面子,许老板的头上青筋绷起一条,恼羞成怒。
“啪!”,两块银锭拍在黑黄的木桌上。“二两银子!足够你再买两把的,一把破刀还看潮涨水!”
伙计知道东家怒了,惊天动地的暴怒了,居然加到二两银子这个数目!对于已将吝啬修炼成本能的东家来说,二两银子,完全属于丧失理智了!
有个江湖客盯着那二两银子张了下嘴,有心想把自己的刀卖了,但看了一眼同桌的其他人,又怕自己的窘困让众人知道后耻笑。
少年人十分过意不去,但话一出口却说的很生硬:“这刀是一位刘伯伯赠我的,多少钱也不能卖!”
“哈哈哈~”众人笑得更欢。
许老板被顶得满面通红,尤其是当着众人和自己伙计的面,想发火,但一时被气糊涂了没找到理由,一口闷气硬憋到肚子里,隐隐感觉受了内伤……
忽然,许老板猛然抬起头。
“你现在就是卖半两银子我也不买了,馒头钱拿来!我告诉你,这儿是汾州城,郭大帅的镇北军就驻扎在城外四郊,别以为拿把刀就能吃到白食!”许文纪重新底气十足起来,怒目圆睁。
少年人发觉横刀放在桌上碍眼,想把它拿下来,可他刚一握住刀,却把许老板吓得退了一步。“你别乱来,出了这东门,就是席大侠的少菁营,席大侠知道不?席临川!自从席大侠来咱汾州城十年,这里就再没闹过贼盗!”
少年人眼睛一亮:“席大侠?羽门的席大侠?”他刚起身,一听又坐了下来。
“坏了,他要真和羽门有关系的话,这九文钱不要也罢。”许老板很泄气。
“少年人,你是羽门的?”一听他提到羽门,那些江湖客对他的称呼立刻从小孩子晋升为少年人。
少年人点点头。“恩,应该是,爷爷说他是羽门的。”
“哦?小兄弟叫什么名字,令祖是羽门的哪一位啊?”江湖客们纷纷离了席凑到少年人的近前,称呼也从少年人正式加冕为:小兄弟。
“我只知道爷爷姓陈,是个老道。爷爷叫我小辽,后来送我这把刀的刘伯伯喊我陈辽。那看来我就应该叫陈辽。”
江湖客们面面相觑,下巴掉了一地,“倒,这娃脑袋有毛病!自己的名字还得别人告诉,居然说自己的爷爷是老道。”
“那你从哪来啊?为什么要到汾州来?”还有人不死心地问,或是无事聊赖。
“我从山上来,爷爷说他要睡觉,让我到这里来找羽门的席大侠。”好了,明白了,这小子的脑袋千真万确是有毛病,这次确诊了!
羽门所在的苍山距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中间和大晋朝还隔着已割据称王的“后蜀国”,即便盘缠足够,但这小子带着刀也不可能通过边境。而且羽门历代弟子用什么剑的都有,什么锯齿剑、匕首、双手剑……如果你长得够天才能使三手剑、四手剑,也算你娃是另类、有创意的羽门高徒!但用刀的羽门弟子?还没听说过一个,不但是我,连我去世的爷爷都不会听说!
不少人退回了桌子,再不向这边望上一眼,继续喝酒、互捧、吹牛,只有几个闲得蛋疼的家伙仅以休闲的心态逗傻子玩:“你真没钱了吗?”
“下山时爷爷给了我一小袋钱还有给席大侠的书信都放在背囊里,但路上有人提着一个大包裹走不动了,让我帮他,然后他拿着我的背囊,我帮他提包裹。”
“后来你就找不到他了,是吧?那包裹里面是什么?石头还是木头?”江湖客不禁为自己的经验而自豪。
“是的,后来我就找不到他了。我没看他的包裹里是什么,我把它又还到了我和他最初相遇的客栈。”陈辽的脸色黯然。“后来我想我应该是被骗了,是吧?”
江湖客们哈哈大笑!笑这个十三四岁的小子愚笨,笑那个骗子居然还用这么老套的手段骗人,笑居然有人还上当,笑上了当后还会把骗人的道具给人家还回去,笑……
酒足饭饱,听上这么一段故事,他们觉得很开心,虽然讲故事的人并不觉得开心。
“那你后来怎么办了?”相比之下许老板还算有点“人心”。
“后来我在一条荒路上遇到了三个人,他们要我给他们钱,还要我的刀。我说我没有钱了,刀更不能给他们,他们就要打我,但没打过我。没想到他们忽然发了善心,扔下些银子、制钱就跑了。我就靠这些钱一直挺到了这里,但兜里只剩下八文钱了……”说完,陈辽又歉意地看了看已是目瞪口呆的许老板。
好一会,许老板才回过神来,“看来这小子只是不谙世事,但并不傻。”
小陈辽的确不是傻子,他只是以前很少和外人接触而已。眼前是几张开心的笑容,但他完全能感觉到那笑容背后的冷漠。于是他不再理那些江湖客,转而向许老板问道:“刚才好像听您说席大侠在少什么营?席大侠不是名满天下的第一侠吗?他怎么又到了那个军营?他参军了?”
“这个,我只知道席大侠在少菁营教一群郭帅收养的孤儿,那些小子和你都差不多大。席大侠应该是没参军任职,听人说他只是郭府的客卿。”
“席临川不是名满天下的大侠吗,他怎么又成了别人府上的客卿?”客卿是什么意思陈辽不懂,他只记得爷爷告诉他席临川名满天下,来汾州一打听都能知道。
有个江湖客接茬道:“你觉得当大侠很好吗?”
陈辽一脸的羡慕。“好,非常好,受人尊敬,江湖中人人景仰!”
提起江湖,立即引来那桌江湖客的嗤之以鼻,刚才想卖刀的那位忍不住大声抱怨:“好个锤子!你小子只听说狼吃肉,没见过狼挨揍!席临川当初也是‘名比天高、兜比空阔’,有钱的话他能来汾州投奔郭帅?”
像他们这些江湖人,日子过得窘困,每到夜晚都恨不得潜入富户豪宅,为自己行侠仗义一次!
侠,所谓的风光潇洒,实际中却是居无定所、四处飘荡。右手宝剑,左袖清风,除了短暂而无实用的侠名之外一无所有。什么仗剑千里、高义疏财那只是存留于书中或少年心中一个虚幻的梦想而已。
真正的生活不是简单的一句为了正义而奔走,更多的是为自己为家人活得更好、更舒适而奔波。
陈辽的一句无心话给一桌江湖客们打开了苦水盖,于是乎,抱怨、叹息、感慨中酒下得更快了,许老板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酒肆老板许文纪才不到三十的年纪,十年以前也曾像陈辽这么窘困过,聊了这么一会,此时忽然觉得眼前这满身途尘的孩子很可怜,“九钱就九钱吧,谁让他是羽门弟子呢。这孩子淳朴得还不会撒谎,他一个人能打几个强盗,真要硬闯谁也拦不住……”
浓郁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肆无忌惮地进出每一双鼻孔,卖力地撩拨着贪酒人的喉舌。
不管席临川现在是大侠还是客卿,小陈辽总要去投奔的;江湖好还是军营好,还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为了活下去他没别的选择。
听说许老板免了他的九文钱,陈辽很感动:“许大哥,这钱我先欠着。我现在没钱住客栈,我得连夜赶去你说的那个‘少菁营’找席大侠,既然离得不远,等以后有了钱我马上来还你。”
“天黑了,你小心些。”许老板虽然吝啬,但对于免费的东西还是可以大方地送人,譬如:祝福、提醒等。“哦,对了,现在这个时辰城门早该关了,你出不去了!”
“嘿嘿,汾州的城墙还没我那的一个小土山高,我趁守城的军士一个哈欠的功夫冲上城墙就跳下去了,一路来我这么跳过很多。”陈辽的眼睛黑亮亮的,跳城墙这么“尖端”的技术在他口中仿佛只是咽下一个馒头,全没注意到江湖客们那满脸的惊骇。
“许大哥,那我走了,你也小心些,来这一路上我见到过不少骗钱、抢钱的坏人!”
许老板差点背过气去:只要你不来,我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
……
陈辽那孤寂的背影终于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忙碌了一天的酒肆渐渐地恢复宁静,清白的月光洒在堂门口的木椅上,世间的名利和喜忧都在此刻随着夜虫的鸣叫进入旅人的梦乡。
只有酒肆那高挂的酒幌在月光下孤傲地迎风招展,似摆手,似摇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