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客厅的角落,程千偏头看向窗外,炎炎烈日晒不透这个空间的低气压。母亲断断续续的低泣和埋怨在整个房间里漫延。
父亲一言不发,烟灰缸里满满的烟蒂堵不尽幽幽的叹息,升起的烟雾缭绕出一股凄迷的美景。
使劲搓一下已然泛冷的胳膊,暗自低嘲,她还真是幸运啊,不过是回来拿一份遗落在家的作业,居然碰上这么一出戏。让她哑然的说不话。
舅舅借高利贷,携款潜逃,父亲是担保人。老掉牙的戏份在家里上演,没有过火的血色壁画,没有炫目的欠债还钱的标语,也没有拿着明晃晃砍刀的敢死队。只有一纸契约书,父亲的名字清晰的印在担保人一栏。
一百万,人民币。整整齐齐的数字让她不禁笑上心头。一个工薪阶级,是有怎样的能耐可以给人担保一百万?做好人也要有个限度,她的父亲还真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做量力而行。
实在不愿亦不想将人性想的过分邪恶。但是,事实如此明显,一家老小逃之夭夭,世界之大,究竟能寻往何处?以舅舅的品性,不难看出这其中的陷阱,为何还是有人傻傻的跳进去,只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承诺?还是以为是亲人总有薄面,殊不知家人比之陌生人更加狠毒。一口黑锅毫不犹豫的砸下来,不偏不倚正中程家,怎地平时未见如此好运?!
程千眯起眼睛,暗自打量。不知道整个事件中,母亲占了多少的戏份。人心不古,究竟是她太多疑还是这个世界太现实呢。
“房子大约值20万。”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打碎一室沉寂。拜这几年房产业的崛起所赐,这栋房子倒是能值一些钱。
“房子?”母亲尖锐的声音响起。眼睛满含恶意的扫向我,仿佛我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奥,我忘了说了,房子是母亲的嫁妆,而且,我是父亲带过来的拖油瓶。还有一个12岁的弟弟。母亲与父亲结婚时已有3个月的身孕。一直对于这样的结合报有怀疑。但是,母亲虽然刻薄,对于父亲还是照顾周到的。
看向低头默然的父亲,程千暗含心酸。这个男人,对于温暖的渴望那么强烈,那么无奈。她的母亲撇下他们走掉的时候,她想,他亦是这般无言的接受吧。
“我,我不许你们动房子的主意!这是我的!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承担!”尖细的嗓音带着刻薄在室内回荡。她似乎忘记了,携款潜逃的人是她的亲弟弟。
我看着父亲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在母亲的尖叫声中归于灰暗。这个男人,懦弱、自卑但是良善。沉默成了他唯一的语言。
轻扯了下唇角,程千好笑的摇摇头,似乎真的是没有她置喙的余地。从来如此。
迎面扑来的热气,让程千真实的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热情。她也不过是一名大二的学生,还真的是没有能力解决这样的事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下来也该是有个高的顶。她,还不具备足够遮风挡雨的条件。
自嘲的笑了笑,看着顺手从客厅带出来的名片。简单的名片,一个名字一个电话,再无其它。想起那人临走时满含深意的眼神,程千笑开了怀。刻意留下的名片,刻意的眼神,再笨的人也有所觉了。只是,一百万啊,究竟要付出何种代价呢?
回校后三天,平静无波。和晓芙一起忙着备考,终是要暑假了。老天大约是觉得她的生活太过平静,所以给添些调味剂吧。日子悠闲安宁,似乎三天前的戏曲已落幕。程千不会抱有天真幻想,亦不会绝望。她不是故作沉稳,亦不是冷情至此,她只是觉得,总有办法。不是乐观,而是直觉。二十岁的年纪明明是做梦的季节,怎地她冷静世故的连自己都觉得可怕。记得谁说过,她从16岁就开始衰老。程千不禁低头浅笑,她是从几岁开始衰老呢。
父亲的声音出现在电话的那头,苍老无助。带着浓浓的涩音。他说,母亲要跟他离婚。他说,张先生说还有其他的办法,要与她面谈。艰涩的语气让程千心中暗动,他真的不善于做这样的事情。
不想伪装伟大的想要扛起这样的事情,她也确实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操,可是怎么办呢,看着那个40几岁的男人让生活折磨,她始终是难以冷情,谁让他养她20余年呢,谁让她始终要喊他一句父亲呢。
“你好,张先生,我是程勇生的女儿,程千。”拨通了电话,既然躲不过,那也就硬着头皮上吧,总是要有解决的办法的,也总是要有人去做!
“程小姐,你好!”电话那头传来男人带着了然和趣味的声音。“面谈吧,我们。”
“好。”无异议的同意,是她有求于人那。
“小姐,几位?”服务生殷勤的引导。安静怡人的环境,绿色植物点缀出一幅田园风情,舒缓的音乐细细流泻,这该是白领阶层喜爱光顾的地方。
“我找人!”看向做在隔断处的男人,程千径直走了过去。
西服,眼镜,干净的职业装扮。微微发福的身材,40出头的年纪,脸上堆着浅浅的笑。这样一个人,怎么看都像是邻家和善的大叔。人不可貌相,这话真的很对。
程千很明白一个事实。倘若是欠银行钱,最差的结果是父亲被起诉,然后坐牢。但是,这个人,从在家里见到的第一眼,她就从不曾怀疑过他的手段。谁都不会做赔钱的买卖。所以,他不会让父亲坐牢。那么,势必是有其他的方式让他获取收益。
“我值多少钱?”坐定,然后开口。对上一双毫不掩饰打量的眼,脸上亦不见一丝波澜。
男人隔着镜片的眼睛,灼灼的盯着对面这个女孩。清冷、淡定、波澜不惊,勉强算是清秀,不够艳亦不够媚。
“勉强合格。去这里找聂小姐,她会给你安排工作,直到偿清欠款。”收回打量商品的精明眼神,再次恢复温文的笑容。
南苑假日酒店?看着名片几个烫金字,程千的眉向上挑起。五星级大酒店,还真是不错的地方。
“可以。但是,不管什么工作我希望不会牵涉到我的父母。还有,我要继续上学,直到毕业。”
“不问问工作内容?”
“没有必要,好或者坏我都没有拒绝的余地。我的条件呢?”
“合约签好后,这份担保书归你,他们不再与我有任何交集。至于学业,与你的工作没有冲突。”还是一样温文的笑,浅浅的叙述。
看着从对面推过来的一纸合约,程千低垂着眼眸,看不到眼睛里流泻的情绪。嘴角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险险的挂着,似酸、似甜,百味杂陈。
乙方必须无异议服从甲方安排的一切工作。工作收益甲方与乙方六四分。违约方按双倍合同价格赔偿。120万债款还清,合同终止。
合同条约简单扼要,毫无遗漏,连利息也算定。
“这里的咖啡不错。”抬起头,眼神淡定,咖啡的涩意缠绕舌尖。将签好字的合约推给对方。
“合作愉快。”
抽走递过来的担保书,细细看了一遍,撕碎。然后起身,离开。
夏天的阳光真是毫不吝啬的亲吻每个人的皮肤。一丝丝冷意从心底窜出。内外温度的反差让程千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摊开掌心,看着上面细布的汗水,程千笑了。谁说她淡定,谁说她沉稳。
就这样把自己卖了啊!抬起头,阳光刺的眼睛有些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