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内情的或许会赞一句“赵方丈慈悲”,不知晓内情的,骂他一句缺心眼都是轻巧了,如果是别有用心者,恐怕赵然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么青苗钱弊政产生的根本原因何在呢?朝廷定下的青苗钱息为四厘,这四厘是朝廷用来补贴官府运营青苗钱的耗费,但在实际执行中,经手青苗钱的胥吏都会以两成的钱息借贷给缙绅和富商,贷出去的青苗钱五倍于原定的钱息,收益中的八厘交公,大头私吞,。
缙绅和富商们根本无须垫付银子,收到农户们借贷的请求时,左手以两成的钱息把钱借出来,右手加息一成直接就借给农户,农户负担的钱息就从原来的四厘变成了三成!
青苗钱息中的八厘,被道门十方丛林和官府分润,一成二被胥吏们捞走,缙绅和富商们则享用剩下的一成,其中,缙绅和富商们看中的还并非钱息,他们更看重由此带来的大量破产农户们的土地。
说得形象一点,就是道门十方丛林、官府、胥吏和缙绅富商一起共享青苗钱息这桌盛宴。
改革的话,应该怎么做呢?无疑就是降息。
按照李管事多年施行慈善金制度的经验,农户对钱息的容忍度其实并不差,他们可以承受的钱息应该在一成二厘左右。
因此,青苗钱利息应该从现在普遍施行的三成甚至四成,直接降到一成二。
怎么降?直接把胥吏从桌子上踢走,然后把分享盛宴的缙绅和富商名额减少!
重新安排上桌吃饭的人员名单,这就是所有改革的本质。
在这次改革中,道院和县衙紧密合作,刘致广和孔县尊达成共识,首先把胥吏从办理青苗钱的职司上撤出来,不让他们从中插手,直接把胥吏们克扣的部分斩掉,让他们没有机会往个人腰包里搂钱。这一刀下去,可以把钱息下降一成二左右。
其次是对缙绅和富商进行分化瓦解,将其中实力较雄厚的一部分也拉进来同享钱息,进一步降低改革的阻力。即将青苗钱分包给几家有实力的大户,由这几家大户来负责借贷青苗钱,把胥吏的活交给他们来干。
具体办法是,以钱息四厘的名义,将青苗钱借贷给几位有实力的缙绅和富商,这样可以规避朝廷的律法风险。借到钱的大户采取划分地盘的办法,一家负责固定的一片地方,以不高于一成二的钱息借贷给农户。收上来的钱息,四厘交道院,四厘交县衙,剩下四厘作为他们的经手收益。
农户们借到了承受能力之内的青苗钱,道院和县衙也拿到了分润的部分,几家大户获得了可以细水长流的稳定收益,受损的只有剩下的部分缙绅,以及无法插手的胥吏。
那么如何保证缙绅借贷出去的钱息不高于一成二呢?李管事给出的建议,是在全县公开招标竞价。竞价最高利息定在一成二,看谁报的价格低。在报价的基础上,同时评估参与竞标大户的综合实力,选择家世相对清白、乡邻口碑相对较好、实力强、影响力广的大户分包青苗钱。
作为一项监督措施,慈善金继续并行,但将钱息定为一成三厘,一旦发现有农户来借慈善金,就立刻调查该农户来自哪个分包大户的辖区,为何借不到钱息更低的青苗钱。一经查实,就取消分包资格,将资格转给别人。
由此,赵然创立的慈善堂便从实施者转变为监督者,青苗钱制度便能真正惠及农户。
这是打了折扣的青苗钱改革,比原来的方式更加温和,树敌也更少一些。实施过程中肯定免不了还有问题,但通过两步走的方式,先在君山步道区推行,缓冲和调整期也有了保证。
这个方案来自于谁,不问可知,但刘致广装作不知道,这是等于把将来可能承担的责任尽量往他自己身上揽。
对于这样一位好监院,赵然表示很欣慰。但欣慰归欣慰,他可不能将功德让渡给刘致广,于是态度坚决的予以推辞,表示有什么罪责,当然是他赵然来全部承担。
说完了青苗钱,该说第二项,在全县铺开道路和沟渠的大建设。
刘致广准备得很充分,将谷阳县舆图取出来,上面已经标明了需要整修的道路、开挖的水渠等等。
其中新建道路两条,计八十里,整修道路四条,计一百七十里。工期预计五年,按照赵然的要求,都放在农闲时期。预计经过整修之后,谷阳县的交通状况将得到极大改善,出行将会更加便捷。
另外,开挖水渠大大小小十八条,预计总长度三十里,整修水渠三十二条,总长度七十里。这项工程不大,但很复杂、很零碎,非常消耗人力,刘致广的预计是三年完工。一旦完工,谷阳县的农田基本都能做到水渠全覆盖,粮食产量必将迈上一个新台阶。
一个五年,一个三年,赵然肯定不满意。他直接跟刘致广道:“三年五年太长,咱们只争朝夕。这样吧,君山地区的百姓这几年开路挖渠很有经验,咱们专门从君山地区征募两百人,全力负责这项工程,也不用分农闲不农闲了,全年开工就是。其他地方的农户不用参与,不会劳民伤财。”
刘致广迟疑道:“两百人?会不会太少了?这要干到何年何月?而且不以征发劳役的形式,道院要包这两百人的工钱,恐怕有点支持不住。”
赵然道:“实话跟你说,我是道门行走,我有办法征募免费劳力,而且这些劳力个个能干,一个顶一百个!”
刘致广恍然:“原来如此,方丈要施仙术么?真是妙啊,到时我必要去参逢的。”
赵然笑着不解释,继续道:“至于从君山地区征募的两百名劳力,这些银子,我来掏,算是我对谷阳县百姓的一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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