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直死气沉沉的。不知什么时候,小叶母亲注意到屋外刮起了风,挂在晾衣绳上的衣物飘来晃去,几条破秋裤剪的尿布正好被刮到了地上。她快速走出屋子,将晾衣绳上的衣服全部收了回来。此时,天空已经阴沉下来,牧羊老头的响亮鞭声和豪放叫声又将如期而至。红毯子里的小宝正安静地睡觉,呼吸很均匀。这几天,小宝的睡觉时间明显增加,而且睡着时的样子有些恐怖,就像随时都有可能醒不来了。顺文吸完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看看墙上的石英钟,已经五点钟了。
“做饭吧,早点吃了早点睡觉。”顺文站起来说道。
小叶母亲做饭的时候心不在焉,切土豆片时不小心切了手指,鲜血瞬间模糊了切口,她急忙将手指含在嘴里吸起来,等血不流时,她掏出手帕将手指包扎好,然后继续切菜,而不像往常一样,她会先在小叶面前**一会,然后到处找创口贴,若是没有,还要去小白那里买。做饭的人没心思做,吃饭的人也没心思吃,小叶母亲往大烩菜里放了两次盐,但拾掇完碗筷后都没人说过什么,不像往常一样,同一锅菜,一人能吃出一个味道,一人能道出一个说法。无事少不了闲聊,有事不愿意闲聊。还不到八点,他们就熄灯睡觉了,别人家的院子亮晃晃的,而他们家的还是黑不隆冬的。
“顺文,这一切是梦还是真的?我怎么总感觉魂不附体的,不知道冷热,也也睡不着!”小叶抚摸着小宝的小手说道。
“是真的,但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明天我们分头去凑钱吧!”顺文望着天花板说道。
半夜时,明晃晃的闪电如刀剑般将漆黑的天空瞬间划破;疯狂的雷声震得大地似乎在颤动,惊醒了很多睡梦中的人,却惊不醒失眠人的梦!
外面还下着蒙蒙细雨。小叶母亲一大早起来烧火做饭,泼好了鸡蛋白面汤,也热好了昨晚剩下的烩菜和馒头,顺文起来上了个厕所,顾不上吃早饭就批了雨衣骑摩托车走了。母女俩随便吃喝了几口,小叶母亲拾掇碗筷时,小叶吩咐母亲若是小宝起来了,就给他用奶瓶子喂点牛奶,然后披了件衣服也出去了。看着小叶的背影,小叶母亲边洗碗筷边不由地抹着眼泪。昨天夜里,小宝隔个把小时就起来一次,不吃奶,就是啼哭,他们都知道,小宝很难受,就是说不出来,啼哭是他唯一能与外界沟通的方式。小宝一醒来,小叶就会起来,小叶母亲也会披着衣服走过来,然后替给小叶递这端那,而顺文也会起来看看。尽管有很多个夜晚他们都是这样度过的,但他们从未像昨夜那么累,早上起来时,不仅起了黑眼圈,而且眼珠子里也布满了血丝。
时间一秒一分地过去,坐在小宝身边的小叶母亲总觉得屋子里充满了恐怖,挂历上的美人笑得那么诡异,石英钟的嘀嗒声响得那么凄惨,地板砖和墙壁白得那么阴森。小叶母亲总会时不时不由自主地把头凑近小宝,看看红色的毛毯是否在轻微起伏,似乎死神就在附近,且正用一双滴血的眼睛盯着小宝。小宝还没醒来,小叶已经回来了,不远处似乎有炊烟冉冉升起。她披散的头发湿漉漉的,粉色的棉拖鞋满是泥水,如同没了骨头似的软软地坐在炕上,靠在墙上。
“小叶,什么情况了?”小叶母亲问道。
“能借的都去借了,只凑到一万元,还差很多,我……”小叶说着说着忍不住哭起来。
“你去了顺文大哥大嫂那边没,他们家手头里应该有钱?”小叶母亲问道。
“没有,我开不了口。就算他大哥肯借,他大嫂未必同意,而且他们家快要办喜事了,正是用钱的时候!”小叶吞吞吐吐地说道。
“别哭了,等顺文回来了,送妈回去,我也能帮你借到钱!”小叶母亲拍拍小叶的肩膀说道。
午饭后,雨停了。顺文回来了。
“怎么样了?”小叶着急地问道。
“没给!”顺文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说道。
“已经拖欠快一年了,而且我们这么急着用钱,他好意思不给吗?”小叶气愤地说道。
“所以我打了他一顿!”顺文说道。
“你打他干什么,这下好了,就算他不给我们钱,我们也没话说了!”小叶推了顺文一把说道。
“敢不给那钱,我非拿刀剁了他!”顺文丢下碗筷说道。
雨天的时候,村人都很悠闲,饭后没事就到大街上一簇一簇地聊天说笑,呼吸呼吸带着泥土味的新鲜空气。财叔带着凤儿就在自家巷口站着,这是很少见的。一辆黑色的桑塔纳从村南快速驶过,溅起的泥水落在来不及躲闪的人们的衣服上,他们难免会就朝车大骂几句。被车轮碾过的路面上的水洼里的泥水还没有恢复平静,车子已经拐进一条巷子。
“听,有人在哭!”街上有人突然说道。
几个男人的吼叫声越来越响亮,几个女人的哭骂声越来越清晰。人们很快不安和惊喜起来,像流水般循声而去,财叔带着凤儿随着人群走进巷子。桑塔纳就停在顺文家的院门口。
“打,给我打,打死了我偿命!”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在一旁使劲地喊道。
几条汉子拉的拉,打的打,嚷的嚷,顺文被打得在泥水里不断翻滚。小叶扑向拿棍子的人,朝那人脸上抠挖和胳膊上抓咬,那人踹开小叶,小叶又扑上去。小叶母亲摔倒在门口,想抓起什么似的。当浩浩荡荡的村人们走近时,那几条汉子慢慢停下手,鼻青脸肿的男人突然朝小叶肚子上狠狠地踹了一脚,小叶倒在泥水泊里,挣扎着但没站起来。
“你不得好死,欠钱不还还打人,迟早会造雷劈的!”小叶母亲朝那些汉子骂道。
“我儿子病了,跟你要我们辛辛苦苦挣得钱不对吗?你不是下馆子大吃大喝,就是去夜店玩女人,还说没钱,你的狼心让狗吃了!”顺文指着鼻青脸肿的男人骂道。
“亏你还是顺文的战友,怎么就那么不要脸啊!”小叶也指着鼻青脸肿的人骂道。
“要钱归要钱,敢动手打老子,非叫你们十倍偿还!”鼻青脸肿的男人吼道。
村人们里三圈外三圈围起来,却没人上前拦劝或出头。突然,凤儿双手紧握沾满泥水的木棍疯了似的冲向那些汉子,而且不分青红皂白地打向他们的脑袋。慌乱中,一个汉子夺去了凤儿的木棍,并一棍打在凤儿的脖子上,凤儿晕倒在泥水里。财叔大喊一声,一头撞向那个夺棍的汉子,却被鼻青脸肿的人绊了一脚,老人扑进泥水里,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妈的,新柳村人就被外人这样打嘛,今天不动手的就他妈的是狗娘养的!”人群里的一个年轻人喊道,并赤手空拳冲向那些汉子厮打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五个……,很快就混乱成一片,那几个陌生人狼狈地开着那辆被砸得面目全非的桑塔纳冲出人群,疾驰而去。
天色暗下来了,小叶端着一大碗香喷喷的加了鸡蛋火腿的面条走进屋子,炕上躺着顺文和凤儿,俩人都在输液。小叶母亲坐在一边抱着小宝抹眼泪。财叔要背着昏迷的凤儿回去,被小叶拦下来,并给小白打电话过来给凤儿和顺文输液。财叔休息了一会,然后留下凤儿一个人回去了。刚醒来的凤儿两眼恐慌地看着小叶和热气腾腾的面条。
“凤儿,吃碗面吧。”小叶含着泪说道。
“爷爷,爷爷……”凤儿不停地哭喊道。
“别怕,凤儿,你在家里,爷爷好着呢。别怕,凤儿,吃面吧!”
小叶这才发现凤儿的右手扎着针,于是放下碗,慢慢地扶起凤儿,让她背靠在两个软绵绵的大枕头上,又端起碗,掺和着鸡蛋片挑了一筷子面,轻轻地吹了几口后送到凤儿嘴边。凤儿没有吃,急忙挣扎着躲到顺文背后,口里一直喊着爷爷。小叶想说什么却已泣不成声,端碗的手抖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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