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龙哥一家人回来了,带了些自己做的牛肉丸子、五花烧肉和羊肉馅,中午吃过饭后,九龙、九龙哥和九龙父亲三人一起去墓地请祖宗,并在堂屋供奉好,然后帮着父亲垒好旺火,贴完对联后休息了一会,九龙哥一家人就回去了!
初一下午是迎接各种神的时间。人们喜欢成群结队,朝想要的神的所在方向走,走的出不多时,响几个爆竹,就算完事。九龙和父亲没有出去,在家里睡着了。起来时是下午四点钟。
“唉,因为我这事,给你姐也带来了麻烦。”九龙父亲难过地说道。
“我姐那边发生啥事了?”九龙担心地问道。
“你姐没有说,但我能感觉到,不止是吵架那么简单!你姐花点小钱,她婆婆和公公还要唠叨数落个没完,这次一下子是三万多元,那一家人还不知
道会怎么跟你姐闹。我们只是暂借,要不是不还了,何况你姐送你去大学回来后,我就从把没做手术剩下的钱,分文不少地还给了他们!”九龙父亲委屈地说道。
“那应该没事了吧,钱都已经还了,他们还想怎么样!”九龙气愤地说道。
“很难说,年前你姐一个人回来的,硬是给我们放下一百块钱就走了,我们问她你姐夫怎么就没一起来,你姐说他有事。你说你姐夫一年都不忙,过年就忙了,这不是明明对我们家人有意见嘛!你姐中午连饭都没吃就灰溜溜的走了!”九龙父亲担心地说道。
听了这话,九龙担心父亲会情绪激动,就不敢再说下去或是猜测下去,故意换了话题,跟父亲聊起学校里的趣事。
初三是九龙的生日。九龙哥一家都回来了,还带了几样蔬菜,九龙母亲唠叨他们不该买,因为这几天蔬菜的价钱是猪肉的一半。嫂子说是她的二表姐夫自家暖棚里种的。嫂子说要不是蛋糕店不开门,不然会给九龙带个大点的生日蛋糕。村人们不论男女老少,过生日时很少有人要订蛋糕,但是油糕是少不了的,油糕是黍子面和起来做皮,馅儿有白糖、豆沙或蔬菜,包好捏成圆的用油炸即成。有俗语说,不吃油糕会变穷。午饭后,九龙哥接到一个电话,百万庄一个奶站的制冷奶罐出毛病了,不能制冷,需要急修,百万庄离涞源村比较远,要路过县城。本来没过初五,不到不得已,人们是不会出远门的,但闲着也是闲着,能赚多少算多少。于是叫九龙一同去。先到县城送下嫂子一家,然后直奔百万庄。维修好后,已是晚饭时分,站长要留他们吃晚饭,他们拿心在意说不饿,返回路过小卖部时,九龙哥叫九龙去买两瓶饮料和两个面包,暂时垫垫肚子。路上,九龙跟哥说起以前母亲用豆腐跟批发部的老板给
他换了两块夹奶油的面包,心有奶油的面包,打开袋子后才知是发了霉的,拆开另一个,同样发了霉,他生气地数落母亲买东西不看有没有过期,母亲气得说第二天要去换掉,父亲说算了,以后注意些便罢,那家批发部大半年了一直要我们家的豆腐。现在想来,不该那样数落母亲,可当时可能是太想吃那两个面包了。
初四晚上,九龙下午没事,就到县政府楼前看看那棵不同寻常的树。本来只是棵普通的就要枯死的槐树,可年夜突然开“花”了,绿的和红的,有人说像凤凰,有人说树里住了不干净的东西,消息不胫而走,很多人前来观看,有的人大老远从村里赶来观看,并且与树合影。有的县领导不信神不怕邪,说那棵树应该被砍掉,但是没有人发令,也没有人愿意去砍,大家都知道,前些年有人说县城的旧街不能大动工程,但有几个县领导执意重建旧街,后来那几个领导都出车祸死了。走到半路,刮起阵阵冷风,九龙点了支烟,犹豫了一支烟的功夫,掉头往回走。心想,不就是一棵树,走这么远的路划不来。九龙记得小时候老是做同一个梦,每次睡醒后都会哭,只有被父亲抱着才慢慢不哭,可能就是人们说的“福气低”吧!没多久,见有两个手里提着袋子的身材高挑的女人拐进一条巷子,九龙觉得其中一个走路样子很眼熟。快走几步进入巷子,越看越眼熟,但是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她们大踏步走着,高跟鞋与冰冻水泥地面的撞击发出响亮的声音。九龙故意大喊了一声,她们迅速转过头来。九龙差点没叫出来。
红大门两边的大红灯笼被风吹的摇来晃去,红噗噗的光照着她们的脸,那个女的就是姐!九龙傻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如刀绞。姐对另一个女的叨咕了几句,那女的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往巷子深处走去。不一会听到一声沉重的开门声。
“究竟怎么回事?我想都不敢想!”九龙咬着牙问道。
“离了!”她冷冷地说道。
“我没法相信,姐,你别骗我!”九龙颤抖地说道。
“哪个嫁出去的女的还没过初五就在外面住。”她说着把头偏向一边。
“怎么就什么都没听说?”九龙边问边用手背擦拭着眼泪。
“我不愿说,也不能说!”
“可是,总有一天会被知道的。”
“能瞒多久算多久。你能帮我吗?”她含着泪问道。
“肯定的。我想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九龙问道。
“我从妈家回去一个月后,十一月初。”
“知道了,怎么帮你?”
“等我想好了我会给你发短信的。”
“刚才那个女的是谁?”
“以前我们在服装店是同事,叫小马,她来参加过我的婚礼,现在我俩的处境一样,她是去年八月份离的婚!”
“你们怎么养活自己?”
“我们在推销化妆品。”
“怎么样?”
“我可以养活自己,你放心吧!”
“你们刚才干什么去了?”
“还没吃晚饭,买了些零食,就不叫你进去了!”
午夜时分回到哥家,哥在打麻将,客厅里乌烟瘴气的,嫂子和侄儿侄女都睡了,九龙没有洗脚就上了床。脑海里只有姐刚才哭泣的脸。想想她在短短几个月的经历,她的心一定很疼,在滴血!九龙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流出,打湿了枕巾。那时九龙父亲躺在bj医院的病床上等着用钱做手术,作为出嫁的女儿,花钱替父亲治病救命是天经地义的事。那天她知道哥嫂回来拿钱,就回到南岸庄取回自己的存折,把仅有的三万六千元全部取了出来。存折一直由公婆保管,他们听说姐要拿回存折后脸色变得黑白难辨,说是忘记藏到哪里了,一下子找不到。姐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指着他们大声说平日里你们连墙角那条缝有蚂蚁窝都知道,精打细算到了上坟买沓鬼钱还是外面两张有图案,瓤子都是白麻纸,连鬼都能骗的你们会忘记一直被你们看得比命值钱的存折放在那里,你们找不到自己的脑袋也能找到存折。一句话,拿不拿出来?他们又气又怕,又被逼得无奈,就说这钱给你爸治病,如同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是我们老两口的血汗钱,是我们儿子的,没有了这钱,我们儿子的日子就过不好,你们的日子就得拆散,我们说什么都不能给你!姐一下子丧失了理智,从碗柜里抽出擀面棍,先是朝着屋里的摆设和玻璃窗猛打,然后扯住婆婆的衣领,公公见状,高高举起巴掌,圆睁杏眼,但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就不敢动了。姐不要命地说今天不给也得给,不然这日子都不要过了,我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得陪葬!这钱是我爸妈借的,不是就不还了,我们家穷的揭不开锅的时候也没有借别人的钱就不还了,他们我爸妈还不起,我替他们还,卖血卖肾也不会欠你们的。我问你们最后一遍,存折在哪里?十几秒的死寂沉沉后,她婆婆从电视机下面抽出块红布,里面包着存折,一把泪一把鼻涕地交到她手里。姐从南方回到哥家,第二天下午打算去街上买些父亲爱吃的水果和肉食,在人群里离远看到九龙姐夫,他的摩托车后面坐着一个脸孔陌生的长头发姑娘,两人有说有笑,那女的还抱着他的腰。这一幕对她来说像是晴天霹雳。九龙姐夫在电话里说自己还在外面打工,叫她在娘家多住些日子,多帮家里做些事。这些都是弥天的谎话!当时她很想冲过去,臭骂暴打他们,但是内心深处对姐夫还抱着一丝希望。越是她不想看见的,越是在不可能的时间和地点出现在面前!姐煎熬了一个月后骑摩托回去了,不想引起父母怀疑。院门外锁,她有每把锁子的钥匙。她走进自己的房子,却有种陌生的感觉,似乎也不是那个气味和温度了。她站起来,一件一件地翻看那些摆设和物品,拿起一本相册,翻看着。以前她没事时老喜欢翻看这本相册,翻到后面发现少了一些照片,她翻了好几遍,竟没有找到一张自己家人的照片,她气得把相册摔在地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眼不眨一下,正在储备怒火,等待爆发,因为她猜到了什么。她注意到地板上倒影的是山山水水类的东西,抬头一看,原来墙壁高处挂的结婚照被换成一副山水画!她立刻跑到另一间屋子,结婚照都不见了,刚才的怒火瞬间被泼灭,软软的,冷冷的瘫坐在床上,眼泪瞬间润湿了干巴巴的嘴唇。婆婆回来了,爬在窗户上看了看就离开了;公公也回来了,也没有进来,姐也没有出去。
羊群归来时,九龙姐夫骑摩托回来了。一进院门,姐的婆婆就大声说道:“你怎么就不把英英带回来吃饭?那么好的女孩,我还没见过呢!”九龙姐夫意识到她回来了,径直走进屋子,那老两口也跟着进来。
“那些照片呢?”姐愤怒地问道。
“烧了!”九龙姐夫得意地说道。
“结婚照呢?”
“意思很明显了,你还继续呆下去吗?”九龙姐夫不耐烦地反问道。
“刚才你也听到我说的话了,英英比你强好几百倍,最起码英英没有你那脾气,我们可是怕了你了,你喊一声我浑身抖得就像筛糠一样,又像是老鼠听到猫叫声一样,吓得胆水都快流出来了,我们一家人可是尝试过你的厉害了,既然我们胜不过你,就只能另想办法了,干脆离婚得了!”她婆婆双手叉在腰里说道。
“在农村,离婚并不光彩,但为了长久打算,还是离了吧。你爸有病了,这事最好不要惊动他,还是私了了好,直接办理离婚手续就行了。你要是不同意,那就打官司,告状我们也写好了,你来选择吧!”她公公慢言慢语地说道。
“不就是离婚嘛,老娘也早就受够了,遇到你们这些小气鬼,真的是瞎了眼!当初我不懂事,听我妈说你们人都不错,家境也算可以,原来在我嫁之前你们对我家的好和大方都是假的,真不要脸!老娘脾气不好,还不是被你们逼出来的,脾气大,但我也是讲理的!你们就老想着让我服你们,什么都听你们的,什么都跟你们一样,现在的年轻女的有几个能受得了,除非是傻子白痴,你们的儿子窝囊,娶个更窝囊的,等你们睡在棺材里时,你家的门面靠谁来罩着?你们也都是多半辈子的人了,对外面的人一点事理都不走,拆散自己儿子的婚姻,你们不觉得害臊和缺德吗?老天看在眼里,人们记在心里,迟早会造报应的。离就离,但是离之前有些账要算清楚,你们一家人怎么样对我,我可以忍,但是烧掉我家人的照片和站在背后用拳头打我妈的那个王八蛋,老娘要跟你算清楚!”话音刚落,她就饿狼扑食般扑向九龙姐夫。
她疯了一样,从赤手空拳到拿起任意东西作武器,不顾被打,只要去打。衣服撕烂了,嘴角流血了,鞋子踢飞了,但她是一个人,寡不敌众,伤痕累累,是邻居们听见动静跑来拉开的。几天后,到派出所办理了离婚手续,条件是她要归还彩礼钱,但只是写了欠条按了手印。离婚后,她在县城里租了间房子,在qq里聊天时听说小马也离婚了,两人便住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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